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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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一句以描状笙声来承接上片:那笙声仿佛清风吹动竹叶,又像无边的雪色一样凄凉、悠远。“雪”字极妙,因为雪白而凉,白使人生哀,凉使人心寒。用雪的颜色和触觉来描写凄凉的笙声,就使不可捉摸的声音变得易于感受。钱锺书先生所谓“通感”,即是。接下一句:笙曲吹过三遍之后,清风起来了,笙声渐咽渐止。(“昭华”,笙名或曲名。)末三句写作者萧散的情态。清风撩乱了诗人的霜鬓,由于白发稀疏,已嫌宽松的纶巾一下子竟给风吹歪了。这时候,想必书房也已凉透,还是回房读书吧!自己年已衰迈,还有什么心思赏花玩月呢?

(北窗,代指书房。软红,指繁花胜景。)“纶巾折”三字,尤有深意。纶巾本为古代儒将所常服,作者隐居犹著,显见雄心未泯。偏偏却被清风吹“折”了,岂不可以看作宏图终久成空、势将终老泉岩之兆?实为凄怆之语。

浣溪沙江村道中

范成大

十里西畴熟稻香,槿花篱落竹丝长,垂垂山果挂青黄。浓雾知秋晨气润,薄云遮日午阴凉,不须飞盖护戎装。

上片三句显示了作者设色取景的匠心。作者以颜色的变换为线索,先远后近,徐徐展开画卷。第一句写远处,金灿灿的十里平畴,稻香扑鼻而来。第二句稍近些,红艳艳的是农舍篱笆旁的木槿花,翠生生的是迎风摇曳的修竹。第三句写近旁的山坡上,累累山果挂满枝头,青黄相间,招人喜爱。好一派丰收景象!经过整个夏季的孕育,金、红、翠、青、黄等自然色调显得那么鲜艳、饱满、协调,本已使人目醉心迷,再加作者又用“香”、“长”、“垂垂”等字,把稻谷、竹枝、果实的气味、动态、形状各取其一加以突出,而读者在感觉上又恰好能够将它们揉合一起,相互补充,就更充分地表现了夏天田园旺盛的生命力。

上片重在写地面景物,下片转入写空中,写作者的主观感受。第四、五两句点明时近早秋,晨雾渐浓,空气湿润,即使到了中午,也已消尽酷暑。“薄云遮日”,渐觉凉爽宜人了。末句写作者的欢快心情:午阴既凉,身著戎装的作者就无需随从张盖遮阴,可以自在游赏了。作为负有守土重责的封疆大吏,作者流露的已经不仅仅是对大自然的热爱,而是对于国土的更为热烈、深挚的爱了。下片前两句全为末句作势。作者的欢快心情从“晨气润”、“午阴凉”中生发出来,词章也趁此收束,就有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之妙。

霜天晓角桂花

谢懋

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胜绝,君听说。是他来处别。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

上片,写桂花的形象与高洁的气质。“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描绘桂花枝叶的形状、花的色泽,写出了桂花与其他花卉的不同。“占断花中声誉”,它占尽了花中的声名,为什么呢?“香与韵、两清洁。”两句话、六个字,道尽了桂花的佳处。可谓知其要者,一言而终。历来咏桂花的诗词不少,唐宋之问《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又《早发始兴江口至虚氐村作》诗:“桂香多露襄,石响细泉回。”咏桂花之香。刘禹锡《答乐天所寄咏怀目释其枯树之叹》:“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容。”赞美桂花果实之美。苏轼诗:“江云漠漠桂花湿,梅雨修修荔子然。”然,同燃,形容荔枝色红如火。李清照《鹧鸪天·桂花》:“河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都是称颂桂花的花色之美。然而,谢懋的“香与韵,两清洁”。却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桂花的佳妙之处。

下片抒情。过片处“胜绝,君听说”。承上片趣旨,极度赞美桂花的绝佳。“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相传月中有一棵桂树,诗人常用月光皎洁,桂枝飘香,形容秋夜景致。金庭、玉阶,都是天宫的庭院。这里用“玉阶月”结束全篇。正如过片所说的:“胜绝”!

定风波赠将

王质

问讯山东窦长卿,苍苍云外且垂纶。流水落花都莫问,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江面不如杯面阔,卷起,五湖烟浪入清尊。醉倒投床君且睡,却怕,挑灯看剑忽伤神。

上片“问讯山东窦长卿,苍苍云外且垂纶。”在苍苍的云天之外,言其相距遥远;尽管作者是一位垂钓的老翁,仍念念不忘在“苍苍云外”守边的友人,不忘对他致以热切的问候。问候什么?“流水落花都莫问,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古人常用落花流水形容时间的流逝。唐翁宏《春残》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写韶华易逝、青春难再。作者意谓,尽管年华流逝,久别未逢,当然有许多话要问,但是,“都莫问”。只有一件事情,是作者十分关切的:“等取,榆林沙月静边尘。”榆林,在陕西省北部,地临毛乌素沙漠,北宋时为防御西夏的边防重镇。边尘,指战争。单等着听取边防重镇传来的好消息:边疆安宁,停止了战争。反映了作者与友人之间以国事为重,个人友情服从国家需要的高尚情操。况且这些语言,出自一位退老山林的词人的笔下,真是难能可贵!下片,作者以一微尘转大****的手法,将“江面”比作“杯面”,摄大入小,提出:“江面不如杯面阔,卷起,五湖烟浪人清尊。”清旷奇雄,展示出友人博大壮阔的胸襟!过片:“醉倒投床君且睡,却怕,挑灯看剑忽伤神。”赞颂戍守边防、保卫疆土,是友人梦寐以求的志向,就是在酩酊大醉、投床入睡以后,仍念念不忘以守边戍疆为己任,拿出宝剑仔细端详。“醉里”点明在酒醉之中,或在睡梦之中。“看剑”,说明他身不卸甲,剑不离身;“挑灯”说明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词人形象地勾勒出他的友人仔细端详宝剑的神态,一颗保国守边的赤胆忠心,跃然笔端。在“醉里”犹自“看剑”,醒时便可想而知;夜晚尚念念不忘刀剑之事,白天如何驰骋边疆,更是不言而喻了!

昭君怨

杨万里

赋松上鸥。晚饮诚斋,忽有一鸥来泊松上,已而复去,感而赋之。

偶听松梢扑鹿,知是沙鸥来宿。稚子莫喧哗。恐惊他。俄顷忽然飞去,飞去不知何处?我已乞归休,报沙鸥。

上片四句,写鸥鸟投宿诚斋前松梢时,作者惊喜之心情。一二句写“偶听松梢扑鹿,知是沙鸥来宿。”联系小序,眼前展现出一幅画面:傍晚时分,落日西坠,暮霭轻笼,已是行人归宿,飞鸟投林之际。此时作者静坐于诚斋书室,把酒缓饮,四周寂然。忽然窗外青松梢头瑟瑟作响,忙停杯凝神谛听,辨出是飞鸟停落于松梢,尚未站稳,发出扑扑鹿鹿拍打翅膀的声音。“扑鹿”是拍翅的象声词。那么是什么鸟儿呢?这熟悉的下落声,词人早已感知是那思念中的白色沙鸥前来投宿了。作者写鸥不描鸥,写人不绘形,但在两个传神的动词“听”与“知”的诱引下,在读者脑际立即幻化出鸥鸟停落之形,饮酒停杯谛听之貌,真令人折服,可叹之为“一箭双雕”、“活泼刺底人难及也”!

三四句写“稚子莫喧哗,恐惊他。”鸥鸟的翩然而至,作者欣喜若狂,抑制激动,轻放酒杯,屏住呼吸,撮口摇手向室中孩童示意:切勿作声,切莫喧哗,把鸥鸟惊吓!一下“莫”字,一个“恐”字,传神地描摹出词人对沙鸥的由衷之爱,大有“此心吾与自鸥盟”之意。

下片四句,写鸥鸟远飞后词人惆怅之心情。前三句“俄顷忽然飞去,飞去不知何处?”上片作者内心激起的欣喜之情已达顶峰,他悄然起身,想与鸥鸟倾诉衷情,很为“知己者至”而兴奋万分,但峰头跌落,转瞬间鸥鸟突然振翅远飞了。紧接着三四句“我已乞归休,报沙鸥”词人急不可待地托出心志,报与鸥鸟得知:鸥鸟啊,飞下来吧!我早已请求辞官归省了,连俸禄也谢绝了,彻底地“挂冠”为民了。我将这消息,特告与你,你我都是平等的“野人”了。既属“同类”,何以防我?一个“报”字写出词人对沙鸥的敬重、亲切之情,将鸥人格化,进一步表述了他急需鸥鸟理解之心。

昭君怨咏荷上雨

杨万里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急雨打篷声,梦初惊。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

上片,“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写午梦之中,诗人驾一叶小舟泛游于西湖碧波之中,荡行于亭亭玉立的荷花之下,看到的是满湖烟水,闻到的是阵阵幽香。“扁舟”即小船。“花底”即花下。“烟水”即水波渺茫,看远处有如烟雾笼罩。小舟在荷花丛中荡漾,荷花飘香,水雾迷蒙,给西湖胜景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梦境犹如仙境,令人陶醉。

“急雨打篷声,梦初惊。”忽然,一阵急雨袭来,敲打船篷,致使诗人午梦初惊。起初,还以为自己是身在扁舟之中,及至清醒之后,方知刚才的所见所闻,原来只是一场幻梦。刹那间,扁舟、荷花、西湖、烟水一起悄然而去。“梦初惊”,一个“惊”字,使这安谧恬静的气氛陡然一变,表达了诗人对这美妙的胜境含有留连之意,对这急雨惊梦不无遗憾抱怨之情。

下片,“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诗人醒来一看,原来急雨正在敲打池中的荷叶,叶面上雨珠蹦跳十分活泼,情趣盎然,眼前出现的却是更加美妙的境界。“梦初惊”之时所产生的那种遗憾抱怨之情,顿时消失净尽。啊!这梦中的香气,却是庭院池中荷花发出的幽香,这梦中的雨声,却是小池内急雨敲打荷叶的音响。荷香与雨声将梦境与实境连成一气。看那荷叶上的雨珠在叶面上蹦跳不止,散而复聚,片片绿荷随风摇曳,珍珠般的雨滴在叶面上滚来滚去,不断地向叶心凹处汇聚。

“聚作水银窝,泻清波。”当雨珠聚成水银般的一窝,叶面承受不住之时,沉甸甸的积水,犹如一股清泉泻入池中,与池水融为一体。既而,那雨珠还跳、还散、还聚、还泻……“跳”、“散”、“聚”、“泻”,四个动词绘声绘色地把雨打荷叶的情景,极为传神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

卜算子

严蕊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开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是对自己被道学家朱熹定为有伤风化罪的申诉。作者说,我是被迫当妓女的,并不是因为我喜爱这营生,“不是”一词极为坚决地肯定了自己无罪。“似被前缘误”说似乎是被前世因缘所定,是命中安排的。正因为她相信自己是无罪的,而且也不完全相信命运,所以她说:“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花落花开”是自喻,“花落”比喻自己落难,身陷囹圄。“花开”比喻自己摆脱灾难,得到释放。“自有时”相信自己无辜,终会得到昭雪。

“东君”暗指清官,“主”是名词活用为动词,是“作主”释放的意思。“总赖”表示了对清官的信任。这里写出她对新继任的地方官员岳霖满怀期望,希望岳霖能为自己作主,拯救自己脱离囹圄之苦。

下片写自己渴望自由渴望幸福。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写自己一定要离开牢狱,摆脱灾难。“去”指离开囹圄之灾,“终须”是最终应该的意思,表达了作者渴望自由的坚决信念;“住也如何住”中的“住”指在牢狱之中,“如何”含有质问之意,继续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这既是向岳霖申诉,也是向整个社会控诉。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写如果我能获得释放,头插山花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时不必问我归向何处。“若得”这是假设之辞,也正说明这美好的日子还没有到来。这句结得好,将主题更加深化了,作者不仅在上片里要求昭雪释放,而且在这里更要求自由,渴望幸福,摆脱受人歧视践踏的营妓生活。

六州歌头

张孝祥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上片先写眼前所见,继以“追想”,再回到眼前的现实来,但都是一幅幅浸染着民族血泪的伤心惨目的生活图景。这里全用“直陈其事”的赋体。由今而昔,由昔而今,叙述简洁明快,紧扣题旨,句句不离对侵略者罪恶的控诉,不离对投降派所造成的恶果的指斥。结构十分紧密。

下片“念”字直贯以下七句。这是回顾,也是眼前的现实,但它不只是张孝祥一个人的遭遇,是南宋以来所有爱国志士的共同遭遇。“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歌,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箭”与“剑”是用来杀敌的,现在却积满了尘土,到头来一事无成!宝剑是爱国志士的精神寄托。如“醉里挑灯看剑”(辛弃疾《破阵子》);“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陆游《长歌行》)。张孝祥这里秉笔直书。“箭”和“剑”代表所有的武器,它们现在都已尘封虫蛀,一个“空”字,感叹无限,“竟何成!”更化感叹为激愤。但联系下面三短句,却又不只是说个人的报国无门,“惊壮志成虚”。“时易失”,一次一次收复失地,重振宋王朝的大好时机,都被投降派付之东流了。在这一年将尽的岁暮之时,更觉悲痛。这是通过个人的壮志难酬,表现出对投降派屈辱求和,误国误民的激愤心情。

正是在这种屈辱求和的政策下,其结果必然是“渺神京”。这三个字是一独立句。爱国志士和广大人民希望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岳飞);“安能拥笳鼓,万里将幽并”(陆游),看来是根本不可能了。这是词人的深沉感叹。这些已经够使人气愤的了。但屈膝求和的投降派,还干出了令人不能容忍的事情。“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结尾处的愤激心情,到了不可遏制的一倾而出的地步:如果全国的爱国同胞们都到这儿来,看到这般景况,不知他们将会如何气愤填膺而痛哭流泣呵!这“行人”,当然是把词人自己包含在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