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众臣心中生寒,惧意陡生。
崔宛芳站出来,“众位难道是觉得这并非陛下谕旨?”
“微臣不敢。”
刚才说话的人将头埋下,斟酌着说道:“微臣只是心有疑惑,陛下纵然想要退位,膝下尚有子嗣,为何传位于……外姓之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为小心翼翼,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凤君华嘴角勾起凉凉的弧度,臂弯处婴儿还在笑意妍妍,根本不知道此刻朝堂之上,他的母亲,和眼前的姑姑面对的是怎样千人质疑的局面?而他的命运,又将在这一场传位大典上被怎样的改写。
“外姓?”
她嘴角一勾,玩味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散漫而笑意微微道:“说得对,本宫姓凤,本宫的夫君姓云,本宫是云夫人。可是……”她突然话音一转,夹带三分凌厉。
“当日义兄被奸妃所害流落民间,亦曾改姓慕容,后回宫认祖,可有人说他继位不正者?站出来,本宫看看,究竟是谁这么高风亮节公明公正?”
无人敢说话。
凤君华忽然一挥袖,迎面强烈的劲风扫过来,却刻意避开了崔宛芳,扫得下方朝臣个个面色皆白。
那般强烈的怒意,任谁都能感应得到。
“说啊,站出来。”
她陡然站起来,衣袍上泠泠亮光湛人夺目,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而她头上垂下的冠冕玉珠因她起身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似刀枪划过剑锋,恐惧因那无端的杀气自心底衍生。
凤君华一把夺过崔宛芳手中的圣旨,手一扬就抛向空中打开,顿时一字一句清晰入目。
“全都把头抬起来,看清楚。”
千人大殿,此刻寂静无声。
有人慢慢抬头,是淮安王。他面色冷静,比殷少安还要镇定。
“这确实是陛下亲笔所写,内容所属,绝无虚假。”
“王爷……”
有人小声低唤。
淮安王字正圆腔,道:“本王的女儿乃中宫皇后,皇子初降,陛下不在皇宫,原本应由皇子监国。纵然皇子非正宫所出,但终归是我西秦皇家血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诸位大臣觉得,本王有何理由偏袒一个外姓之人?”
刚才说话的人瞬间没了声。
是啊,淮安王是国丈。他的女儿无法生育,这件事宫里瞒得紧。但宫中向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这件事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而眼前这位崔姑娘虽然孕育皇嗣,却始终未得到册封。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未曾知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正直风华之年,却突然禅位,继承皇位之人却不是独自,而是一个外姓的义妹。要说这件事最反对的应该是这位国丈和那位诞下皇子的崔姑娘才是。皇上早就废弃了后宫,皇后无所出,崔宛芳的儿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下一任君王。眼下皇上要将皇位传给他人,崔宛芳不是最应该反对的那个人么?
淮安王面不改色,又继续道:“各位大人,我等身为臣子,便理应遵从陛下谕召,万莫有异心。”他一顿,忽然话音一转,漫不经心而意味深长道:“昨夜宫闱之乱,各位大人可是亲眼目睹了的。若非长公主提早有准备,不但宫眷皇子不保,我等性命也堪舆。再则,如今天下战火不断,陛下和皇后还在前线作战。我等怎能因此忘记自己职责率先乱了朝纲?外战未平,内战又起,各位大臣,我西秦泱泱大国,难道要葬送在众臣心不齐之上么?若如此,尔等有何颜面见先皇?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这一番话看似劝解,实则在警告。
昨晚宫闱之乱,最后的压轴戏那可是飞龙铁骑。
飞龙铁骑是什么人?那完全就是冷血动物,杀人不见血。
想起昨夜的厮杀,众人便觉得脖子冰凉,似乎横了一把刀,随时都要落下。
凤君华看向淮安王,眯了眯眼。
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淮安王的表现有些异常。看起来他好像比她还提早知道沐轻寒要传位于她,至始至终最为平静的就是他。
脑海里立即划过楚诗韵的脸,莫非……
心中波澜无法平复,她面上表情却不变,依旧冷冷而讥嘲的看着底下百官。
淮安王一番话说完便叩首,“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阁老臣以及六部相视一眼,随后叹息一声,伏地叩首。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肱骨大臣已经俯首称臣,其他人自然心中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全都俯首。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君华在震耳欲聋的参拜声慢慢坐了回去,和刚才的散漫不同,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色沉静而深邃。
“众卿平身……”
话音未落,她突然起身,身形一闪,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崔宛芳。
“小姐!”
紫菱的声音掩不了的哭腔和惊痛,比刚才那呼天震海的声音还要尖锐刺耳。
底下伏地叩首的百官齐齐抬头,便看见刚才那个站在玉阶前的盛装女子已经倒在凤君华怀里,面无人色,嘴角血迹乌黑如墨,仿佛化不开的命运之锁。
淮安王立即站起来,“宣太医。”
“不……不必了。”崔宛芳气息微弱,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的出声阻止。
“小姐……”
紫菱跪在旁边,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