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琰加班的日子，我便代替他去医院照顾苏妈妈。因此，也从医生和护士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她的情况。苏妈妈的癌症处于中期，本来，她打算放弃手术的，可是苏琰不同意，宁愿借债也要让她完成肿瘤切除，并进行术后放化疗加中医药治疗。待6个月全部疗程结束，5年之后不见病情复发，就应该是完全康复了。不过，这种治疗方式也存在一定风险，化疗药物的毒性在一定程度上会刺性患者的五脏器官，严重的可能还会导致器官衰竭，加速死亡。但是，这样的机率并不高。
这个休息日，我又去了医院住院部。去的时候看到苏妈妈正在呕吐。我紧张地问一旁正在护理她的护士，护士却叫我放心，说这是化疗后的正常现象，让我喂她一些鲜橙子以改善食欲。
我匆匆下了楼，去医院外的超市买了几只橙子，又匆匆赶回病房。苏妈妈已经平静下来，半躺在支撑起的病床上，看见我，微微一笑。“难为你了。”
我忙不迭摇头，走到床头柜前，取出洗净的橙子和干净的小刀，细细切成片一小片一小片，小心送进她嘴巴里。
“你觉得小琰人怎么样？”她无征兆地冒出一句。
我愣了一愣，微微红了脸，不知如何应答。是要我夸她的儿子？我和他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喜欢他啦！
“小琰个性很认真。”她说。
“嗯。”我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也很执着，甚至有些倔强，闹起情绪来让人受不了。”苏妈妈笑了。
“是吗？”我也笑。这到没领教过。
“不过，他不敢对你撒野的。他很紧张你。我看得出来。”
“哦。”我不好意思地再次点头。
“所以，即使他有不对的地方，也请你多担待一些。”她伸出虚弱的手臂，轻轻握住我沾满了橙汁的那只手，“他毕竟……”
我略微诧异地看着苏妈妈的脸。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盯着我的双眸，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
“你千万不要和他分开，朱夕，小琰他……就拜托你。”
我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一声响，无数种不祥的猜测涌堵在一起。我赶紧闭上眼睛，尽力驱散那些可怕的想象，忽略她话语中令人误解的歧义。然后，握紧她颤抖无力的手。“阿姨，您别担心，我们不是在一起好好的吗？您也要快点好起来。”
她放心地点头，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我继续将一小片橙子送到她嘴边。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是不是已经有交往对象了？”再一次被我拒绝接受新介绍的相亲对象时，妈妈严肃地发问。
“没有。”我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不是不愿公开我和苏琰的关系，只是顾及到妈妈对他不待见。不过，就如她所说的，她是我妈，我有什么事她看不透的？
“是那个修电脑的男孩吧？”果然！
“……”我沉默，这一次没有否认。
“告诉我他的具体情况。”妈妈在我床边坐了下来，看样子不打算放过我，准备长谈。
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总不能一直这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吧。于是，我将苏琰的情况大至告诉了她，却跳过了苏妈妈身患癌症，以及苏家负债10万的事实。
妈妈听完之后，出乎意料的第一句话竟是：“20岁啊？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
我错愕地看着她。这是在说什么呢？！
“数码街的工作不稳定，也没有福利保障。”
我的思维还没上升到这个层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你多大了？这不是学生谈恋爱。你考虑过以后的事没有？”妈妈警醒的语气。
“……”确实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在，只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至于是否会相守，目前谈论这个，似乎是一件飘渺虚幻、不切实际的事。他才20岁，言之过早了吧。但是，我却已经到了不得不计划未来人生的年龄。“才相处一、两个月而已。”有点想打退堂鼓，摆脱这个话题。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认真考虑？”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想清楚了。他只是个小孩。”
“他不会一直这样。他很上进。”到像是在自我安慰。
“你又能等多久？”妈妈的话总是一针见血，残酷得让人透不过气。我沉默了。在她眼里，我和苏琰这样谈恋爱，可能就像在玩家家酒。
“就算像你说的，以后的事可能会有变化。同样感情也不见得稳定啊。想想，年龄相差6岁，说不定只是一时的好奇。要是以后再遇见个比你年轻漂亮的，肯定会吵着要分手……”
“不会的！”仿佛被触到软肋一般，我激动打断她的话。下一秒，便为自己的失控后悔。这么在意，似乎正说明了心中存着一丝不确定。
“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她把话说完，起身离开我的房间，“好好想一想，别再继续糊涂。”
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无暇整理纷乱不堪的心绪。有人说，爱情的报酬，是恋爱中的满足与陶醉，而不是有朝一日缔结良缘。然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免不了落入俗套，身不由己地让爱情纠缠婚姻。因此，爱情的颜色也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苍白的婚姻。
“是朱夕小姐吗？请到XX医院来一下，苏挽云女士她……”
那是和妈妈谈话时隔一个星期之后的下午，我还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听清护士的话，脑袋仿佛被人无情地猛击了一下，苏妈妈那天躺在病床上的情景，赫然浮现在脑海中。我用力摇头，狠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急急用颤抖的手指去拨苏琰的手机号码。
他居然停机了！一定是忙得昏了头！
我向王经理请了事假，出公司就近买了充值卡帮苏琰续费。拨通之后，一时来不及组织语言，选择合适的措辞以缓解他的震惊，脱口就说：“刚才医院来电话，说阿姨一直在咳嗽呕吐，情况不太稳定，现在已经被送到急救室了……”
他还没听完就挂断了。我闭了闭眼睛，懊恼敲着自己的额头。他要是紧张过度，路上不留神出事了该怎么办？一刻也不敢迟疑，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朝医院方向去。
到达医院时，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苏妈妈还没有脱离危险。我焦急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等待，忐忑不宁地仰头看看白色灯光映衬着的“急救中”三个字，不时扭头看看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度过了漫长的十几分钟，苏琰终于冲进了我的视线。
“怎么样？”他喘着粗气，拧眉看了看紧闭的急救室，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忧心忡忡，无言地摇头。正在这时，灯熄灭了，急救室的门打开，一位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苏琰赶紧迎上去。“医生，我妈的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危险。”医生摘下口罩和手套，“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不过要保持安静。”
他点了点头，迫切地推门进入急救室，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看到苏妈妈，我的心揪起了。她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如纸，一动不动躺在素色的被单中。一瞬间，我心慌得透不过气，将视线转向别处。旁侧心电图上缓慢却规律的心跳，以及正在一滴一滴输进她手背静脉的药水，证明了刚才的一刹那只是我的错觉。
“妈……”苏琰蹲在她面前，低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