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妁治好了武帝宠妃赵婕妤的崩漏,很快就在太医院甚至整个后宫传开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宫女们,以前得了妇女病羞于出口,连最亲密的人都不会告知,更不用说去求助于那些太医了,最好只好忍着,终于被拖成终日折磨她们的顽疾,这让她们苦不堪言。现在有了医术高明的义妁,同为女人,她们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义妁也乐此不疲,来者不拒,不仅为她们治病,还教她们养生的方法。除了那一套自己坚守一生的养生法,义妁还根据宫女们特殊的情况,特别叮嘱她们按摩小腿上的三阴交。这可是妇女病的第一要穴位,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三阴交能通利又能收摄,能活血又能止血,能滋阴又能祛湿,几乎八成以上的妇科病都可以治疗,可谓妇科病的良方啊。
听说不用吃药就能治疗难言之疾,一时间,宫女们按摩三阴交蔚然成风。
当然,更多的宫女与其说来找义妁看诊,还不如说来寻问养颜秘方呢,义妁坦言没有秘方,只有简单的养生方法,那就是睡眠、敲身、喝粥。可宫女们都不信,这么简单的方法能行吗?义妁告诉她们,日用而不知,就是道,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什么叫非凡?就是把平淡的事情做一千次就是非凡。而我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些道理很简单,可是又有谁去做呢?认真去做的人少,坚持下来的人就更少了。
如果你一辈子保证充足的睡眠,一辈子敲身,一辈子慢步,一辈子晚膳喝粥,你就会容颜不老,你就会青春常驻。
这番论述让宫女们个个称奇,一个个喜笑颜开,眉飞色舞,仿佛已经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秘诀。在宫女们的强烈要求下,义妁又为她们推荐了一道养颜保容的美食:五色美容粥。
就是把黄豆、绿豆、黑豆、红豆、紫米放在一起熬粥喝。黄豆补气健脾,绿豆清热解毒,黑豆滋阴养血,红豆去除赘肉,紫米养心安神。总之这道美食对五脏六腑全部顾及到了,而且不凉不燥,适合任何体质的女子。
宫女们讨了养颜驻寿的秘方,好不欢喜,天天煮食,再加之义妁教导的其他养生法,不消一个月,宫女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皱纹浅了,眼袋没了,斑点淡了,红疹没了。水汪汪的眼睛,粉嫩粉嫩的脸蛋,白里还透着红。
普通宫女的变化让那些嫔妃们坐不住了,她们心里痒痒的,也想找义妁为自己量身定做一套养颜秘方,但是按照太医院的规定,义妁还没有资格为嫔妃们看诊,这些嫔妃只好求助于普通宫女,甚至把自己乔装成普通宫女去找义妁。
只有赵婕妤是幸运的,皇上特别恩准义妁可以为赵婕妤看诊。凡有闲暇,赵婕妤都唤来义妁,与她促膝长谈,把心中的苦恼和忧愁全部倒给义妁,义妁则是她最好的倾听者,同时也用自己掌握的医理去开导赵婕妤。每次和义妁谈完话,赵婕妤心情都很舒畅,赵婕妤本身也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只是常常莫名其妙地感到悲伤,幸好有了义妁,否则久思伤脾,对身子是极为不利的。
义妁与赵婕妤年纪相仿,赵婕妤把义妁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要不是有严格的礼法限制,赵婕妤都想与义妁以姐妹相称了。
“义妁,你想听听本宫的故事吗?”
赵婕妤神色恍然,似乎已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看得出来,赵婕妤生活在宫里并不快乐,对皇后的位置也没有心思争逐,这与处心积虑的王良人截然不同。
“奴婢洗耳恭听。”
赵婕妤原本是河间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姑母家里。她身体还有奇怪的疾病,就是右手患有痹症,手掌紧握无法伸展,姑母不是一个好心肠的女人,嫌她是一个累赘,整天对她冷言冷语。
这样的童年可想而知了,没有快乐,没有笑声。而就在赵婕妤十七岁这一年,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那么一天,武帝巡游至河北河间,正站在一个山坡上极目远眺的时候,他宠信的一个方士突然指着天边一抹奇形怪状的云,大喜道:“皇上,那是祥瑞之兆,预示着附近一定有奇女子!”
自从卫子夫死了之后,武帝几乎不近女色,方士这么一说,倒勾起了他的兴趣。
武帝信以为真,马上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没过几天,方士就兴冲冲地跑来报告说奇女子找到了,于是领着武帝马不停蹄地赶往赵婕妤家里。就在那样一个破败的家里,武帝对赵婕妤一见钟情。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赵婕妤的右手握得紧紧的,谁掰都掰不开,方士跪在武帝面前,求主子一试。武帝轻轻一掰,赵婕妤紧握的手居然真的伸展开了,武帝大悦,以为自己成了神仙,更让他惊叹的是,赵婕妤的手里握了一个玉钩。方士大呼万岁,武帝本人也惊喜不已,认为这是老天赐给他的稀罕物,就这样,赵婕妤被皇上直接选中从而进入了皇宫。
至于她的手为何在皇上的掰弄下突然展开对她来说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本来就是一个美人,再加上神奇的遭遇,赵婕妤一进宫就深得宠爱,不惜花巨资为其建造豪华奢侈的“钩弋殿”,正式册封她为婕妤,级别仅次于皇后。
可这一切对赵婕妤来说太突然,每天早上醒来,她都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华丽的梦。
“你知道吗?义妁,我其实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后宫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充满了血腥和杀戮,无论你是怎样的身份,都无法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皇上现在宠我、爱我,谁能料到明天就不会憎我、恨我呢?看看以前的皇后陈阿娇、卫子夫就知道了。陈阿娇有那么显赫的家世,卫子夫的孩子还是太子,弟弟又是大将军,可都沦落到那样凄凉的下场。跟她们相比,本宫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义妁,本宫请求你,有空了多来钩弋殿走动走动,与本宫说说话,这样本宫心里才会踏实些。”
赵婕妤在说这一番话时,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赵婕妤如此,更不用说那些寂寞的白头宫女了。
义妁能够理解赵婕妤的心情,同为女人,这何尝不是她当初拒绝进宫的理由?采娟也是如此,宁做普通良家女,也不做锦衣玉食的宫女妃子。只是造化弄人,义妁和采娟还是来到了皇宫。
义妁成为了女医,崔如意也成为了女医长。那日崔府志遭到皇上的责罚后,回到太医院气得肺都炸了,只是皇上刚提升了义妁,崔府志不好立即报复,于是不失时机地擢升女儿为女医长,并暗中交待女儿,一旦抓住了义妁的把柄,就不要手下留情,要狠狠地整治她。
可要抓住义妁的把柄实在太难了,义妁从来都很小心谨慎,崔如意吩咐的事情她都办得很完美。
秋娥自以为是地给崔如意出主意道:“她不自以为医术高明吗?我们就把最难治的病交给她治,治不好就修理她,折磨她!”
“几乎没有什么病她治不了的。”
秋娥的建议并没有让崔如意兴奋,似乎她也对义妁高超的医术感到无可奈何。
“不是有一句话说内不治喘外不治癣吗?据说有一个叫李姬的妃子,得了牛皮癣,怎么治都没治好,为此好几次闹着要上吊自杀。不如就让义妁去给她治。你想想看,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能治好吗?到了那时,哼……”
“你明知道治疗嫔妃不是她的职责。”
“这就更好呀,你就说是太医令丞让她去的,治好了就说她越轨,治不好那就更有得她受了。”
崔如意戳了一下秋娥的脑门,“难怪你对医术一窍不通,原来都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了。这个主意看来可行。你快去把义妁叫来。”
义妁正在收拾烘干的药材,听到叫声,跑了出来。
“有事吗?”见是秋娥,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采娟对义妁耳语语:“准没好事。小心有诈。”
“女医长让你去一趟。”
采娟不放心义妁,也跟了过来,恰巧卢氏也走了过来,她是想看看义妁把药材分类好了没有。
崔如意说谎不眨眼睛,当着卢氏和采娟的面不动声色地说道:“令丞大人让你去医治李姬的牛皮癣。”
果然,义妁听说要让她去治病,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秋娥引着义妁来到李姬的寝宫,心怀鬼胎,眼珠子转了一下说:“我就不进去了。李姬娘娘的病久治不愈,希望你好自为之。”
在侍婢的引领下,义妁来到了李姬的床榻前,李姬歪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
“奴婢许义妁奉太医令丞大人的命令前来给娘娘治病。”
义妁见李姬用黑纱蒙着下半边脸,心想,李姬的牛皮癣应该很严重。
“你是义妁?就是那个治好了赵婕妤崩漏的义妁?”
李姬一听义妁的名字,一骨碌爬了起来,言语中洋溢着惊喜。她也曾想过让义妁来为她诊治,可是她是妃子,义妁只是女医,不能越轨,只好独自叹息了。今日见义妁主动前来,于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让侍婢奉上茶水点心,请义妁上座。
李姬叹了一口气,忧愁地说:“因为这个病,本宫已经有一个年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这话不假,这一年以来,李姬都不敢迈出寝宫一步。武帝偶尔想起她,她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武帝。渐渐地,武帝都快把她忘记了。李姬又焦急又懊恼,恨不能一死了之。
见到了义妁,李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完全没有了主子的气派,几乎是央求义妁道:“本宫求求你,无论如何要把本宫的病治好,治好了你要什么本宫给你什么。”
义妁笑着说:“娘娘先别急,请让奴婢给娘娘把把脉。”
李姬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一只白玉般的手却长满了红疹。义妁把其脉,寸脉沉溺,关脉弦旺,肾脉浮大。又问其二便,与常人无异。义妁心里便有了底,心想,又是一个气郁之人。
义妁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娘娘,你的身体没有多大的毛病。”
李姬不明就里,疑问道:“这病已经把本宫折磨得快要死了,你还说风凉话。”
“娘娘,你是否在发病前遇到了伤心事?”
不料,义妁话音刚落,李姬眼里就涌出了泪,哭诉道:“一年前,皇上还是宠爱我的,可自从赵婕妤进了宫,皇上就把我冷落在一旁了……”
李姬断断续续地讲完了她的伤心往事,气郁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大哭一场,李姬因为气郁而导致肝气不畅、肝阴不足,当肝阴不足时,肝血亦不足,从而导致邪气失去血的约束而妄行无度、刚而不柔。肝阴不足,肝毒不解,毒邪就会选择最便捷的通道从皮肤腠理排出体外,于是就形成了红疹。
义妁见目的已经达到,就问道:“娘娘现在是否觉得舒畅了些?”
“是好受多了。”
义妁又为李姬把了把脉,此时的肝脉已经平和了很多。又按摩了一下她的太冲穴,痛得李姬大声叫喊,大腿两侧的胆经也痛不可碰。义妁用拇指点按她的阳陵泉,把邪气引入肠胃,又疏通她的三焦经,最后停留在她的膻中穴。按了几下她的膻中穴,李姬打了一个嗝,突然说道:“你快走!”
义妁明白李姬要排气,高兴地说:“娘娘的病有得治了!”
此时的李姬已经排出了浊气,脸红到了脖子根。
“娘娘大鸣大放,上下通畅,你的病毒排有出路了!”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李姬满面红光,眼放异彩。
义妁拿出一把梅花针,递给李姬,“娘娘是否经常在夜里被瘙痒弄醒?”
“是呀,每晚都无法安睡。”
“若再醒来,就用梅花针敲打患处,直到微微出血为止。”
“这是为何?”
“娘娘的肝脏已经恢复正常,夜里出现的瘙痒只是余毒,用梅花针一敲,毒就随着血出来了。”
“其实娘娘的病主在心结,日后切不可郁闷,否则恐会复发。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有什么不当讲的呢?”
“娘娘进宫的时候应该知道,皇上绝不是娘娘一个人的皇上,皇上要宠爱其他的妃子,娘娘是没有办法阻拦的,与其终日生闷气,还不如想开一点,顺其自然,一切随缘。这样疾病就不会来找寻娘娘的麻烦了。”
“唉,道理本宫都懂,可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本宫尽量去做吧。”
半个月后,李姬痊愈了,红疹也全部消失了,她又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
这消息传到崔如意的耳朵里,崔如意又气又急,就把气全部撒在秋娥身上,埋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之后又唆使秋娥状告义妁,说义妁擅自给李姬娘娘治病。
医官们听了秋娥的一面之词后,气不打一处来,副令丞说道:“岂有此理!可恶的丫头,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医官放在眼里!”
崔府志心想,终于逮到惩处义妁的机会了!于是让秋娥立马把义妁叫来。
“你可知罪?”
“大人,奴婢不明白。”义妁一头雾水。
“谁让你去给李姬娘娘治病的?”
“不是大人您让奴婢去的吗?”义妁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崔府志。
“大胆,你敢诬蔑本官!本官根本没有下达这样的指令。”
崔府志恶狠狠地说道,目露凶光。
“明明是女医长告诉奴婢,说大人您让奴婢去医治李姬娘娘的牛皮癣。”
“还在狡辩!来人,把女医长叫过来!”
崔如意和秋娥匆匆赶到,崔如意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是对义妁的嘲弄。
随之赶来的是卢氏和采娟,采娟见事情不妙,赶紧报告了卢氏,然后与卢氏一起跑了过来。
果真不出所料,医官们又在责罚义妁了。
“崔如意,你说是不是你让义妁去医治李姬娘娘的?”
崔如意轻蔑地看了一眼义妁,高昂着头,骄傲地说:“奴婢劝她不要去,她说以她高超的医术,完全可以治好李姬娘娘的病。”
“你胡说!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听奴婢解释。”
义妁有些急了,她没有料到崔如意竟然无耻到了这种程度。
“对!大人,奴婢可以作证,是女医长让义妁去的,还说是您的命令。”采娟跑过去替义妁辩护道。
秋娥抢白道:“大人,别信这个贱丫头,她们是一伙的!”
“不用再说了,根据太医院的规定,女医擅自给娘娘治病要被逐出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