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虚唐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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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浊世浮生:暗流急涌(3)

陈希文早看出无忧身份不俗,隐约听她说到『诊金,宝贝』,不由心念微动。却见紫元宗将那晶莹闪烁的物事收入怀中,霍地转身走近,目光沉肃严冷,似乎没有要给『诊金』的意思。陈希文心下发虚,双脚一个劲哆嗦。伙计看他吓得厉害,摇头笑道:『我说陈先生,你还是收起小聪明,仔细开些好药罢。瞧这姑娘高热难退,寻常方剂如何管用?济世堂那么多好东西,难道怕她能吃光了么?』陈希文擦拭额头冷汗,定了定心神,坐下重写了一张药方。与前者没多大区别,只多加了『熊胆,羚茸,犀角』等物,都是些退热解毒的贵重药材。紫元宗看了未置可否。伙计拿了方子自去济世堂取药。那药店里伙计知道陈希文被扣押在来升客栈里,又见是他亲笔开的药方,急忙按方抓药,分文未敢收取。伙计回来后煎好端给无忧喝了。稍待片刻,无忧果然平静许多,紫元宗暗暗松了口气。

此后数天陈希文便稽留在客栈中,出不得大门半步。偶尔走动,紫元宗定要严加约束,就连吃饭便溺客栈伙计也会紧紧监视。陈希文无可奈何,只盼有人前来搭救。但无论是济世堂打手,十斗坪乡丁,还是官差捕快,只要聚集到客栈门口就会被紫元宗驱散,若有抵挡抗阻者,轻则伤残,重则性命难保。于是数日之间,客栈门前常可看到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大汉抱头鼠窜。大街两边百姓见怪不怪,都纷纷驻足评说,眼瞧着平常横行乡里的恶人们狼狈奔逃,大家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痛快酣畅。

如此相持月余,镇上乡绅大户渐觉不安,联名写了呈状送至县衙。说道十斗坪不知从哪儿来了个外乡人,耳聋口哑,举止怪异,强行挟持济世堂郎中陈希文,更仗着妖法邪术伤害乡丁,至今已有数十人或死或残,恳请县令父母大老爷发签布告,多遣精兵捉拿凶徒,以免乡邻惨遭荼毒云云……这十斗坪原属平遥县管辖。那县令看了状子,暗想十斗坪方圆百里住着八九千百姓,两三百名乡兵,也算人多地广,怎么会奈何不了一个哑巴?便回函道『此事谲怪离奇,令人匪夷所思,乡里父老须当少安毋躁,容下官查明实情再以处置』等语。众乡绅急了,连忙又修书求告。就这么往复交涉,耽搁了许多时日,镇上再没有人敢去客栈捉拿『凶徒』。不知不觉间,紫元宗竟成了十斗坪横行无忌的人物。

然而无忧的病情却日渐沉重。早先还能以『熊胆,犀角』等药退热宁神,到后来也无甚作用了。她每日昏睡不醒,渐渐的牙关紧闭,连稀粥之类的食物都无法吞咽。紫元宗既慌又急,目光变得愈发凶悍阴沉。陈希文心头惴惴,忙叫伙计到济世堂取些蜂蜜王浆,和着米汤拌匀给无忧灌下去,这才稍见缓解。

又过几天蜂蜜也灌不进去了。无忧气若游丝,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但她毫无消沉绝望之色,苍白的嘴唇边仍时时流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种飘逸神态浮现于娇弱病容上,犹似雪白的梅花傲然绽放在风雪之中。眼底泪光晶莹,也像是阴蔼深处忽闪的晨星,虽然隐含光明,却又让人黯然神伤。客栈掌柜和伙计都忍不住掉泪。陈希文见众人伤心,便壮着胆子道:『医者治病,不能治命,生死自是前世注定,纵有灵丹妙药恐也难以回天。依我看……小姐最多就是七八日光景了,还是赶紧预备着纸钱,趁早烧些香蜡,免得她到那边受苦。』紫元宗自知无忧生机渺茫,但总还抱着些许希望,如今听了这话真像燎肝煽肺一般,心头无名业火腾腾往上直冒。本想拿陈希文出气,可要折磨这么个文弱卑懦的郎中,一时倒也难以下狠手。当下紫元宗稍抑悲恸,杀机渐起——他白天扯条板凳坐在客栈中,专等那些官兵乡勇前来骚扰时,痛快结果几个倒霉鬼的性命;晚间便守在无忧床前,不眠不休的端详她,虽是腹内柔肠百结,心里却还在思量着杀人泄愤。

可是四五日里客栈门口却冷冷清清,连寻常路人也见不到。偶尔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没,却都是些衣衫破烂的乞丐。紫元宗开始没有在意,时间一长渐渐察觉蹊跷:那些乞丐既不乞讨,也不吵闹,只是站在阴暗处往客栈里窥视。一个个虽然满脸污垢,眼神却格外灵动。紫元宗心知其中有异,暗暗留心观察,又发现每当乞丐出现在客栈附近,陈希文都显得神色紧张,时不时还朝门外挤眉弄眼,似乎在和什么人传递暗号。

种种异象看在眼里,紫元宗心绪倒平静下来。他沉长思索,渐渐记起当日在紫竹院外听到的谈话——陈希文似与『福寿堂』颇有渊源。其人虽然势利卑下,但医术也算得上乘。无忧的病情几度恶化,可每当危急之时陈希文总能施药缓解。如此看来他显然并未倾力治疗,倒像是在故意拖延时日。紫元宗心怀疑窦,隐隐觉得此事与无忧性命攸关,于是强自按捺住焦躁,只待寻机探明其中缘由。

这一日黄昏,客栈对面街道里又来了个乞丐,形貌怪异,举止诡谲。陈希文躲在客房门后,探头探脑的做眼色。紫元宗只作没看见,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掌柜和伙计多日劳累,用过晚饭也早早歇息了。片刻间店内寂然沉静,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边随风摇曳。

紫元宗纹丝不动的伏案酣睡,渐渐鼻息微响,似乎已然沉沉入梦。

约摸到了酉时,客房前的走廊内脚步窸窣,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穿过店堂,走到紫元宗身边时停下来……灯光里,只见那人衣袖微微颤抖,举步欲进又止。过了好半晌,紫元宗并无半分动静,那黑影这才悄悄蹩到门外。

与此同时,蹲在客栈外的乞丐起身向黑影迎去,欢然叫道:『陈先生,你可出来了……』。陈希文连忙摆手,回头看了看,低声道:『切莫喧哗,那个哑巴还在客栈里,难得他困倦松懈,咱们才有机会说话。』乞丐道:『身主有事想问,你赶快随我来。』陈希文道:『且慢,眼下无忧公主病势凶急,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大身主交代?你有什么话就快说罢。』两人谈话之时,紫元宗已潜到隐蔽处偷听,忽闻陈希文口中说出『无忧公主』四字,心里登时怦怦直跳,暗想『陈希文是中原汉人,他如何知道无忧的身份!?』正感惊疑,又听那乞丐道:『这回要交代的事情很多,三言两语难以讲清,你还是跟我去见身主罢。』陈希文沉吟多时,道:『也好,大身主待我恩重,交托之事定当尽力,只是无忧公主的病情颇有诡异,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说着长叹数声,随那乞丐向西走去。

紫元宗屏气凝神,只寻街角屋影里隐身匿行,悄无声息的跟在两人之后。走了几步忽然心头惊觉,寻思『我若远离客栈,无忧会不会有危险?如果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便怎生是好?』转念又想『陈希文言辞隐晦难明,但却流露出想治病救人的心思,看来对方没有加害无忧之意。何况我在客栈中守着她也无济于事。』打定主意,当下继续跟踪前面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