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一惊之下内力不继,竟被他反击飞出,一口血喷洒而出,几乎毕命!柳毅也伤的不轻,眼见如此不可恋战,打开了暗道机关,一手拉着七儿便要往秘道里闪。
“不!我不要走!我要跟先生在一起!”他被爹爹一掌打飞,伤的一定十分严重,怎么可以弃他而去?
“快走!”她不想抛弃女儿,在强敌环伺之下,虽然他不会伤害她。这一辈子,他可以负所有的人,却惟独不可以负他的女儿!“七儿,跟爹走!”
“不!爹,我不要走!先生!我不要走!”她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只是她再也不愿意一个人等待!
柳毅气得咬牙,点了她的穴道强行带走,而此刻,乌衣凝聚最后一口力,长剑一挥而起!他不会再放过他,绝不会!杀了他!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敌!
那惊鸿一剑,在那一刻狠厉的刺入他的胸口,犹如他刺杀他的父亲!犹如他刺杀他的哥哥!
这一剑,他结束了三年的仇恨!
而这一剑,又起了一段新的仇恨!
柳七儿在那一刹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心爱的人的剑刺穿的敬爱人的心口!
两个男人,一个是养她十八年疼她爱她的父亲,一个是她苦等了这么许久的情郎,而如今,竟是这般情形下相见!
柳毅僵硬的倒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乌衣,他太小看他了,十年前那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并且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而他却没有发现!
血从他胸口一滴一滴的落下,染红了柳七儿青绿的衣衫,一片败浊,而她的目光如同她的衣服一样,一片败浊!
而她却没有哭,愣愣的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
若她肯走,爹爹此刻或许已经脱身,若不是她自杀相逼,爹爹也不会让人进到府内,若不是……是她害了爹爹!是她害了爹爹!
她突然眼前一黑,沉沉的倒下!
“七儿!”那个清疏而熟悉的怀抱拥住了她,他的声音清恨、矛盾。
为什么,明明知道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却相爱了?为什么,明明知道是美人计的,却真的爱上了她?为什么,明明爱上了对方,却还可以如此毫不留情的伤害?
手腕上的血汩汩而流,再不找大夫她真的会血流而亡的,而他,不希望她死,既使活着是一种折磨!
他抱着她,离开这血海,而她突然抬起奄奄的俏首,银牙狠狠的咬在他的咽喉上!
她是狼,一匹被爱与恨逼疯的狼!
斩爱,复仇!
而他没有动,任由她咬着自己的咽喉,一步一步,缓缓的走着。
咬吧!咬吧!最好能咬死我!这一场恨,这一场爱,我已背负不起,倘若能在黄泉路上相携,能在彼岸花下结盟,我愿意,陪你一死,七儿!
她的牙关渐渐收紧,收紧!他的呼吸渐止,他的血液流入她口中,他的咽喉在她牙下咯吱作响……他的生命,就要终结于她手中!
咬吧!柳七儿,从此之后,他便只属于你一个人!
可心却不何如此的不忍?不忍他绝世的琴艺失传,不忍他精妙的剑法绝迹,不忍他勃勃的英姿消散,不忍……不忍杀他,因为曾经如此的相爱!
乌衣脸色由红转为白,却依然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着,那怕是黄泉路,他也要抱着她,一起走过!
他的血,流在她嘴里。她的血,流在他心里。
在最后一刻,她头一歪,陷入的混沌。
先生,你没有教我,如何去爱?如何去恨?
顺利缴灭柳庄,乌衣巷在江湖中名声大噪,然而在所有人都沉寂在胜利的喜悦中,乌衣愈感悲凉。
他的左臂已彻底的废了,连端一杯茶都端不稳,可他并没有后悔杀柳毅,那是他必须做的,可是柳七儿……
他将她安排在逸蝶楼,伤已治好了,只是她却从此再也没有说过话,整日愣愣的呆在窗前,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正想着便看见几个侍女带着她在花园中漫步,“参见宫主。”
“你们先生下去吧!”侍女领命而退,他仔细的看着柳七儿,这几日她又消瘦了,再这样下去一阵风都可以将她吹倒了!
相对无言,他突然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那里,有她咬过的伤口,刚结痂,“这里,随时为你留着。你若恨,再咬吧!”
她终于抬眸,眼光清凌凌的看着他,“杀了你,我爹爹能活吗?”
“这些恩怨你并不了解。”杀柳毅是他必须要做的,可是爱上她的女儿,却是这其中的意外。
“那我现在是什么,仇人的女儿?你手下的遗孤?”柳七儿冷笑以对。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灵动,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她学会了恨,而这恨,是他教的!
“……”你是我的爱人!他脱口欲出,一个声音挡住了他。
“夫君,你在这里啊!”添如笑语嫣然的过来,“你看,我们的儿子又长大了呢!”将疏影递到他怀中。
乌衣极不自在的接过疏影,抬头,柳七儿正一脸冷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七儿……”
“乌衣宫主想说什么?柳七儿洗耳恭听。”她笑得纯净,如春花乍放。已经被他如此的玩弄何必再在乎这一点的欺骗,可是这一点的欺骗却令她的心再度支离破碎!
他到底是有妻室之人,他妻子辛苦怀孕,他却来招惹自己,男人都是这样吗?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无情无义?
乌衣啊乌衣,你竟是如此的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吗?那好啊,我不会杀你,但我会以最残忍的方式报负你!
“……”说什么,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他该说什么?
“竟是如此,那柳七儿祝你们一家和和美美,福寿康宁,告辞了!”转身摔袖而去,青石的花径上,立刻落下点点血迹!
她的伤口又撕裂了!乌衣心急便在追上去,添如拉住他,“夫君,疏影睡着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会着凉的!”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追上去。却在此时宫中金角呜起,那是宫中招集众人议事的声音,难道有什么急事?
他匆匆前往议事堂,“有何事?”
“宫主,破月宫宫主月宴率兵包围乌衣巷,扬言要柳七儿,否则必破乌衣巷。”方寸禀道,他知道乌衣与柳七儿的感情,可事关重大,不得不说。
“岂有此理!”乌衣博然大怒!
“宫主,如今乌衣巷刚与柳府交战,元气大伤,已无力再战,况破月宫实力本胜于我宫,若强行攻打的话,我宫胜算太小!”左护法直言不讳!
“破月宫如此挑衅,我们若不战岂不显得我宫中无人?”乌衣冷冷的道。他绝不会将柳七儿拱手送给他人!
“可如今兄弟们都很疲惫,以疲惫之师对抗凶猛恶兽,犯了兵家大忌!”倘若不是方寸计划设的好,利用了那一匹江湖人士先破了柳毅的机关,单凭乌衣巷的力量是很难战胜柳府的。而如今又要何与柳府不相上下的破月宫对抗,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行军贵在一鼓作气,如今我们刚灭了柳府,正好趁此消灭破月宫,从此鼎立江湖!本座亲自率兵与破月宫对抗!”为了柳七儿,他必须一战!
“宫主,万万不可啊!”众将齐声请求!
“我意已决!”他摔袖离开!
“二宫主,怎么办?”众人围着方寸问。
“听由调度吧!”他摇扇而去。乌衣不是个执著的人,他执著起来,没有人能劝的了,这次为了柳七儿,他是下定决心了吧!
然而他小看了月宴的决心,交战三天竟势如破竹攻了他两道宫门!
要知道乌衣巷是杀手组织,宫殿建自是极为隐蔽,而月宴到底是如何突然破一重重防围!眼看着乌衣巷就要被攻破了,连一向从容不迫的方寸也急了!
“宫主,宫里兄弟连日作战已疲惫不堪,而破月宫士气正胜,如此下去乌衣巷必然会被攻破,乌衣宫十数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请宫主三思啊!”他第一次如此言辞恳切的请求!
“方寸,你也喜欢她吧!”他在揭下斗笠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眼神,他知道,他也为柳七儿所倾倒。
方寸被他一问怔住了,想了想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爱上了她!”
乌衣博然大怒,“那你还要我停战,停战就意味着要将她送给月宴,你忍心?”他从没有如此呵斥过他。
“可你就能眼看着乌衣巷这么多兄弟死去?大丈夫做事从大局出发,昔日范蠡送西施,汉王送昭君,他们也有千万个不愿,可仍做了。宫主,乌衣宫上下数千人,倘若以柳七儿一人换得大家的生命,方寸以为——换的!”他有万千个不愿,可如今,却只有一个方法!
乌衣冷笑,“方寸,我竟没有发现你如此理智!”
“也请宫主理智对待此事!”对他的讽刺方寸装作不知。
“我做不到!我已负她太多,绝不会再将她送到敌人手中,无论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在生死关头依然向着他的女孩,他怎能不全力保护?
“可你留住了她又能怎么样?你能娶她吗?你忘了你有妻儿?她如此的爱你,你忍心让她看着你妻儿幸福的生活,而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吗?……”他一时激动竟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乌衣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留着她又能怎么样呢?他终不能负了添如而再去娶柳七儿,而就算他想娶,她又会嫁吗?她那么恨他,又是那么骄傲自负,绝计不肯做别人的妾!
可是,他忍不甘!
他颓然长叹,“你先下去,容我仔细想想!”方寸想了想退了出去!
逸蝶楼灯火依然通明,他进去的时候柳七儿正在烛火之下抄写着佛经。而感觉他来了,她并没有动,依然专心至致的抄着。
他心在颤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许久倒是她先开口,“今天,你夫人带着你儿子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添如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不忍心把我送给月宴,所以来求我,嫁给月宴,救乌衣巷,救你儿子,也救你。”她淡淡的道,仿佛在问他,你吃饭了没。
“……”他只有沉默。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她这才抬眸,巧笑嫣兮。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她说的任何一种答案都不是在他意料中的!
“我说把你的丈夫给我做丈夫,你愿意吗?愿意的话我就救乌衣巷,救你儿子,救你丈夫!你愿意吗?”她眼神依然如以往一般狡黠纯真,只是在眼底最深处,有凌冽刺骨的冷意!
他被她的话惊的半天反应不过来,这……
“你说,她该怎么回答呢?”她一手支鄂,笑兮兮的问:“若换作是你,你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脸色变了变,他们是拿他做交换?他不是物体,怎么可以交换!可是——他现在不也是拿她做交换吗?
是的!她不是物体,不能用于交换,无论是什么理由!
他心如刀绞,“我先回去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他走后,她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为什么?她连最后的尊严都放弃了,而他,仍然如此的绝情?
夜沁凉!
他一遍一遍的磨着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
而他第一次展刃,竟是为她!
尘瀛荒垄,一道弧影如电划过天空,矫若游龙,惊若翩鸿,一闪之后落于荒垄之上,风渡平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来人一袭月白长袍,长发束冠,风度翩翩。乌衣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不知乌衣宫主约在下所谓何事?”他正是破月宫新任宫主月宴!
“两个男人之间的事!”霜刃清寒,映得他乌纱下的面容一片清白冷凌。
月宴朗笑而笑,长草漫舞,“乌衣宫主可是想凭手中之剑退却月宴以求留住柳姑娘?”乌衣与柳七儿的事已成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
“正是!”他不可以用整个乌衣宫来换她,但他可以用自己来换她!
月宴冷然一笑,“没想到乌衣宫主倒是个如此痴情的男子,可是当初又怎么忍心如此的伤害她?”
“不必多话,出剑吧!”他声音依然清清冷冷的。月宴一笑,“乌衣宫主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儿,那月某便陪你一战,你左臂既废,我也收左臂,倘若这一场你赢了,我便不再提娶柳七儿的话,而倘若这一战输了,你便恭敬的交出柳七儿!”
“好!”便算是他伤还未好,这一战,也是战定了!七儿,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清凌凌一声长啸划破夜空,他纵剑而起,似有万千月光凝聚在剑锋,卷得风起云涌!“来得好!”月宴一声赞叹,挥袖间一股刀风从袖底滑出,而那一刀卷出之际只见空中银光一闪,数尺野草在风中狂舞,如撕裂的缦布一般残裂!竟已将他破空而来的一剑化为无形!
好烈的刀法!
两人一击之后落于垄上,凝立不动!
而原野的草丛也静得一动不动,似乎这天地都惊愕的停歇了!
片刻,草卷风涌,又是一刀乍然而至,乌衣旋身而上,霜刃一振,刀光剑影,电光火石,再落下后,背后已是一片湿湿的热,是血,亦是汗!
黑漆漆的一片荒垄充满着血与汗的味道,而每一根长草都绷直了身子,如对抗二人挺直的脊梁!
而在草木都要被压折的时候,又是一片刀光剑影毫无预兆的响起!刀剑瞬息相击数十下,乌蓬蓬的天空中,只见到道白影如电,旋风四转,便只一瞬,风停,云止,草静,一切都已静止下来了!
而月宴握着刀,刀尖逼近乌衣咽喉,幻化出一道一道的华灿的流光!
风卷着长草,一下一下抚过乌衣的身子,每一下都像是鞭子抽打在他身上,而每一鞭都是绝望与嘲讽!
“你若没受伤,我胜不了你,可我若不与你决斗,柳七儿照样是我的妻!”月宴冷静的收起刀,破月宫的势力远胜于乌衣巷,他完全可以趁机攻下乌衣巷,但顾忌他们胜怒之下会对柳七儿不利,所以他来赴约,本来不在公平的起点上,所以,他也就不必绝对的公平!
“三日之后,我娶她!”
夜冷长,他纵身跳进水里,血喷流而出,染得一池黏腥!他一刀一刀的割着头发,受之父母的头发,每一刀都像是割在心头!
他输了,将他心爱的女孩输给了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