崔府志不容分说,给义妁下了处置。
卢氏走了过去,做了一个揖,说道:“令丞大人息怒,下官以为这是一个误会,下官亲眼所见是女医长让义妁去给李姬娘娘医治的。”
“你……”崔府志瞪了一眼卢氏,额头上青筋暴露,盛气凌人地说,“连你也袒护义妁!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崔府志正要对义妁进行体罚,一个脆亮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崔大人,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啊?本宫听义妁说发火可对肝不好呢,你是太医,不会不知道吧?”
众人一看,原来是李姬娘娘,只见她凤冠霞帔,淡妆轻抹,白皙的脸上见不到一颗红疹。
崔府志吃了一惊,李姬娘娘的病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却让区区一个女医给治好了。
李姬娘娘的一番挖苦让崔府志好不尴尬,崔府志行礼道:“微臣见过娘娘。”
“怎么?你们这些没用的太医治不好本宫的病,让一个丫头治好了,是不是觉得很丢面子啊?所以不但不奖赏她,反而要惩罚她?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这是什么太医院?一群人为了各自的利益钩心斗角,完全忘记了作为医者的天职。皇上要你们这些太医还有何用?”
“娘娘教训的是!”崔府志窝了一肚子火,李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搅了他的好事?心中愤愤地想,哼,你李姬算什么?当初得病的时候还不一个劲儿求本官?现在病好了就摆起谱来了!张狂什么?有本事走着瞧!
李姬看了看崔府志那张拉了好长的驴脸,冷笑道:“崔大人,你赏罚不分,本宫可不像你,你不奖赏她,本宫替你奖赏她。”
说完,一声喝令,两个小太监各端来一个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珍珠、玛瑙、猫眼,等等,更有姑娘们喜欢的金钗、镯子、玉如意。
李姬用愉悦的目光看着义妁,感激地说:“你教本宫的那套方法真不错,不但治好了本宫多年的顽疾,本宫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都说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些是本宫对你表达的谢意,你可千万别拒绝本宫哦。”
“恭敬不如从命,谢娘娘恩典。”
“好了,本宫就这么个事,该走了。”说着,又转过身去对崔府志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还为难义妁,小心本宫把你的事全部捅到皇上那里去。”
“微臣不敢,微臣恭送娘娘。”
义妁治好了李姬的牛皮癣,连皇上也惊奇,忍不住亲自驾临李姬的寝宫,捧着李姬那张完好如初的脸,看了又看,然后把她揽入怀中。李姬喜极而泣。不过这也是武帝给李姬的最后一个拥抱了,李姬并没有再度受宠,李姬独上西楼,望断秋水再也没能看到武帝的背影。
不过李姬并没有因此而郁郁寡欢,也没有像王良人那样嫉妒得发狂,她看开了,不看开又怎样?不看开她的牛皮癣有可能又要复发。她再也不想遭受那样的折磨了。她开始专心佛事,红尘杂事诸多杂念全部抛到了脑后。
义妁呢,攻克了几乎等同于绝症的牛皮癣顽疾之后,名声再度传开,来找义妁看诊的宫女络绎不绝,来自宫女们的馈赠也源源不断地送到义妁的面前。义妁收下了这些礼物,但一件也没有给自己留下,而是全部分给了女医们。
秋娥看着女医们因为分到了自己喜爱的饰物而兴高采烈的样子,眼红得很,但又不好意思去找义妁要。她走过去,踮起脚尖看了看,正好看到了一个漂亮的缠臂金,好生喜欢,目光久久停留在缠臂金的上面。
采娟看到了秋娥的模样,挖苦道:“脖子伸得再长也没有用!”
秋娥羞得满脸通红,反击道:“什么破烂东西,本姑娘不稀罕!哼!”
义妁看出了秋娥的心思,于是义妁亲手把那个金光闪闪的缠臂金递给秋娥。哪知秋娥不领情,借而一甩手把缠臂金打落在地上,嘲讽道:“自作多情,谁想要了?!”
说着就跑开了。
采娟气得直跺脚,一连三个呸呸呸,又埋怨义妁道:“她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何必管她呢?!”
义妁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心里叹道,同在屋檐下,为何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义妁在后宫的名声与日俱增,崔氏父女对义妁的仇恨也与日俱增。崔府志越来越觉得义妁已经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不除掉义妁他就无法巩固自己的权势,因为皇上最宠爱的赵婕妤已经不让任何太医给她诊治,她只相信义妁一个人。如果不能为赵婕妤看诊,就无法靠近赵婕妤,他与王良人毒害赵婕妤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而崔如意呢,也越来越觉得一山不容二虎,在太医院里有她就没义妁,有义妁就没她,只要义妁在太医院,她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从目前找义妁诊治的宫女人数来看,崔如意已经败给了义妁,而且是一败涂地。崔如意暗自发誓,不与义妁争个鱼死网破决不罢休。
这日,王良人召来崔府志密谋对付赵婕妤的计策。
“本宫这几日坐卧不安,总感觉皇上马上就要立赵婕妤为后了。本宫的耳目已经探得消息,赵婕妤那个下贱胚子已经怀上了龙种,一定得赶在龙子生下前下手才好!”
王良人的脸上一片阴霾,看得出来她为此事操心不少,面容也略显疲态,不得不用浓浓的粉霜来修饰。
“要想除掉赵婕妤,必须先解决另外一个人。”
崔府志神色诡秘地说道。
“谁?”
“许义妁。”
“只不过是一个女医罢了,本宫抬脚就可以把她踩死。”王良人甚觉好笑,“崔太医几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啊?”
“娘娘,千万别小觑这个女医。”崔府志加重了语气,说道,“许义妁名义上还不是赵婕妤的特别侍医,但实际上与特别侍医没啥区别。许义妁对赵婕妤可谓寸步不离,赵婕妤稍有不适,许义妁立马就会为其诊治。不除掉她,恐怕就难以除掉赵婕妤。”
“这个许义妁很难对付吗?太医最擅长的伎俩不就是误诊或者指使他人误诊吗?就让这个丫头来给本宫诊治好了,本宫没病装病,然后一口咬定她误诊。你看如何?”
王良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以为她这个计谋很是高超。
哪知崔府志一口否决了她的计谋:“不可,娘娘。太医院里还有很多医术高超的太医,他们可以查验娘娘是否得病。”
王良人有些气岔,愤然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法子?!”
“微臣以为,一定要抓住最有力的证据。”
“本宫愿听太医详细说来。”
“娘娘可称身子不适,召义妁来看诊,然后让她误开药方,有了这个药方,想怎么整她那就全凭娘娘的意愿了。”
“崔太医你想糊弄本宫吗?那个义妁医术了得,怎么可能误诊?”王良人气呼呼地大为不解。
“微臣不敢。”说着,崔府志又凑上去,对王良人耳语道,“微臣自有办法让她开下错误的药方。”
王良人听后,笑逐颜开,点头称许道:“还是你老谋深算,就照你说的去做。”
太医院乳舍,女医们毕恭毕敬地盘腿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褐色的樟木托盘,托盘上都有一杯茶,刚沏好的茶冒出了氤氲之气,整个乳舍顿时溢满了茶香。
这是崔府志召开的一次品茶大会,与其说别开生面,不如说别有用心。崔府志一本正经地说茶对人体有着种种好处,在治病开处方的时候要重视茶的作用,巧妙运用茶的各种功效来代替汤药给病患医治。
“现在请你们各自观察面前的茶,然后说出茶的气、色、味以及功效。”
崔府志说完把目光定格在了义妁的身上。
“你来说说看,你面前的是什么茶?”
“是桑菊饮。”
“材料如何?”
“主方桑叶、菊花,可根据病患的情况加减药材。桑菊饮可宣肺止咳、疏风清热,常用于外感风热、咳嗽初起之证。若痰稠难咳出者,加瓜蒌皮、浙贝母以清肺化痰;若痰中带血,可加白茅根、生藕节以凉血止血;若伤津口渴者,加天花粉以清热生津;若热邪较盛气粗而喘者,加生石膏、知母以清肺胃之热。”
因为已经习惯了义妁的出类拔萃,女医们对义妁流利精彩的回答并没有做出惊讶的反应,而是眉头紧锁,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思考着抽到自己时该如何作答。
崔府志假意笑了笑,说道:“回答得不错。那么请你喝下它,看看它味道如何?”
义妁端起了茶杯,仔细看了看,刚到嘴边,又放下去了。
“奴婢不用喝就知道桑菊饮的味道是甜的。”
崔府志见义妁没有喝下她面前的茶,脸色大变,心中一惊,难道她察觉出来桑菊饮里面下了毒?不可能啊,她不会有那么灵敏的嗅觉。少量的曼陀罗粉末没有味道,她无论如何也发觉不了的。
曼陀罗,又称醉心花,一种美丽的花朵,却能麻醉人的神经,并让人产生幻觉。崔府志处心积虑召开这次品茶大会的目的正在于此,他打算让义妁饮下放入曼陀罗的桑菊饮,然后让她去诊治王良人。
副令丞呵斥道:“让你喝就喝,少啰嗦!”
义妁喝下了那杯茶,几乎就在她放下杯子的那一刻,一个侍婢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大事不好了,王良人病了,特别嘱咐让太医令丞准许义妁去给娘娘看诊。
崔府志心里暗笑,这侍婢来得还真及时。于是点名让义妁去给王良人看诊。
坐在义妁旁边的采娟扯了扯义妁的衣角,小声说:“别去,你忘了李姬娘娘的事情了吗?”
“没事的,这回不是令丞大人亲自让我去的吗?”
“大人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等你看诊回来他不承认这回事你又如何?”
“但我不能违背大人的命令啊。”
“让他写下任命书。”
崔府志见义妁和采娟在下面交头接耳,不由火冒三丈,大声说道:“你们在嘀咕什么?许义妁,你是聋子吗?没听见本官的吩咐吗?”
“诺。”
义妁低低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跟着侍婢走出了乳舍,她并没有按照采娟所说的让崔府志写下什么任命书。采娟则是又气又急。
义妁刚走,崔府志也匆匆离开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女医们大惑不解,这算什么品茶大会?她们连前面的茶都没有喝,医官们也没有向她们提出问题,女医们甚觉无趣。不过,女医们对义妁的人品和医术,却又无话可说,况且一有宫女妃子们的馈赠义妁就会拿来与她们分享,就凭这一点,她们对义妁也感激有加。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崔府志并没有把他的阴谋告诉女儿。崔如意不明父亲的意图,追上崔府志,怨声道:“爹,你……”
“住口。”崔府志喝住了女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太医院不许叫我爹,要叫我令丞大人。”
“令丞大人。”崔如意一阵寒心,改口道,“为何不让奴婢去给娘娘看诊?王娘娘的身子不是一直由奴婢来侍候的吗?为何还要给义妁表现的机会?”
“你别再胡闹了,本官自有分寸!”说完拂袖而去。
崔如意只觉得委屈,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开始后悔进入太医院,如果当时坚持一下自己的主意,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她真不想与义妁斗智,可她身不由己。只要一见到义妁,她眼里就会放出嫉妒的火花。同为女子,她的条件比义妁优越得多,可义妁能做到的为何她就做不到呢?
义妁来到长秋宫,一路上她相安无事,可奇怪的是,等她把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王良人的手腕上时,突然觉得神志有些恍惚,脑腑有些沉重,义妁没有当回事,继续为王良人把脉。其实王良人什么病也没有,只是为了扰乱义妁的诊断,在义妁来之前胡乱地对侍婢发了一通脾气。曼陀罗在义妁的体内开始发挥效用了,致使义妁的触觉也失灵了,她把脉数次,王良人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她心里美滋滋的,义妁越为难,她越得意。
义妁最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她认为王良人是肝风内动,上实下虚之症。
“你确定吗?”王良人提高了嗓门道,“你听好了,弄错了本宫饶不了你!”
义妁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诊断充满了信心。
义妁毫不犹豫地给王良人开了药方,王良人拿着药方,内心狂笑不止,原来这个丫头如此好骗!
就在这时,中宫药长卢氏领着采娟走了进来,卢氏和采娟因为放心不下义妁,就谎称是来协助义妁的。
王良人面不改色地把书简递给卢氏,讪笑道:“原来是中宫药长大人,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个药方,再给本宫把把脉,看看本宫是不是得了这个病。”
卢氏小心翼翼地给王良人把脉,但把到的都是平脉。
“娘娘身体并无异常。”
“什么?”王良人腾地站起来,故作一脸的惊怒,“那这药方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