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一字一句道：“她、还、活、着、么？”
那人冷冷道：“大概，死了吧？”
楚羲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缓缓抬起，拉开宽大的流云袖，露出黑色的箭筒：“那你便给她陪葬吧。”
那人看了看她，冷笑一声，身形一晃便向她袭来。楚羲和合了合双眼，随即睁开，在箭筒上按了一下。银色的小箭呼啸而出，在空中炸开，一分为二，旋即再次炸开。
那人脸上闪过一抹讥笑，轻轻扬袖，灌满罡风。
小箭厉啸着穿透盈满罡风的袍袖，却无法再行进。那人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袖中噼里啪啦数声响，隐于袖中的手臂剧烈地一震。
大量的血从袖中倾泻而出，那人的身子晃了晃，险险跪地。
“是火器？”有汗从额角滑落，那人稍微喘了喘道。
“识货。”楚羲和冷淡一笑，“那火器必定要经过大力挤压才会爆炸。你若是乖乖让箭射中便不会如此了。”
站着不动让箭射？那人也是冷笑，束手待毙从来不是云家的作风。本宅那边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有消息传来，下场已经可以预料。
他的眼睛略微一转，眼前这女子真的便是坊间传闻无脑的那位郡主么？看上去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不过可惜了，他悠悠一叹，云家今日至此，已经一败涂地，有人陪葬也是好的。他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全力出手。
“你的对手，”雪魂横剑，淡然，“是我。”
那人已经豁出去，杀谁都是一样。他目光阴鹜看向凌乱的战场，没想到萧家的鹞组也出动了，难怪云家最精英的死士连小小的宣王府都拿不下。
此局至此，当真是输得难看。
他冷冰冰笑了一下，震腕出招——此生终战，不问结果，但求壮烈。
也许真是应了那一句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雪魂也是拼杀惯了的人，此刻面对那人的疯狂，竟然也有点束手束脚。
楚羲和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一步挪到委顿的女子身边，颤抖着手去扶她：“紫鸢……”
她摸到一手的血，腥膻味扑鼻而至。她有些慌，只小力地摇着：“紫鸢！”
她终于将她翻了身来，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了满脸的血污。她抖着手去怀中摸那条极喜庆的小手绢，看也不看，直直去擦那血污。
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有精致的宫灯，衬着人影闪动，显得颇为凄凉暗淡。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楚羲和心念才一动，就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闷痛，她低下头去，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颤巍巍扎在那里。
眼前似乎有些金光闪闪的小星星，楚羲和觉得此时应该笑两声来表达自己多少有点凄凉的小心情。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凄凉，一声大喝就炸响在耳边：“楚、羲、和！”
不过是眨眼功夫，一道人影箭一般嗖嗖飞到她眼前，扬手一挥。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而后热乎乎的鲜血不要钱一样澎湃而出。
刚才还只是点点散开的小星星这会儿终于慢慢汇成了片，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壮士那帅的天日昭昭的脸便在金色的海洋中若隐若现。
“壮士，”她傻傻笑了两声，看着他的眼中不免多了些眷恋，“这真是个刺激的夜晚啊。”
仿佛是将动作放慢了许多倍，姬流觞僵着脸看她闭了眼睛慢慢倒下去，想动一下，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最后雪魂抽飞了手边的死士，急急赶过来，接住了她慢慢软倒的身子。
姬流觞垂下眼帘，静静看着在雪魂怀中一动也不动的楚羲和，眼睛慢慢红了。而后，他抬起了头，看向浓墨一般的夜色中：“本王，要你们陪葬！”
“王爷！”雪魂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见姬流觞挟着无匹的怒意冲了出去，手中的血篁剑发出颤颤的长吟，将夜色狠狠撕裂。
雪魂摸了摸鼻子，看向怀中紧闭双眼的少女：“我只是想说，请大夫而已。”
他将她抱起，绕开满地的尸体，离开这一片狼藉的修罗场。
在他身后，终于起了一丝风，不多时，便下起雨来。
“下雨了啊。”太子负手立于窗前，看着窗外点点雨花，淡淡一笑，“倒是及时。”
“主子，”小豆子走进寝殿，在三步开外停下脚步，微微俯身，“高公公传来话，说是那位已经离开，皇上也歇下了。”
“哦？”太子略微一笑，“父皇还撑得住么？需要传个御医去看看么？”
“高公公说皇上只是倦了，不需要看御医。”小豆子伶俐地转达着，小模小样地缩着肩膀，“方才鹰组也传来消息，说是云家大宅遭贼人夜袭，老弱妇孺一个未留。”
太子转身，静了一会儿，才抚掌悠然道：“真是让人悲痛的消息。”
小豆子恭谨道：“那太子的意思是？”
“天子脚下，那贼人竟敢如此猖獗，哪还得了？”太子冷静道，“传令九门提督封锁城门，小心盘查。另外，速至云家，看看是否还有活口。”
“是，”小豆子应道，略微迟疑了一下，“那云妃娘娘那里？”
“云妃娘娘到底是父皇的妃子，如今这个时辰，本宫也不方便去，便遣小沫儿去一趟吧。”
“是，奴才这便去办。”小豆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因为这场雨，云幕不再那么低垂得仿佛就压在头顶上一般，空气中也饿隐约有一丝清新的香气。小豆子站在檐下，看着珠玉般的雨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