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有一种情叫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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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好的导师

心中永远的痛

有一种感情,让我们痛彻肺腑;有一种精神,让我们心旌荡漾;有一种力量,能帮我们穿越苦难;有一种思想,让我们刻骨铭心。

摔碎的心

父亲在灾难和死亡突至的刹那,还惦挂着我,还在保护着他的心脏,因为——那是一颗他渴望移植给我的心脏!

灾难,在我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我出生的时候就与众不同,苍白的脸色和淡淡蓝色的眉毛让一些亲朋纷纷劝慰我的父母,将我遗弃或者送人。但我的父母却坚定着我是他们的骨肉,是他们的宝贝,用丝毫不逊色的爱呵护着我,疼爱着我。

我五岁大的时候,深藏在我身体内的病魔终于狰狞着扑向我,扑向我的父母。在一场突然而至的将近40度的高烧中,我呼吸困难、手脚抽搐,经医生的极力抢救,虽然脱险了,但也被确诊患有一种医学上称之为“法乐氏四联症”的先天性心脏病,这是目前世界上病情最复杂、危险程度最高、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和心脏跳动的顽症。

我在父母的带领下开始了国内各大医院的求医问诊,开始了整日鼻孔插导管的生活。我的父母仿佛一下都苍老了许多,但他们丝毫没有向病魔低头的意思,他们执拗地相信着奇迹会在我身上发生。很快,家里能够变卖的都变卖了。小时候的我很天真,问母亲,为什么我的鼻子里总要插着管子,母亲告诉我,因为我得了很怪的感冒病,很快就会好的。

就这样,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的“感冒”依然没有好,父亲将我送进了学校。我喜欢那里,那里有很多的小伙伴,还有许多的故事和童话,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医院的味道。

虽然因为身体虚弱,坐的时间稍久,我的胸里就会闷得十分难受,我只好蹲在座位上听课、看书、写作业……偶尔在课堂上发病,我就用一只手拼命地去掐另一只胳膊,好不让自己因为痛苦而发出喊叫,我要做一个强者。尽管我常常会昏厥在课堂上,但临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家里的墙壁上已经挂满了我获得的各种奖状。

16岁那年的暑假,我又一次住进了北京的一家医院,我终于从病历卡上知道了自己患的是一种几近绝症的病。

死亡的恐惧是不是能够摧垮一切呢?

那天晚上,父亲依然像以往一样,将我喜欢的饭菜买来,摆放在我床头的柜子上,将筷子递给我:“快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我克制着自己平平静静,可绝望还是疯狂地撕扯起我来,我放声哭了起来。

哭声中我哽咽着问父亲:“你们为什么一直在骗我?为什么……”父亲在我的哭问中愣怔着,突然背转过身去,肩膀不停地抖动起来接下来的整整三个夜晚,我都是在失眠中度过的。

,第四天清早,我将自己打扮整齐,趁没有人注意,悄悄溜出了医院。

我知道,医院不远处有一家农药店,我要去那里买能够了结我生命的药物。我可以承受病魔的蹂躏,但我无法忍受父母被灾难折磨的痛苦。而我惟一能够帮助父母的,似乎只有杀掉病魔,而我能够杀掉病魔的惟一方法就是结束我的生命。

就在我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父亲从门外奔了进来,一把抱住我。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感觉到父亲浑身都在抖颤着,我知道,父亲一定是在哭泣……那一晚,家里一片呜咽,而父亲却没有再掉泪。他只是在一片泪水的汪洋中,镇静地告诉我:“我们可以承受再大的灾难,却无法接受你无视生命的轻薄。”

因为爱父母,我想选择死亡;而父母却告诉我,爱他们就应该把生命坚持下来。

三天后,在市区那条行人如织的街路旁,父亲破衣褴褛地跪在那里,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我的女儿得了一种绝症,她的心脏随时都可能停止跳动,善良的人们,希望你们能奉献你们的爱心,帮助我的女儿走过死亡,毕竟她还只有16岁啊……”我是在听到邻居说父亲去跪乞后找过去的。

当时,父亲的身边围着一大群人,人们看着那牌子,窃窃议论着,有人说是骗子在骗钱,有人就吐痰到父亲身上……父亲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我分开人群,扑到父亲身上,抱住父亲,泪水又一次掉了下来……父亲在我的哀求中不再去跪乞,他开始拼命地去做一些危险性比较高的工作,他说,那些工作的薪水高,他要积攒给我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费用。心脏移植,这似乎是延续我生命健康成长的惟一办法。但移植心脏就意味着在挽救一个人生命的同时,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啊!哪里会有心脏可供移植。可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我不敢说什么,也许,这是支撑他的希望,就让他希望下去吧!我能给父亲的安慰似乎只有默默地承受着他的疼爱。

直到有一天,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从父亲的衣兜里发现了一份人身意外伤亡保险单和他写的一封信。那是一份给有关公证部门的信件,大意是说,他自愿将心脏移植给我!一切法律上的问题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原来,他是在有意接触高危工作,是在策划着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我健康的生命啊!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滂沱而落。那天晚上,我和父亲聊天到很久,我回忆了自己这些年和病魔拔河的艰难,更多的是我从他和母亲身上领略到的温暖和关爱。我告诉父亲:“生命不在长短,要看质量,我得到太多太多来自你和妈妈给的爱了,就是现在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会很幸福地离开……”

父亲无语。星月无语。

一天,我从学校回来,不见父亲,就问母亲。母亲告诉我:“你爸爸去公证处公证,想要把他的心移植给你,表示他是自愿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可这是要死人的事情。公证处的工作人员没有受理,他又去医院问医生去了……”

母亲说着,流着泪。我的心就揪扯着疼了起来。我知道,那是因为父亲太重的爱挤压的疼痛。而我能做的,却只能是听任父亲。

那天晚上,父亲一脸灰暗地回来了。我看得出,一定是医生也不同意他的想法。

父亲不再去咨询什么移植的事情,开始垂头工作了。只是,依然是那些危险性很高的工作。我渴望生命的延续,但我更渴望父亲的鲜活。

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以为一切都会在自然中继续下去。

七个月后的一天,我将近40岁的父亲在一处建筑工地抬玉石板的时候,和他的另一个工友双双从五楼坠下。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听送他到医院的一些工友们讲,父亲坠下后,双手捂在胸口前……我知道,我知道,父亲在灾难和死亡突至的刹那,还惦挂着我,还在保护着他的心脏,因为——那是一颗他渴望移植给我的心脏!

而原因,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父亲的心脏最终没有能够移植给我,因为那颗心脏在坠楼时被摔碎了。

(冰雪女孩)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可她教给我的做人的道理却可以激励我一生。

1997年9月5日,是我离家去北京大学数学研究院报到的日子。袅袅的炊烟一大早就在我家那幢破旧的农房上空升腾。跛脚的母亲正在为我擀面,这面粉是母亲用五个鸡蛋从邻居家换来的,她的脚是前天为了给我多筹点学费,推着一大板车蔬菜在前往镇里的路上扭伤的。端着碗,我哭了。我撂下筷子跪在地上,久久抚摸着母亲肿得比馒头还高的脚,眼泪一滴滴滚落在地上……我的家在天津武清县大友岱村,我的母亲是天下最好的母亲,她叫李艳霞。

我家太穷了。我出生的时候,奶奶便病倒在炕头上,4岁那年,爷爷又患了支气管哮喘和半身不遂,家里欠的债一年比一年多。

7岁那年,我上学了。学费是妈妈向人借的。我总是把同学扔掉的铅笔头捡回来,然后用线绑在一根小棍上接着用,或用橡皮把写过字的练习本擦干净,再接着用,妈妈看着很心疼,但又没办法,毕竟家里有时穷得连买铅笔和本子的几分钱也要去向人借。

不过,妈妈也有高兴的时候,不论大考小考,我总能考第一,数学总是满分。在妈妈的鼓励下,我越学越快乐。我真的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比读书更快乐的事。

我没上小学就学完了四则运算和分数小数,上小学靠自学弄懂了初中的数理化,上初中时自学完了高中的理科课程。1994年5月,天津市举办初中物理竞赛,我是市郊5县学生中惟一考进前三名的农村小孩。

那年6月,我被着名的天津一中破格录取,欣喜若狂地跑回家。没想到,把喜讯告诉家人时,他们的脸上竟堆满愁云:奶奶去世不到半年,爷爷也生命垂危,家里现在已欠了一万多元的债。我默默回到房中,流了一整天的泪。

晚上,听到屋外有争吵声。原来是妈妈想把家里的那头毛驴卖掉,好让我上学,爸爸坚决不同意。他们的话让病重的爷爷听见,爷爷一急竟也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安葬完爷爷,家里又多了几千元的债。我再不提念书的事了,把《录取通知书》叠好塞进枕套,每天陪妈妈下地干活。过了两天,我和父亲同时发现:小毛驴不见了。爸爸铁青着脸责问妈妈:“你把小毛驴卖了?你疯了,以后收庄稼、卖粮食你去用手推、用肩拉啊?你卖毛驴的那几百块钱能供金鹏念一学期还是两学期……”

那天,妈妈哭了,她用很凶很凶的声音吼爸爸:“娃儿要念书有什么错?金鹏考上市一中在咱武清县是独一个呀,咱不能让穷字把娃儿的前程给耽误了。我就是用手推、用肩拉也要供他念下去……”

捧着妈妈卖毛驴得来的600元钱,我真想给妈妈下跪、磕头。我太爱念书,然而这一念下去,妈妈又要为我受多少难,吃多少苦?

那年秋天我回家拿冬衣,发现爸爸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似的躺在炕上。妈妈若无其事地告诉我:“没事,重感冒,快好了。”谁知,第二天我拿起药瓶看上面的说明,竟发现这些药是抑制癌细胞的。我把妈妈拉到屋外,哭着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妈妈说自从我上一中后,爸便开始便血,一天比一天严重。妈妈借了6000元去天津、北京一遍遍地查,最后确诊为肠息肉,医师要爸爸尽快动手术。妈妈准备再去借钱,可爸爸死活不答应。他说亲戚朋友都已经借遍,只借不还谁还愿意再借给咱呀。

那天,邻居还告诉我:母亲是用一种原始而悲壮的方式完成收割的。

她没有足够的力气把麦子挑到场院去脱粒,也无钱雇人帮忙,她是熟一块割一块,然后再用平板车拉回家,晚上院里铺一块塑料布,用双手抓一大把麦穗在大石头上摔打……三亩地的麦子,全凭她一个人收割完,她累得站不住了就跪着割,膝盖磨出了血,走路都一颤一颤的……不等邻居说完,我便飞跑回家,大哭道:“妈妈,妈妈,我再不能读下去了呀……”

妈妈最终还是把我赶回了学校。我的生活费是每个月60到80元,比起别的同学的200至240,实在少得可怜。可只有我知道,妈妈为这一点点钱,从月初就得一分一分地省,一元一元地卖鸡蛋、蔬菜,实在凑不出时还得去借个20、30。而她和爸爸、弟弟,几乎从不吃菜,就是有点菜也不用油拌,只舀点腌咸菜的汤搅和着吃。

她为了不让我饿肚子,每个月都要步行10多里路去给我批发方便面渣。每个月月底,妈妈总是抗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千辛万苦地来天津看我。袋里除了方便面渣,还有她从六里外一家印刷厂要来的废纸(那是给我做计算纸的)和一大瓶黄豆瓣酱、咸芥菜丝,以及一把理发的推子(天津理发最便宜也要5元,妈妈要我省下来多买几个馒头吃)。

我是天津一中惟一在食堂连青菜也吃不起的学生,每餐只能买两个馒头,回宿舍泡点方便面渣就着辣椒和咸菜吃;我也是惟一用不起稿纸的学生,只能用一面印字的废纸打草稿;我还是惟一没用过肥皂的学生,洗衣服总是到食堂要点碱面将就。可我从来没有自卑过,我觉得妈妈是一个向苦难、向厄运抗争的英雄,做她的儿子我无上光荣。

刚进天津一中的时候,首堂英语课就把我听懵了。母亲来的时候,我给她说了怕英语跟不上的忧虑,谁知她竟一脸笑容地答道:“妈只知道你是最能吃苦的孩子,妈不爱听你说难,因为一吃苦便不难了。”

我记住了妈妈的话。我有点口吃,有人告诉我,学好英语,首先要让舌头听自已的话,于是我常捡一石子含在嘴里,然后拼命背英文。舌头跟石子磨呀磨,有时血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我始终咬牙坚持着。

半年过去了,小石子磨圆了,我的舌头也磨平了,英语成绩进入全班前三名。我真的要感谢母亲,她的话激励我神奇地跨越了这么大的学习障碍。

1996年,我第一次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知识竞赛天津赛区的比赛,获得了物理一等奖和数学二等奖,将代表天津去杭州参加全国物理奥赛。

“拿一个全国一等奖送给妈妈,然后参加世界物理奥赛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喜讯和愿望写信告诉了母亲。结果我仅得了二等奖,我一头倒在床上,不吃不喝,尽管这已是天津市参赛者中的最好成绩,可要报答含辛茹苦的母亲,实在不够啊。回到学校,老师们帮我分析失败的原因——我总想数理化全面发展,主攻项目太多而分散了精力。如果我现在专攻数学,一定能上。

1997年1月,我终于在全国数学奥赛中,以满分的成绩获得第一名,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并在十次测验中夺魁。按规定,我赴阿根廷参加比赛的费用须自理。交完报名费,我把必备的书籍和母亲做的黄豆辣酱包好,准备工作就结束了。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看我依然穿着别人接济的颜色、大小不协调的衣服,便打开我的藏衣柜,指着袖子接了两次、下摆接了三寸长的棉衣和那些补丁拽补丁的汗衫、背心说:“金鹏,这就是你全部的衣服啊?”我不知所措,忙说:“老师,我不怕丢人。母亲总告诉我‘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穿着它们就是去美国见克林顿也不怕。”

7月27日,奥赛正式开始。我们从早上8点30分到下午2点,整整答了5个半小时的题。第二天公布成绩,首先公布的是铜牌,我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接着公布银牌,最后,公布金牌,一个,两个,第三个是我。我喜极而泣,心中默默喊道:

“妈妈,你的儿子成功了!”

我和另一位同学在第38届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分获金银牌的消息,当晚便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电视台播出了。8月1日,当我们载誉归来时,中国科协会中国数学分会为我们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此时,我想回家,我想尽早见到妈妈,我要亲手把光灿灿的金牌挂在她的脖子上……那天晚上10点多,我终于摸黑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开门的是父亲,可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的,依然是我慈祥的母亲。朗朗的星空下,母亲把我搂得那样紧……我把金牌掏出来挂在她脖子上,畅快地哭了。

8月12日,天津一中大礼堂里座无虚席,母亲和市教育局的领导及着名的数学教授们一起坐上了主席台。那天,我说了这样一席话一我要用整个生命感激一个人,那就是哺育我成人的母亲。她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可她教给我的做人的道理却可以激励我一生。

高一那年,我想买一本《汉英大词典》学英语。妈妈兜里没钱,却仍然答应想办法。早饭后,妈妈借来一辆架子车,装了一车白菜和我一起拖’到40里外的县城去卖。到县城时已快晌午了,我早上和妈妈只吃了两碗红薯玉米稀饭,此时肚子饿得直叫,真恨不得立刻有买主把菜拉走,可妈妈还是耐心地讨价还价,最后终于以一角钱一斤成交。210斤白菜应换来21元,可买主只给了20元。有了钱我想先吃饭,可妈妈说还是先买书吧,这是今天的正事。

我们到书店一问书价,要18元2角5分,买完书只剩下1元7角5分。可妈妈只给了我7角5分零钱去买了两个烧饼,说剩余的1元钱要攒着给我上学花。虽然吃了两个烧饼,可等我们娘俩快走完40多里的回家路时,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这时才想起,我居然忘了分一个烧饼给母亲,她饿了一天,为我拉了80里路的车。我后悔得真想打自己耳光,可母亲却说:“妈没多少文化,可妈记得小时候老师念过高尔基的一句话——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哩,你要是能在这个学堂里过了关,那咱天津、北京的大学就由您考哩。”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不看我,看着那条土路远处,好像它真的可以通向天津,通向北京一样。我听着听着就觉得肚子不饿了,腿也不酸了……如果说,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那我就要说,我的妈妈,她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导师!

台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湿润了,我转过身,朝我双鬓已花白的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金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