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请八阿哥进来。”未央整了整衣服和头发,低声吩咐,“心语,把好门,别让任何人靠近,就是其他的阿哥们也不行。”
未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弯过来绕着自己的头发,斜眼看着胤禩坐在一边。
那一瞬间,胤禩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分明是个成年女子,不知经历了什么而显得沧桑且妖娆。
“八哥喝茶呀。”她笑笑,指了指他面前的茶盏,“不是我夸自己人,心水泡茶的水准可是常人比不上的哦。”
胤禩拿起杯子,用杯盖撇开茶沫子,抬眼道:“不知央妹妹的病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她笑得单纯无比,“呵呵,我好像特别容易生病,也特别容易康复呢!”
“嗓子还哑着吧?小心些身体。”胤禩掏出一个瓷瓶给她,道,“这药粉是从前进贡的,似乎对治疗嗓子别有功效。我用不着,就给央妹妹吧。”
她伸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闻:“嗯……薄荷粉?”
“央妹妹知道?”胤禩意外地扬了扬眉,“的确是薄荷粉,前次西域的使节一并送来的。”
“这个治喉咙挺有用的。”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心水,“去倒一杯凉水,记着什么都别加。还有,午膳若是准备好了便来叫我。”
小婢女点头应是,乖乖退出里屋,留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
心水一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未央脸上悠闲的神情一扫而空。
胤禩看她突变的脸色,就知道她是不准备继续遮掩下去,便也挑明了来意:“央妹妹,昨日的那件案子,你有何看法?”
“这句话,应该问八哥呢。”她用小指沾了一些薄荷粉放在舌尖上,无所谓地耸耸肩,“凶手当然要找,但是是让它闹得沸沸扬扬,还是我们暗地里行动,就看八哥的意思。啊,还有。”她坏笑着竖起食指,“不准再叫我央妹妹,不好听。直呼名字就是。”
“随你吧。”胤禩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件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前半句话上,“其实,闹出来并不明智,怕会将姑姑也牵扯进去,息事宁人吧。”
“息事宁人?”她扬眉,带着些许嘲弄,“开什么玩笑,杀了人就这么过去?我的还有一个选项是暗地里查,不是忽略事件。八哥,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这宫里要讲因果,岂不是……”胤禩说着就收了声——宫中人多口杂,话不能随便说,弄不好是要惹祸上身的。
未央显然也知道他话说半句的原因,偏了偏头道:“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呢。八哥用不着这般小心的,交给我就好。”——的确够简单了,只要听取人证再查一下不在场证明,就能够明了。这和她现代查的那些无头悬案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你……”“不要再问我究竟是几岁啊、或者是谁啊这种话哦。”她先一步堵住他的问话,调皮地眨了眨眼,“我是谁很重要?至少八哥眼前的,不就是死而复生的未央么。”
“格格,午膳已备好,请格格用膳。”胤禩本还想开口,却被探头进来的心水打断。
未央站起身来,笑道:“八哥,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饭堂内,未央喝退了其他人,和胤禩两人安安稳稳地吃着饭。
“啊,真是受不了他们。”未央喝了一口茶,道,“只是吃个饭,也要一群人围着,一口一个格格、格格的,麻烦死了。”
“身在宫中,总是这样的。”胤禩淡然说道。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历史的记载还真是没错,八阿哥幼时果真淡漠无比,虽然看似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模样,其实是对谁都不上心。
果然,胤禩分明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却装作没有发觉,自顾自吃着饭。
“啊,对了!”自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未央很聪明地立刻转移话题,“说来,未央还有件事想请八哥帮忙。”
“哦?不知是什么呢?”胤禩似乎是因为她难得找人帮忙,显得有些惊讶。
她笑笑,从衣带里解下玉笛给他看:“去年我大病的时候,九弟送了我一管笛子,说是可以辟邪。短短小小的我喜欢得很,可惜不会吹。打听了一下,宫中似乎只有八哥会吹笛和箫,不知可否请八哥教教我呢?”
“原来是这事。”胤禩松了口气,道,“本还以为又要调查什么呢。”
“拜托哦,八哥,我可没有那么不知轻重。”她装作不满的样子嗔道。
闻言,他只是带着点纵容地摇头,应允道:“是是。不过也得等央……未央痊愈之后再说啊。”
“嗯。”未央满意地收回杀人般的视线,心想警校里练出来的这招还真有用,连八贤王都能够制住。
胤禩想到她刚才一瞬间露出的眼神,身上还有些凉意——那一刹那,虽然是孩子气的威胁,却给他一种如同狩猎时面对狼王一般的感觉,压抑且浓厚。
“怎么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眼神对旁人而言是什么样的压力,却仍然装作不知晓的样子:虽然她一直对历史上的八阿哥很有好感,但是此刻自己身在其中,就不得不先下点猛药,否则,谁知道这个贤王会不会让她重蹈覆辙呢?
看到她一如先前的那种可爱单纯的模样,胤禩忽然有些认不清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只能回答道:“不,没什么,错觉吧。”
“呐,八哥。”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而心水也带着人来收拾盆碟的时候,未央突然开口,“在这宫中,除了十弟以外,真的有还是‘小孩子’的阿哥、格格吗?”
“哎?”他愕然回身,却看见那张年幼稚气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无比深沉的哀伤。
“我送你。”未央说着,起身与他一起走出门,轻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答案的,我也知道的。”
他抬眼,看到她别开了视线,未见她开口,却如同真切地听到她这么说:“好想离开这里。”
大概两周之后,一直未断根的感冒才终于痊愈。
“格格,您精神多了。”看到未央健康起来,两个贴身的婢女也都满面笑容,细心地给她换上比较有生气的绿色衣服。
她看着自己身上亮丽的色彩,心情也自然特别的好。
“今天是约定的日子呢。”一想到手中的玉笛再也不是摆设品,她就难以抑制地激动,一再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心语看见她的小动作,笑道:“格格可漂亮了,不用再整理,八阿哥也会夸赞的。”
“讨厌。”闻言,她瞪了自己的婢女一眼——这两个丫头还真是,相处得越久就越没大没小起来。
“格格,要不要奴婢陪您?”心水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样子。
她摇摇头,提起裙摆跨出了门槛:“不必了啦,我自己没问题的。”
走在皇宫弯弯曲曲的廊道上,未央庆幸自己让心语画了一张地图,不然,她一定会迷失在去八阿哥住处的路上。
说来也惭愧,好歹穿越过来也已经七年,除了自己经常去的几个地方以外,她记得的也只有额娘乌雅氏和四阿哥胤禛的住处了,其余的,没有地图就到不了。看来在现代的路痴毛病,到了古代照样改不掉。
正走着,忽然听见前方有一片吵闹声,间或还能听见像“小杂种”之类难听的字眼。
谁敢在她难得心情大好的时候闹事?!未央愤怒地想着,大步向骚乱发源地走去。
只见到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孩子,正对着地上一个缩成一团瘦瘦小小的孩子拳打脚踢毫不留情,而那个小孩儿只是不停地骂着:“不许说我额娘坏话,额娘不是低贱之人!”
听到这些话,她只觉得心一凉——额娘不是低贱之人,这不也是历史上的胤禩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么?那么,这地上的一定是……
“十三弟?!”未央冲上前去,一把将眼前的人拽开,这才看清被自己扯住的人竟是太子胤礽。对方听见她又惊又怒的声音,再加上她大胆的举动,似乎也愣了:他可是堂堂的太子,这小丫头怎么就如此放肆还不见畏惧?!
“乌雅未央,放手!”胤礽当然知道她在宫中不怎么好、却很大的名声,但也毫不顾忌,厉声喝道,“你好大胆子!”
她刚想开口,却在那一群殴打十三阿哥的王公贵族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十弟,你给我过来。”
“未、未央!”胤礻我看着她背后仿佛冒出黑云一般的模样,早已经被震住,此刻听她一喊,心中不禁叫苦:恐怕又要被这个姐姐训了。
见他不动,她松开揪着太子衣服的手,朝他勾了勾:“你最好早点过来。”
可怜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十阿哥,此刻正抖得如秋风中的一片叶子,小步向她那里靠近——说来可笑,他谁都不怕,就是怕这个没大自己多少的姐姐。
“我平日怎么和你说的?”眼下的未央根本就是一副在训导小孩的面孔,哪里像是姐弟俩,说是母子俩还差不多。
“莫、莫要冲动行事;莫以、以家世度人。”胤礻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一句呢?”她慢慢勾起嘴角,“你难道忘了么?”
“没、没忘!”他不情不愿地开口,“切、切莫以长欺弱。”
“背得很清楚么。”她冷笑,怒道,“莫要冲动行事、莫以家世度人、切莫以长欺弱,你倒是说说,今日你哪一条没有违背?!”
“七姐……”胤礻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的约法三章,违背一条则誊抄十遍,看来他的手又要倒霉了。
她看看教训也教训够了,旁边的一群贵族子孙也被她吓得不轻,何况眼前的到底是十阿哥,还是留点面子为好,于是道:“罢了。该怎么做你自己也知道,找你九哥去吧。还有,二哥。”她的声音虽甜,却让人退却,“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吧?十三弟还小,你也真下得了手。”——她不指望这个历史上骄奢淫逸的太子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想要用气势吓跑他罢了。
果然,一群人见了她的眼神,立刻掉头就跑,太子末了还不忘威胁几句,却被一群好友匆匆拉走。
“啊,麻烦死了。”未央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胤祥,“没事吧?啊,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一会儿找个太医看看。”
“多谢七姐。”他抽噎着向她道谢。
她无奈地递出自己的帕子,轻声教训道:“男孩子哭什么,哎,真是的,难怪他们一直都有胆子欺负你。”
“这宫里,”胤祥擦了擦脸,开口道,“从前还有额娘护着我,现在额娘也……只有姐和四哥待我好。”
“你四哥……算了。”她一怔,想到跟随了胤禛的他最终的结局,不禁叹息:他和四阿哥也真是情深义重,竟然跟着弑君杀父的胤禛都不后悔。
他不解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算了的意思。
她头疼地皱了皱眉,搪塞道:“四哥和我不怎么和得来,不过,看样子十三弟和他终归还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