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洪峰 整理 周华诚
我很奇怪,我,一个北京的派出所所长,你们离我那么远,怎么知道我喜欢爬长城的呢?
对我来说,长城还有许多的谜团,也许一些谜永远解不开了。那样一道古老的建筑,从两千多年前开始修建,到今天仍然横亘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其工程之浩繁,气势之雄伟,无疑是世界奇迹。当我第一次站在长城面前,我就愣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问号——
为什么古代的人要造长城呢?这需要多少人,建到什么时候?这些巨石真是他们手搬肩扛垒起来的吗?打仗的时候,这些城墙真的有用吗?……
那一年我6岁,还没上小学,当然弄不懂这些。今年我都48岁了,还只是了解了一点长城的皮毛。
最开始它其实是被动挨打、不得已的产物。就是做一道围墙,扎一道篱笆。“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我喜欢看原版的古书,时间一长,有关长城的文章,我几乎都是用贴近明代的语言写成的。
没有为什么,就跟我喜欢爬长城一样,没有任何理由。我不靠它吃饭,也不靠它挣名声,就是喜欢。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我爱好传统文化。
我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在老燕京大学读的书,喜欢看书。我小学刚会认字,就把父亲的书翻出来看,《水浒传》啊、《三国演义》啊,竖排繁体字的版本,到20多岁,已经把四书五经都读了……
我讲这些,不是说我多聪明,仅仅是为了说明我本来就喜欢看书,正因为这样,我才喜欢研究长城。长城是什么?长城就是礼制的结果,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外部延伸或者是它的物质表现形式。好的,我再说一遍,你慢慢记……
我认为,只有中国特有的思维方式,才能造就长城这种特有的物质形式。
我上了公校,分配到派出所工作,当了一名警察,后来我就迷上了长城。我现在是在北京大学燕园派出所工作。
不知道爬了多少次长城了,但直到现在,只要我一站在长城上,还是会激动,热血会往头上涌。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长城在春秋战国时就有了,战国的七个诸侯国全部修筑了长城。在随后的中国历史上,秦、汉、南北朝、隋、唐、金、宋、明等各个朝代,都大规模修筑过长城,清朝也小规模修过长城。
我们现在说的万里长城,主要是指明长城,要想看秦汉长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太困难了。
明长城西起甘肃的嘉峪关,东到鸭绿江边,见过它的人无不惊叹,而我呢,就是在惊叹之外,有一点其他的想法——它是一种,在当时看来,也是出于无奈的办法——其实就是做一道围墙,扎一道篱笆。针对游牧地域建起的长城,说难听些,最开始是一种被动挨打、不得已的产物。历代都是按照《易经》“王公设险,以守其国”的教导来建筑长城的。
手机没有信号,除非带着海事卫星电话。出个什么意外,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就只有在山里等死了
从1995年开始,我一到休息日,天不亮就开着车子往几百公里外的长城跑。有时候能跑一两千公里。
爬长城,人家都是买张票到景点里走走看看,我们都是去荒山野岭,爬人迹罕至的、没人管理的“野长城”,都是穷乡僻壤,有时当天往返,有时两三天,最多时占用了全部的黄金周。
住呢,多住县城小宾馆,实在没办法,老乡家也住,偶尔在外搭帐篷。
长城沿线,大多是商品经济够不到的地方,老乡家里穷,山西、甘肃那边,有的农民一年到头的主食副食都是土豆,过年吃饺子,也是土豆馅饺子。
开始单枪匹马出去的多,那些地方手机没有信号,除非带着海事卫星电话,不然出个什么意外,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就只有在山里等死了——想想都害怕!我就出过一回意外。
那次是去爬镇边城,往西北进山。我爬长城比较偏门,人都往长城上边走,我专门走山沟。你要研究长城地形,就必须实地看,照片里看不清楚,“谷歌”卫星地图也看不清楚。我得研究这块的地形,长城为什么这么走哇,当年打仗时,敌人是从哪个口子过来的?就得去爬山,到实地去看。
下山时出的事儿——山坡陡峭,灌木丛两人多高,密得跟篱笆似的,野猫儿路都找不到一条,钻进钻出;脚下呢,铺着厚厚的腐叶,一脚踩下去,连脚背到小腿都陷进去。由于山形太陡,走的是一条S形线路。我的脖子上挂着两只相机,手上拿根树枝当拐棍,突然脚下的腐叶一滑,一脚踏空,人就往崖下滑去。说时迟那时快,我胳膊肘向两边一撑,“咔”一声响,骨头就直接硌在岩石上了,钻心的疼啊!
我悬在半空就喊起来:“老陈!老陈!”万幸的是,那天我花了20块钱,请了一个老乡为我带路,他带着砍柴刀已经往前去了,丛林太密,相隔几米就看不见对方人影,只有靠喊话。老陈听到叫喊,跑回来把我拽上来了。下了山,去医院检查、拍片,说是骨头没事,过了半个月消肿了,骨头肌肉倒是不痛了,却留下了后遗症,肘部神经疼,五年过去了,还疼。
那以后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出去了。
我媳妇儿也不放心,我就带她去爬长城。经常是爬到半山腰,她就走不动了,说那不是人干的活儿,就坐在长城上等。我继续往上爬,又照顾不了她。她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现在环保好了,山上野猪、土豹子、山猫、毒蛇什么的都有,出点危险不好办,以后也就不敢让她去了。
每次我都是一身泥、半身土地回家,零下20摄氏度的冬天,我爬山也能大汗淋漓,冲锋衣外套的肩膀、后背上,都是白花花的汗碱。这事儿危险,媳妇儿也反对。我就对她说,我也没啥别的业余爱好,爬长城总比喝酒、歌厅、桑拿要好吧?
媳妇儿劝不动我,干脆给我找了个搭档,她的表妹夫老朱,他身体比我还好,帮我背包、背水、开路,还会修车。这也算是一种支持吧。
前面是悬崖绝壁,天黑了,满月竟然是橘红色的,路一点也看不清。难道真是遇上“鬼打墙”了?
各种各样的危险,总是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北京的山里,你知道吗,昼夜温差特别大,就算三伏的大热天,白天热得要命,山阴处晚上还得穿大衣。那些地方都在1400米以上,北京的最高峰灵山,离市区也就100多公里,海拔有2303米,一到夏天就成了北京人的避暑胜地。
那次我和老朱、“野人”老勾三个人,一起上灵山东部一带,想找一找早期的长城遗迹。那地方距离有人居住的村庄大概有十来公里,我们先是把车开到无路可走的地方,然后沿着“羊道”上去。在山顶上考察完后,返回时突然发现不对呀,怎么前面是悬崖绝壁呢?没路了!于是折回。走了一个小时,又倒回老地方了,一堆什么畜生的粪便还在那儿,来时看见的。再走,又到绝壁了。坏了,迷路了!
我们往返了三四趟,就在那地方打转转,这事邪门了!这时天快黑了,温度已经降到零摄氏度,我只穿件毛衣,山风又大,拿相机的手没戴手套,已经冻僵了。表面上,大家相互鼓励着,说着没事没事,其实我心里有点慌。要是晚上下不去,后半夜估计零下七八摄氏度,会被冻死的。我们马上清点装备,还有多少水?有多少食物?说水凑起来还不到一升,备不时之需的巧克力还有几块。
天黑了,满月竟然是橘红色的,月光底下,路一点也看不清。难道真是遇上“鬼打墙”了?我们慢慢地找,后来终于在一块巨石背面,找到了那条小路。路被石头挡住了!
晚上10点多,我们才安全回到车上,车上有吃的、有喝的,简直就是奢侈!吃饱喝足,开了4个小时的车,后半夜回到了家。这事之后,我买了一个美国的GPS卫星导航仪,再也不会迷路了。
过了两年,2007年3月,就在那山的北面,有个才23岁的央视体育台女编导冻死在那里。他们是一群户外运动爱好者,也是在往灵山攀登途中迷路的,那天忽降大雪,最后出事了。
“司令”是最神的。爬到高处,四处指点江山,查看地形,说估计是在那。爬上去,果真是在那里
我爬长城,干嘛呢?看地形、拍照片、胡思乱想,就这些。
跟那些真正的驴友比起来,我的背包算轻的:相机、食物、衣服、户外专用的刀斧具、GPS,还有1.8升的水壶……加起来20多斤吧。
有个长城驴友叫“小虎”,他可真叫“驴”,太厉害了,身上的装备加起来有70斤重,就是侦察兵也超不过这个负重。帐篷、睡袋、水、食物、攀登用绳子、灶具、夜行锚子——就是电影里一条绳子绑着一个铁爪子,呼呼呼抡圆了,扔出去抓住墙,人拽着绳子爬上去的那种东西……
我们管这种人叫“扛大包”的。他是“狂走族”,真正用脚丈量长城的人,他从山海关一直往西爬,走了六七年,所有的休息天都在爬长城,现在已经进入北京地界了。他经常在山上一待就是三四天,也不下山,吃住在山上,第二天接着走,野狼曾经在夜里光顾过他的帐篷。“小虎”学土木建筑的,他画了好多素描贴在我们“长城小站”网上,可漂亮了……
我们的“长城小站”网站,是热爱长城的一拨人聚集的地方。在网上,我叫“诗书”。有个山西大学考古系的在读研究生,参与长城测绘调查,网名“尚方”。他是我们中间的新生力量,我俩经常交流读书心得、推荐书目。
有个网友“丽人”,长城摄影发烧友,是位大姐,多少年了一直在拍长城。越是风霜雨雪打雷的恶劣天气,她越是要往山上跑……
“司令”是最神的。有一天,我找他一起去爬镇边城,“司令”是我老搭档了。我为什么找他?他原来是北京武警总队的总队长,搞军事的。工事掩蔽得再好,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次我们去镇边城,1937年国军和日本人在那儿干过一仗。老乡说山上有工事。茫茫山莽,那么多山头,一天只能上一座,我们去哪个山头找?“司令”爬到一处高点,四处指点江山,查看地形,说这个山头不可能,这个山头也不可能,估计是在那个山头上。于是我们爬上去,果真是在那里。这是炮位,那是机枪掩体,这是单兵掩体,那是环形工事,这是隐蔽部,都在那儿呢——要没有“司令”,我花上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哇。
“司令”往年出过一次车祸,现在右腿里还有一大块金属:整个膝盖是假的。走路一拐一拐。可他每个星期都去爬长城,每次都要吞一颗止痛药。
热爱长城的人,都有这么一股痴狂劲。
我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我的侧重点,一是拍照片,就是纯记录,给长城留下一点资料;二是从军事、历史、地理的角度来研究长城。为了把长城内外地形拍下来,我是一路走一路拍,大到山沟远景,小到一块砖头,一天得拍近千张照片,4个G的数码相机储存卡,我都随身备着两张。这些照片拍回来,刻成光盘,再用500G的硬盘保存一份,双保险。
我家里有太多长城的照片了,以前用胶卷,一摞一摞的底片,用了数码相机后,光盘就有几百张了。
现在很多人有个误区,认为长城就是山上那些壮观的墙体。实际上,长城是一个综合的军事防御体系,除了那些边墙,还有城堡、关隘、壕堑、烽燧、墩台,有的建筑没有连在一起。我们这样看,从军事防御的角度,防御应当有较大的战略纵深,长城的墙体,是在纵深的前端。敌人一旦突破了这个边墙,在沿线的内侧,还有许许多多的军事设施,可以马上形成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这样防线就很难突破了。
长城从建造开始,就是为了打仗用的,从军事的角度研究长城,历史就会活起来。
空白的这段,南部正是长陵,陵墓背后起伏的山脉即为龙脉。在龙脉上筑城动刀兵,不就坏了风水吗?
研究长城的专家很多,我只是个“票友”。我什么都不图,还自觉自愿地往里搭钱、搭时间……可业余有业余的好处:我没顾虑啊,有些专家不敢说,怕说错了毁名声,我敢说。
在十三陵正北,长城在龙泉峪西山顶的敌台处戛然而止,断了。沿着山脉再往西南方向几十里,边墙再起。长城为什么在这里中断?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是这里地势绝险,没有必要建长城;有的说原因有待日后考证。
那一段我爬了不下十次。从东面的黄花镇慕田峪起,西到镇边城挂技庵,全部走了一通,也拍了几千张地形照片,一次次研究、比较。这一段,我在地图上量的直线距离是19公里,沿着山脉蜿蜒行走的实际距离大约是25公里。
只要你真正走过一遍,你就会发现,学者猜疑的“地势绝险不用筑墙”的说法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比它险的地方多了去了,有些绝壁就跟鲤鱼背似的,不是照样筑了长城吗?断边的东部,有人尽皆知的十八磴、鹰飞倒仰、天梯、长城结、火焰山等处,可称绝险,每年都有攀登者在那儿迷失道路或丧身崖下,不也照样建了长城吗——十三陵以北这段地方,地势根本没那么险。可我光嘴巴说说不行,得拿证据呀。
我就去翻古书,休息天都泡在北大图书馆里。古书那么多,文献对此基本没有记载。我就翻《明实录》,那是皇家的史官记载的。嘿,翻到了,有个叫刘应节的大臣给皇帝递上奏章:“山陵重地,欲修筑墙墩,以固封守,而风气所关,不便宜作,宜令内外守备,多植树木,以滋保障。”
这意思很明白了,不建长城,就是因为风水。空白的这一段,南部正是天寿山下明皇陵的第一个陵——成祖的长陵,陵墓背后起伏的山脉即为龙脉。这道龙脉一直进入京城,通往景山、故宫,就是现在的中轴线。在龙脉上筑长城动刀兵,不就坏了风水吗?
我写出2万字的论文,对此做了详细的考证。没想到这样一篇论文,在最专业的长城研究学术刊物上发表了。他们说,你的论文“言人所未言”,还引用了大量的古籍文献资料,又多次全程实地考察,论证非常严密,只要是你的论文,你写一篇,我们登一篇!
这么珍贵的建筑,我不能眼睁睁看它毁掉。我们把考察报告发给国家文物部门。敌台和楼橹得到了修复
有一天,网友“老普”兴冲冲打我电话。他找到一张长城老照片,是八路军前线记者雷烨1942年拍摄的,照片上,在几名八路军军官背后的长城敌楼上,有类似民居的小房子。雷烨第二年在河北平山被鬼子包围,开枪尽忠了。
“老普”,北京人,61岁,清华大学博士,资深长城“驴友”,几年前开始专门研究长城抗战和长城老照片的拍摄地点。
我们一查,雷烨拍摄的是当时在怀柔、密云一带活动的平北十团。敌楼上的小房子,在明代戚继光所著的《练兵实纪》中,被称为“楼橹”,也可以称作“铺房”。我和老普一商量,决定去寻找照片上的长城,把这作为2005年的第一行。
2005年1月1日天还没亮,我和老普就带着老照片出发了,每到一个地方,就把照片拿出来给当地老乡看,一路找,一路跑,车子开到了密云县距离河北省不远的白马关长城。我们在雪中艰难攀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有“楼橹”的敌楼。
我们登上敌楼发现,楼橹的屋顶已经坍塌了,人一走动,尘土就飞起来,从屋顶掉落的瓦片碴口还比较新,可以判断坍塌时间并不久远。但是对比老照片,这座敌楼并不是我们要找的。
当年戚继光设计敌楼时,上面都有楼橹。可是经过几百年的自然和人为破坏,现在北京境内,仍然保存原始楼橹的敌楼已经屈指可数,所以白马关这座原始状态的楼橹建筑十分珍贵。
我们爬上去一看,楼橹的屋顶已经毁坏,西墙也产生了一条很宽的裂缝,如果不采取保护措施,预计再有一两场大雨,雨水会顺着敌楼内部楼梯进入敌楼一层。楼橹西墙的裂缝继续扩大,这座楼橹就随时有全面倒塌的危险。
回来以后,我们把这次寻访的经历和照片,发到了“长城小站”。没过几小时,小站成员“驴皮”在论坛里跟帖。又过了两天,小站成员“老郑”也跟帖,发了类似的照片。
这么珍贵的建筑,我们不能眼睁睁看它毁掉。我把所有的照片,以及对这座敌楼变化的考察报告,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国家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密云县政府,还提出保护修缮建议。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北京市文物局花了十几万元,对这个敌台和楼橹进行了修复。整个楼橹内部被钢板撑住,弧形屋顶也用特制的弧形钢板加固,整个楼橹“修旧如旧”,屋顶也全部用砖修复了。
最近50年对长城的破坏比过去500年还要厉害。在上个世纪,有的地方盖房子没砖,就把长城砖拆回家;有的是直接在长城上开个洞,人就住了进去;还有人将长城砖一块块掀开,抓里面的蝎子卖钱;有些地段的长城实在太结实了,被人用炸药炸开……过去,我们对长城缺乏管理和保护,有些破坏往往是集体的、有组织的,在村、乡甚至是县一级政府的指挥下进行,那种状况真是触目惊心。
能救一点,就救一点。这就是我们这些长城爱好者所能做的了。
白马关长城楼橹修复后,“长城小站”十几个网友特地庆贺了一番,大伙儿高兴极了,说几十年后可以给孙子辈讲故事了:那儿有座明代宝贝,当年眼看着就要毁了,是爷爷们齐心捞回来的。
每个大年初二我都往长城跑,年年这样。我从来没跟同事们说过长城的事,可他们个个都知道我爱长城
我最开始爬长城是为了锻炼身体,欣赏景色,到后来就越来越沉迷于研究。不断爬长城,回来不断查资料,一趟一趟来回跑。
在北大图书馆里查资料,我可方便!古籍部,那些珍贵的善本书,都要研究生以上学历才能查。我?我自己就是研究生,学哲学的。不过我去得多了,都很熟,连证件都不用看了。
熬夜写东西,对我来说很正常的,我经常一两点钟睡觉。我写正规的文章,习惯用明代语言。有人说,你写的东西看不懂。但我觉得太有意思了。一方面,我这些文章一开始就不是准备给大众看的,主要是给那些喜欢历史和长城专家看的;另一方面,我是写给50年、100年之后的人看的。
我们北大派出所,事情很多,工作忙,我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给了长城。我从来没跟同事们说过长城的事,可他们个个都知道我爱长城。我的顶头上司,海淀区公安分局局长,他也知道我痴迷长城,有天清晨一大早,我就接到他的电话——他也让我带他去爬长城!
我常去北大图书馆查资料,却从没和北大的教授探讨过,考古系和历史系教授的研究方向,并不在长城上。
前年,美国《纽约客》杂志有个记者,中文名叫何伟,他爬长城时摔断了腿,听说我很迷长城,就打着石膏、拄着拐杖采访了我。杂志上登过以后,美国耶鲁大学有个学院院长名叫芭芭拉,她跟北大联系,说耶鲁大学有一些学生在北大做交流生——问我能不能给学生们讲讲中国长城。讲讲长城,这一点也不难,中国长城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呢。
日本方面要出一本介绍长城的书,有关明长城的一节,就约我写。书拿到了,日文的,一半是汉字,能猜着看明白。
对于长城,我是有一种使命感的。大部分野长城处于风雨飘摇中,它们在一天天地消亡。我所做的,就是尽力地留住它,尽管力量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