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清水易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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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直到泥土将我们覆盖,直到我们死去

第38章 直到泥土将我们覆盖,直到我们死去

竟然还回头,冲她无波无澜,神清意明微笑。发动车子,到前面的路口,一个调头。明显不是回去的路,陈清水没问他,他也不说。好吧,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无底深渊,她也跟着他下去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她想。

越行离市中心越远,霓虹灯骤然减少,陈清水不知道顾浊要去什么地方,她一向对他的心思手足无措。

大概一个小时,下了高速,车停下。陈清水尝试着往车窗外瞧瞧,除了淅沥淅沥的雨声在泼洒,什么也瞧不见。借着车头灯,依稀可以看到前面一座大房子的轮廓。外面的栅栏早已七零八落,看得出久未有人住的痕迹,野草疯长,反倒是在这寒冬的季节越发的茂盛,更显的凄凉,荒无人烟。

顾浊把外套丢在她头上,下了车绕道她这一侧,打开车门,用衣服把她密密封住,一把抱起,在雨中穿梭。

顾浊把外套丢在她头上,下了车绕道她这一侧,打开车门,用衣服把她密密缝住,一把抱起,在雨中穿梭。

到了屋前,将她放下。拍拍身上的水渍。他到底是有洁癖。陈清水看他把脖子上的吊坠从里衣里拿出来,上面掉着一把精致的钥匙,古铜色,有刮过的痕迹,陈清水第一次发现时,追问了顾浊很久,可是,他始终闭口不言。现在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随身保管。

顾浊将那钥匙拿下来,用手细细密密的摸索着大门,一会儿,沉沉的一声“吱呀”,厚重的大门显然残缺不齐了,上面的漆已经大块大块的掉落。顾浊率先走进去。熟门熟路,好像这里面的点点滴滴都已经刻印进他的心里,在这黑暗中,哪里是门,哪里有什么,他一清二楚。陈清水随他进屋子里,意料之中的,浑浊的空气,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厚重的灰尘,和难闻的霉味,陈清水乍一闻,猛地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

顾浊走到屋中央,拉了一下什么东西,然后,有了微光。是那种老式灯泡,悬在屋顶,下面有长长的拉线垂着,在空中孤零零的摇晃。屋子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瞬间亮堂起来。

陈清水的闭着眼,缓和刺目的光亮。再睁眼,屋子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笼罩在浓重的灰尘下,陈清水仿佛进入时光穿梭机器,回到了过去。四方八仙桌,木制的椅子,雕花躺椅随着吹进来的寒风轻微地摇晃起来,小型的黑白电视机安静地躺在柜子上,屏幕早已沉浸在厚厚的尘土里,对面,是一个很矮的茶几,上面放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桌布,相互镶嵌,交融为一体。桌布上,甚至还摆着一套茶具。屋子的一角,是旋转的楼梯,扶手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镂空图案。

很朴素,但是,从装饰来看,又很讲究。陈清水大概猜到了,这里,藏匿着顾浊的以前,是最美好的回忆。这里一定有一个仪态端庄,风姿优雅的女主人。那就是,他的妈妈。

顾浊呆呆地伫立,他的心情不得不说是在澎湃着,如波涛一样的起伏着。又回到了这里,轻轻摇晃躺椅上,有母亲美丽而忧愁的身影,她双眼无神的躺着,静静看着屋顶,思绪飘远,渐渐模糊。最后,一动不动,定格,他叫不醒她。

他突然的头痛欲裂,太多太多的片段突兀的钻出他的脑海,在眼前疯狂的转动,模模糊糊,鬼鬼祟祟,像是跟踪狂,围着他,把他与现实隔离开来,纷纷扰扰,杂乱不堪,像是突然倒塌的山坡,碎石泥土纷涌而至,刺穿他的心肺。让他不能呼吸。

笑意盈盈的妈妈,恬静优雅的妈妈,倚在那个男人怀中娇笑开怀的妈妈,后来,总是独自忧愁的妈妈,总是偷偷掉泪的妈妈,再后来,绝望来临,躺在病榻上眼神空洞的妈妈,再无力气走动的妈妈,最后,是安静地躺在棺材中的妈妈,枯槁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宁静安详。

画面这样的清晰,这些年,他日日夜夜的临摹渐渐萎缩的旧时光,为的就是不让这些画被岁月洗礼,进而模糊掉。

陈清水跟着他上楼,打开走手边第一间房。顾浊走到梳妆台前,手指颤抖的摇摇晃晃的捧起一个相框,上面布满灰尘。他像是对待一件珍宝,小心翼翼的用袖子,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温暖的笑意在他脸上荡漾着,晕开。他回过头,示意她过去。

“清水,这是我妈妈,你看,很漂亮吧!”像是炫耀刚得到的新玩具的孩子,满脸天真的笑容。

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姿态端庄。鹅蛋脸,白皙的皮肤,一边脸颊有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应当是倾城之姿。眼眸里,有着柔柔的笑意。顾浊的眼睛,传承自他的妈妈,深邃,黝黑,很漂亮的桃花眼。雾气蒙蒙,想来,她年轻时,定是有很多男子追求的。特别是那头飘逸的青丝,顺顺的流淌下来,垂在胸前。当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顾浊陷进回忆里,娓娓道来。“清水,这里是我和妈妈生活的地方。我外公,是北京市市长,人人都叫他”云哥“那个人,只是乡下来的的穷小子。然后,很自然的,妈妈和他相爱。外公本来是极力反对。可是,有了我之后,也就默许了。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外公受到上面的打压,不得不辞去市长一职,家里一下子,千变万化,从云端跌入谷底。”

他凄然的笑笑,“然后,你大概也猜得到。聊斋里贫穷的书生借着一副好皮相,假模假样。攀上富贵单纯的千金上位的戏码。是不是很俗?外公一倒台,那个人立马倒戈相向,骗得我妈妈团团转。瞒着她,娶了有权有势,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官商勾结,从此平步青云。母亲倒是成了第三者。其实早她就察觉了,可为了我,只能委曲求全。到这里结束,也就罢了。不过是一段负心汉的俗套故事,可是……”他抓着她的手,眼里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贪婪不知羞耻的女人,借着她的权势,找人绑架了我和妈妈。那时一段噩梦,我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在那些面容扭曲的男人身下,一遍一遍,受着屈辱,可是,她一声也不吭,就像一具冷却掉的尸体。你可能无法想象,那几天呆在那间屋子里的日子,我和妈妈是怎样度过的……”他用手掩着脸庞,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样的诉说。陈清水不想阻止他,她只是狠狠抓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力量。也许,这一次,他将这些深埋在心底的疼痛全部倒出来以后,他会轻松一些。他给,她就接着,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再后来,妈妈总是冷言寡语。你不知道,我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因为里面再也没有笑意和温度,空空荡荡的摇晃。她不吃也不睡,天天坐在阳台边,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打雷还是闪电,一直躺在躺椅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楼下,我知道她在等什么。我也放下脸面,去找过那个人,可笑的是,我看到一所比这个大好几倍的房子,里面很温暖,光鲜亮丽,那个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呵呵,真讽刺,你说是不是?”他的面容扭曲着,残酷的笑容,冰冷的眼睛,没有温度的呼吸。

“那个时候,我八岁。正是懦弱的年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我了结。可是,妈妈摸摸我的头,没有温度和内容的笑,她说,云峥,死不是一种解脱,它是一种原罪。我那时候听不懂,也不想去理解,只知道哭。最后,到死,她也没有等到。可笑不可笑,爱情要有多愚昧,到死,她都在心心念念着那个将她弃如敝履的混蛋!”

“妈妈的心里有多苦,无法体会。大概深爱着一个人,信任他。结果却给了你最致命的一击,最彻底的利用。那是什么心情,肯定比死更难过。所以,我不怪妈妈,我恨的是一手毁掉我生活的魔鬼。”

“所以,后来,我去了那个牢笼,改了名字。为了让我遭受这种待遇的人不再得逞她的奸计,我偏偏要站直了,继续无动于衷的活下去,为妈妈,为自己。这些年,我在那里是怎样生活下来的,只有我自己才能了解。只知道,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很糟糕。那个女人是疯子,变态,以折磨我为乐趣。那个男人,懦弱的男人,当做看不见。现在,现在老态龙钟了,又想起有我这个儿子了。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哈哈……”

他的眼睛闭上了,留下的,是两颗泪,垂落,打在地上,和着灰尘,滚了几滚,最后,碎裂。一如当年,他脆弱的心,被伤痛践踏,残缺不齐。

他松开她的手,双手掩着面容,呵呵的笑,凄厉的声音里,无限的苍凉。陈清水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原来他经历了这样的疼痛,她的想法,是这样浅薄。

顾浊走到窗前,凝望着漆黑的夜空。“怎么样?这个故事精彩吗?你说,我该不该恨?”他转过身,背倚着湿漉漉的窗,对着她,轻轻问。,面容上,依旧是那抹怪异到极致的笑容。

陈清水缓缓走过去,踏着他支离破碎的心铺就的路途,坚定地走过去。什么也不说,温柔安静的笑着,伸开双臂,结结实实的抱住他。她明白,此刻,这个怀抱对他有多重要。

头贴着他极速起伏的胸膛,由于高度的差异,她将将够得到他的背,温温婉婉抚着,平顺着他的气息,给他安定的力量。随后,抬起头,无比认真着看进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说,“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该恨,无论你怎么恨,都是可以的,但,不一定是对的。也许,你以后会有所感悟,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境也会千变万化。我不能陪着你去恨,我没有那个权利。只要你需要,我永远在你身边。你说,我就听。你给,我就要。这样好吗?”她直直的望进他的眼,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等他的答案。

他起伏的胸膛一顿,眼睛瞪大,然后,犹豫,最后,伸出手,回应她。

“陈清水,你现在明白了,我的心早就沉在谷底,无论怎样的摇晃,也浮不起来。所以,深情是我无法担当的重担。”

“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接受就行了。”她轻轻地蹭着他。陈清水知道,一直都知道,顾浊的心再掀不起任何波澜。她不是圣人,无法做到一丝一毫的介意也没有。可是,眼前的顾浊那么可怜,那么需要她。

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所谓的爱情折磨致死,如何还能当做没发生一样,无所顾忌的去恋爱呢,他的心,伤不起。年少时母亲的记忆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那种对****的芥蒂根深蒂固,如何能将它去除?只有用她的爱去打磨。也许,最后,会一尘不变,那也只能说明她与他有缘无份,她不是他生命中注定的哪一个。

而现在,是她在他身边,守着他,陪着他。这就足够。

拂晓时分,两人顶着黎明最深的严寒,回了顾浊的房子。然后,相拥而眠,紧紧相贴。顾浊轻柔重点点儿狂暴和急切的爱,抚,仅此止步。陈清水用,手,满足,他,最后,狠狠颤,抖。

第二天晴好的天气,干燥的,没有温度的阳光施施然洒照大地。

顾浊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捂着陈清水。静静无话。陈清水想着他们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很沉静。只有热情迸发的时候,会有甜言蜜语的调情。平时,大多是沉默相待,不似时下打得火热的小情侣,短信和电话不间断,当街热吻和抚摸。这些在他们之间,很少见到。他们就像是一对相爱多年的伴侣,热情沉淀后,只余丝丝温情萦绕漂浮。

“清水,我最喜欢这样的时光。让我躺在你身边,看着云朵,直到泥土将我们覆盖,直到我们死去。你说,好吗?”他细细密密的探索她可爱的耳垂,若无其事地说着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求——之——不——得!”陈清水翻过身来,双手攀住他的肩,学着他的摸样,一字一句的飘落进他的耳朵里。温情脉脉,含笑娇羞。顾浊的瞳眸瞬时深邃无比,嘴角慢慢荡漾开来。

又有谁知道此刻,活跃在他心里的那丝丝不安,正在快活的跳舞,并且渐渐壮大。就像搅和在胃里的酸,越搅和越是酸楚。他就这她的美好,一遍遍温柔地饮鸩止渴。其实,心里一清二楚,打从一开始,这不过是一种徒有其表的华丽愿望罢了。有时候,他几乎有种疯狂的想法,就这样,和她长相厮守吧。猛然间清醒过来,又会无比的自责种种不合时宜的疯狂。他都在不断赶路中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在梦中解脱清醒的哭,流浪在灯火阑珊处。矛盾,比比皆是。

惟愿,不久后,他要承受后果能小于他所能接受的。陈清水晕晕乎乎,欲睡不睡的点着脑袋钓鱼,顾浊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自她怀孕,近来,愈发地嗜睡。他情不自禁,将手伸进被窝,颤颤巍巍的贴上她还未隆起的肚子,这里,有他播下的一颗小种子在生根发芽,可以的话,他很希望看到它的成长。毕竟是,血浓于水。

日子越近,他会忍不住越发的恐慌。虽然,他以为自己,并未爱上她。在他从小被灌输的意识里,爱情就等于愚昧,谁沾染了,谁就会倒霉透顶,郁郁而终。他自私,守着自己方寸不离的心,细细上锁。任何人,不能触碰。人的寂寞,如何能用语言表达的很清楚,他没试过。但他知道,身体的摩擦和热度,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于是,便热衷此道,不知疲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