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的眼睑微颤，氧气罩中的嘴唇吃力地蠕动了一下。
苏琰小心翼翼抚上她正在输着液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几乎陷进雪白的床单之中。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我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他。此刻，他清瘦的身体倦缩在一起，像个无助的孩子。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抽了一鞭子。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看到贴近他脸庞的床单一点一点被****。
“哪一位是病人的家属？”
苏琰微微抬起头，望向发问的护士。
“医生有话要对你说。请跟我来一下。”
他起身，用手背擦了擦泪，垂着眼睑不看我，跟着护士走出急救室。
我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只到门再次合上。目光回到苏妈妈脸上，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半眯着眼盯着我。带着近乎乞求的目光，嘴唇轻轻张合。从她的嘴形，我可以判断出她说的是“拜托”二字。顿时，我的泪水决堤了。软下身体，手触到刚刚被他弄湿的冰凉床单上，心痛得要滴血。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犹如恶魔一般不断在心中渗透，几乎就要将我的身体整个吞噬。
七天之后，苏妈妈去世了。
分明是仲夏季节，我却在得知这个噩耗那一刻，感到了彻骨的寒。我甚至无法挪动身体，双脚仿佛钉在了地板上，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伤心欲绝的人。
赶到医院时，已经看到急救室门外稀稀拉拉立着几个男女老幼，或号哭、或低泣，哀伤的气息充斥在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苏琰呢？我绕过那几个苏家的亲戚，轻轻推门，从门缝里，看到苏妈妈已被雪白的布蒙上了脸，而他一动不动地静静跪在病床边上，侧头靠在苏妈妈的手臂中。
我捂住抽痛的心，进入急救室。合上门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他没有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顾自盯着空气中的一点，手紧紧握住苏妈妈的胳膊。
我走近他，在他目光能及的身侧蹲下。他没有哭。可是，那削瘦的脸颊、空洞失神的双眸，以及下陷得恐怖的眼窝，仿佛失了魂魄，随时会精神崩溃一般。半个小时以前，他在电话中的声音沙哑无力，令我猜测他早已恸痛过。可是现在我所看到的情形，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伸到空中的手畏怯了一秒，我还是轻触了一下他的肩头。他没有反应。我抱住他的身体，在感觉到他体温的那一刻，我战栗起来。那么冰凉！大概不比苏妈妈的温度高多少吧！
我忍不住哭了。为苏妈妈，为他，也为自己。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而我，又找不出能减轻他痛苦的方法。
他的身体动了动，稍稍侧过脸庞。“朱夕？”
总算意识到我的存在了！我抬起泪眼，注视他的双眸。“苏琰，别这样！”
他定定看着我，喃喃开口：“我对不起她。如果没有坚持让接受手术和化疗，她也不用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不会这么快就……”
“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啊！”我心如刀割，用力拥住他，“你是想为她好的，想要救她的。为了她那样卖力，那样拼命。苏琰，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阿姨知到了会心疼的。她也走得不安心啊……”
他用手指默默拭着我的泪，深深凝望了我好半天。“我只剩下你了。”
我紧紧搂住他，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阵雨前的黄昏，空气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高温烘烤过的阳台上，感觉不到一丝风。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苏琰半闭着眼睛，疲惫不堪地依在床头。自苏妈妈离开后，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此刻，却仍旧被悲怆的情绪折磨得无法入睡。
苏妈妈的遗体是被直接送往殡仪馆火化的，骨灰与苏爸爸的合葬在一起。当时的苏琰，没有掉一滴眼泪。这更加让我觉得不安。如果他号啕大哭一场，我可能反而稍微宽心一些。当心中的悲伤和苦痛，长时间积压得不到宣泄和排解时，突然爆发出的情绪很容易令人失控，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冲动异常的事。
我很担忧，因此一直跟到他家中。果然，他晚饭也不吃，倒头靠在床上发呆，已经静默了半个多小时。我和他说话，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搭理。无奈叹息，我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只苹果，在水龙头上洗干净。心想，怎么也要逼他吃下去，否则大热天脱水中暑可就麻烦了。
就在我返回房间时，发现床上的人影不见了。心中一紧，我慌忙四下搜索，竟看到他杵在阳台上，出神地俯视着几十米以下的地面！一刹那，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他的身体，硬把他拽进屋内。
大概是被我这突如奇来的举动怔住了，他扭头迷惑看着我。我气冲脑门，不分青红皂白，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大吼：“你想干什么？！”
他愣愣看着我，并没有伸手去捂脸，苍白的颊上迅速浮出一个五掌印。“起风了，我去关门。”
我这才发现此刻已是狂风大作，阳台上的门被吹得“吱呀吱呀”地扇动，户外断断续续有玻璃破碎以及东西坠落地面的各种响声。眼看暴雨即将来临。我呆呆看着他再次走向阳台，将门拴好。
“让你担心了。”他返回屋内，疲倦的双眸认错般地低垂。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被我打红的脸，一时之间鼻子酸涩难忍。“求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他搂住我的身体，下巴抵在我额头上，喃喃念着“抱歉”。
我回应他的拥抱，手在他脊背上摩挲。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好像又削瘦了许多啊。顿时，泪水泄闸一般。上天怎么如此无情，让他的人生遭遇一次又一次的重沉打击！他才20岁啊！
“苏琰，苏琰……”我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抽泣不停，懊恼不已。我竟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
泪水****了他的衬衣领子，嘴里吐出的热气撩拨在他颈项处，他轻轻移开我的肩膀，纤长的手指抚摸我的下巴，干燥的唇覆了上来。我含着泪，闭上眼睛。他的唇柔柔地一路吻下去，顺着下巴，到颈项处，再到胸口。他的手指移到了我胸前的扣子上，迟疑的指尖颤抖起来。我咙喉一阵干涩，胸口被他碰触到的皮肤开始发烫，原始的欲望从体内窜升上来。
我只剩下你了！我想起他昨天说过的话。“嗯”地轻咛默许，按住他几欲放弃的手指，鼓励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将我抱上床，褪去我身上的衣物，然后开始吻我的每一寸肌肤。那青涩的动作，小狗般的温柔****，仿佛我是他唯一得以依赖的主人一般。当他纤长的手指来到我的大腿内侧，我本能地战栗了一下。他敏感地停住。我略微自责地睁开眼睛，意外发现近在咫尺人已经泪眼模糊。
“傻瓜，别哭啊。”我伸手，温柔摸了摸他的脸庞。
“我……”他哽咽着，垂下眼眸，泪水滴落在我颊上。“这只是一场梦吧？最后醒来，只剩下我一个人……”
揪心的痛再次袭来。我搂住他的脖子，手指伸进他的发间。然后，与他肢体交缠在一起。“不是梦，这是真实的。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苏琰，你还不知道吧，我对你，其实也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