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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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匕首

这特么是她第三次订亲了,要连前世算上,第四次了。嘉敏看着镜中人的脸,未免片刻失神。

和周城还是第一次。

订亲没新人什么事,总共都是长辈忙活。温姨娘遗憾自己记不得嘉敏的嫁妆单子,别说那些婢子了,就是嘉言都没忍住骇笑。人要经过天翻地覆的大难才知道身外之物要紧,也才知道身外之物不要紧。

嘉言之先总疑心她阿姐委屈,渐渐就不疑了。宋王当然好,但是再好也都过去了,他别娶,她另嫁,两不相干。

想不到最终会是这个人,嘉言未免惆怅。她初见周城是在瑶光寺中,那小子奉命看守她们,成日里笑嘻嘻的,下手却狠……如果表姐还在,定然会大吃一惊。女婿回门时候,也能狠狠揍他一顿。

但是表姐,已经不在了。

温姨娘脸上漾着喜气洋洋,虽然新郎不是她中意的那个,但是好歹,她能名正言顺地操持阿姐的婚事——那原本是她想都不敢想。

这让嘉言想起千里之外的母亲和三郎,还有……想到澹台如愿,她不由自主笑了一笑,他原是不许她走,或者说,他就觉得她该安安分分住在宅子里,像那些传闻中的大家闺秀,世族女子一样。

然而他失算了。

她记得他那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说:“六、六娘子和世子说得不一样啊……”

过了很久才又与她说:“……和三娘子也不一样。”

她气鼓鼓地怼回去:“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澹台如愿呆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门擦枪去了。

次日清晨她被乌容喊醒,乌容说:“澹台将军来了。”请进门,他就垂着眼帘与她说:“没什么不好,六娘子挺好的,比别人都好。”说完就走了。

嘉言:……

这大清早的,她还以为柔然入侵了呢。

母亲与她说:“澹台将军当然什么都好,待回了洛阳,阿娘就亲自出马,给他说门好亲,不会像从前崔家娘子一般……”

她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母亲是觉得澹台配不上她。她在那时候想起当初她阿姐遇见宋王,她有没有想过这个人配不配得上她,或者她配不配得上这个人?大概是都没有吧。母亲遇见父亲的时候呢?

皇帝死的时候,她知道这世间便是至亲,也不能共情,像她不明白她阿姐当初对宋王的迷恋,她阿姐不能懂得皇帝死时她的难过,母亲不理解为什么洛阳城破她会只身回去找阿姐,也再没有人如她为胡嘉子哭得这么伤心。

她困守西山劫掠为生的时候,心里就只剩下恨,所有的、所有的消息都那么可怕,那就像是天降大雨,每一滴雨都化成针,针穿成线,无孔不入,扎到哪里,痛到哪里。

父亲死了。

兄长死了。

她阿姐嫁给了她们的杀父仇人,就好像那人还是她的如意郎君。

母亲在家里诅咒宋王,诅咒阿姐,诅咒元明修,诅咒不知道感恩的洛阳人和天下人。

她宁肯在外头流血也不要回家看母亲的脸。

三郎还小,他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突然之间,身边再没有一个人像从前,即便仍冲他笑,那笑容里也有无数的恐惧与忧虑。

她没有离开洛阳是因为救助过她的胡嘉子,因为被困的谢云然母子,也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天下之大,还有没有她容身之处,她不知道。她杀了很多人,她原以为杀人是件很可怕的事,然而血喷到衣上,和西山里的猎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黏稠的,滚烫的,然后凝结成褐色的痂。

澹台如愿夺了她的刀,却没有顺势揭开她的面具,他握住刀低声道:“我教世子用箭,世子曾教我使刀……”

“六娘子该是不记得我了吧,”他说,“我上次瞧见六娘子,还不如小马驹高……”

“你才不如小马驹高!”她终于没忍住反驳。

如愿就笑了:“六娘子上次也这么说。”

他说:“洛阳不是久留之地,六娘子随我到武川镇去吧,武川镇虽然不如洛阳繁华,但是在那里,六娘子就可以不怕了。”

她昂起头:“谁说我怕!”

“是我怕,”他笑了一笑,并不与她强辩,“六娘子要有个闪失,我如何与王爷世子交代。”

嘉言到这时候才正眼看他。

他身材与昭诩相仿,眉目不及昭诩清秀,更硬朗一点。如果说昭诩的英气像是浓雾重重里破空而来的一声青笛,那么如愿就像是荒凉之地,吹出连天营帐的号角声,那声音里能听出金戈铁马,烽火河山。

“我姓澹台,”,他说,“澹台如愿。”

“如愿……哥哥。”她知道她原本该称他澹台将军。

他始终没有揭她的面具,就好像她就该长这么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她也索性就不揭了。

初到武川镇,嘉言惊得呆了,她这辈子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第一次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从脚下往远处看,一直看到目之所及……一个人也没有。全是青青的草地,像满脸胡茬的巨人卧倒在天幕之下。

他得到的消息要比她多得多。和贺兰一样,澹台是燕朝立国之初十姓之一,贺兰举族迁往平城,逐渐化部落为平民,澹台则世代守疆,不同于贺兰氏的衰落,澹台这个姓氏始终保持了它的影响力。

乱起之后,澹台迅速掌握了武川镇,并未参与到七州之乱中,一直到南平王出兵,如愿方才说服父兄,与南平王呼应围剿乱军。

“没想到王爷会——”如愿说,“世子待我如兄,王爷视我如子侄,我当初该留在军中。”

他陪她说了很多话,也没有在意她的脸。说从前她父兄打仗的事,有艰苦也有乐趣;说他走过的地方,秃鹫盘旋的土地;说他第一次到洛阳,震惊于京师的锦绣繁华;把他得来的消息一条一条说与她听。

他始终平和,平和得不像是拿刀上战场拼命的人。

“我不知道三娘子为什么会跟宋王走,但是想必有她的理由。”他并不避讳和她阿姐有关的话题,“我见过三娘子,我并不认为三娘子会为了宋王放弃王爷和世子。六娘子该对她多一点信心。”

他在中州见过她阿姐,她后来才知道,他原本在中州还有个未婚妻,她想她一定长得很美。

“如愿哥哥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她这样问过他。

“你是世子的妹妹,就是我妹妹。”他说。

嘉言:……

她阿兄与她说话才没有这么客气。她才不要做他妹妹,她有一个哥哥就够了!一直到她离开武川镇前夕,她问他:“如愿哥哥当真不想看我长什么样么?”

“如果日后六娘子回了洛阳,还愿意来武川镇看我……”那是晚上,月光粼粼地浮在水面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没有了。他看不见她的脸,她看得清楚他的眼睛:“那要是我回不了洛阳呢?”

“我就在这里等六娘子回来……”

“我要是不回来呢?”嘉言问,“如愿哥哥会来找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有点懊悔,也许应该矜持一点,像嫂子一样;或者她应该一早就揭开这张该死的面具,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

到走的那天清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怏怏地出了城门,走了有好几十里,忽然听见背后疾风骤雨的马蹄声,他追了上来,他说:“是,我想看看六娘子长什么样儿。”初升的朝阳就在他背后。

“……好以后来找你。”他说。

来中州之后,她当然是见过周崔氏的,周崔氏也当然是个美人。阿姐嘱她不要找她的茬。

嘉言:……

她对她的不满,有这么明显吗?

忽听嘉敏道:“阿言想什么笑这么古怪?”

嘉言眼珠子一转,笑道:“想正光四年夏天,姐夫丢了羽林郎的差事不要送我们出宫,抹了好大一张白脸——”

话至于此,猛地顿住:再往下说,就说到宋王了。

“正光四年!”温姨娘叫了起来,“那小子不会正光四年就对三娘生出贼心了吧!”

嘉言:……

嘉敏:……

忽阡陌匆匆进来,说道:“公主,外头有人求见。”

“什么人?”

“她、她说——说公主见了这个就知道了。”

嘉敏探头看时,却是一呆:阡陌双手送上的,竟然是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