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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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阿尔芒接下去对我说:“我本来可以把我们结合的起因简单扼要地讲给您听,但是我想让您知道我们关系的来龙去脉,这样您才会理解我为什么对玛格丽特百依百顺,我是怎样开始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侣的。”就在她来找我的那个晚上的第二天,我把《玛侬·莱斯科》送给了她。从此以后,我开始为了玛格丽特改变我自己的生活。

首先我不让脑子清闲,这样就没有时间来考虑我所扮演的角色,因为一想到这件事,我总是如坐针毡一般难受。过去我的生活一直是安静清闲的,现在突然变得杂乱无章了。别以为一个不贪图钱财的妓女的爱情,破费不了您多少钱。她有千百种嗜好:花束、包厢、夜宵、郊游,这些要求对一个情夫来说是奢侈却又无法拒绝的。我已经告诉过您,我是没有财产的。我父亲一直都是C 城的总税务官,他为人正直,名声极好,因此他借到了担任这个职位所必需的保证金。这个职务给他每年带来四万法郎的收入,十年做下来,他已偿还了保证金,并且还替我妹妹攒下了嫁妆。

我父亲是一个可敬的人。我母亲去世后留下六千法郎的年金,他在谋到他所企求的职务那天就把这笔年金平分给我和我妹妹了。

后来在我二十一岁那年,父亲又在我那笔小小的收入上增加了一笔每年五千法郎的津贴费,我一年就有了八千法郎。他对我说,如果在这笔年金收入之外,我还愿意在司法界或者医务界里找一个工作的话,那么我在巴黎的日子就可以悠哉游哉。因此我来到了巴黎,攻读法律,得到了律师的资格,就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我把文凭放在口袋里,让自己享受几天巴黎那种懒散的生活。

我非常俭朴,可是全年的收入只够我八个月的花费。我在父亲家里渡过了夏天的四个月,这样合起来就等于有一万两千法郎的年金收入,还赢得了一个孝顺儿子的美誉,而且我一个铜子的债也不欠。

这就是我认识玛格丽特时候的景况。您知道我的日常开销自然而然地增加了,玛格丽特是非常任性的。对于有些女人来说,娱乐是她们生活的寄托,而且她们根本不把这些娱乐看作是什么了不起的花费。玛格丽特就是这样的女人。

结果,为了尽可能跟我在一起多呆些时间,她往往上午就写信约我一起吃晚饭,并不是到她家里,而是到巴黎或者郊外的饭店。我去接她,再一起吃饭,一起看戏,还经常一起吃夜宵,我每天晚上要花上四五个路易,这样我每月就要有二千五百到三千法郎的开销,一年的收入在三个半月内就花光了,我必须借款,要不就不得不因为破产而离开玛格丽特。

可是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这后一种可能性。

请原谅我赘述这么许多琐碎的细节给您听,可是您下面就会看到这些琐事和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关系。我讲给您听的是一个真实而简单的故事,我就让这个故事保持它朴实无华的细节和它简单明了的发展过程。

这时我懂得了,由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忘掉我的情妇,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来解决我现在所面临的花销的问题。而且,这个爱情已使我神魂颠倒,只要我离开玛格丽特,我就度日如年,我感到需要投身于某种****来消磨这些时间,要让日子过得异常迅速来使我忘却时间的流逝。

我从我微薄的本金中挪用了五六千法郎,开始赌钱了。自从赌场被取缔以后,你几乎随处可见赌钱的人。从前人们一走进弗拉斯卡第赌场,就有发财的机会。大家赌现钱,输家可以自我安慰地说他们有翻身的机会。而现在呢,除了在俱乐部里输赢还比较认真以外,换了在别的地方,如果赢到一大笔钱,几乎肯定是打水漂的。原因很容易理解。

赌钱的人,总是那些用钱没有节制,却又没有足够的钱维持他们所过的生活的年轻人。他们赌钱的结果必然是这样的:如果他们赢了,那么输家就替那些先生的车马和情妇付钱。

如果输了于是债台高筑,赌桌绿台布周围建立起来的友谊在争吵中宣告破裂,荣誉和生命难免会受到些损伤。如果您是一个诚实的人,那么您就会被一些更加诚实的年轻人搞得不名一文,这些年轻人没有别的错误,只不过是少了二十万利弗尔的年金收入。

至于那些在赌钱时做手脚的人,我不说您也知道,他们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投身到这个紧张、混乱和激烈的生活中去了,这种生活我过去连想想都觉得害怕,现在却成了我于玛格丽特之外的另一爱好,以打发我不在她旁边的闲暇时间。

如果哪天夜晚我不去昂坦街,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话,我是睡不着的。我妒火中烧,无法入睡,我的思想和血液如同在燃烧一般,而赌博可以暂时转移我心中燃烧着的激情,把它引向另一种热情,我奋不顾身地投身到里面去了,直到是时候去跟我的情妇会面。因此,从这里我就看到了我爱情的强烈,不管是赢是输,我都毫不留恋地离开赌桌,并为那些仍旧留在那里的人感到惋惜,他们是不会像我一样在离开赌桌的时候带着幸福的感觉的。

对大部分人来说,赌博是一种需要,对我来说却是一服药剂。

如果我不爱玛格丽特,我也不会去沾染赌博。因此,在赌钱的过程中,我能相当冷静,我只输我付得出的钱,我只赢我赢得起的钱。而且,我赌运很好。我没有欠债,但花费却是我没有赌钱以前的三倍多。这样的生活可以让我毫无困难地满足玛格丽特成千种的任性要求,但要维持这种生活却是不容易的。就她来说,她一直跟以前一样地爱我,甚至比以前更爱我了。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开始的时候她只在半夜十二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之间接待我,接着她允许我可以经常进入她的包厢,后来我们有时还一起共进晚饭。有一天早晨我到八点钟才离开她,还有一天我一直到中午才走。

在期待着玛格丽特精神上的转变时,她的肉体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我曾经设法替她治病,这个可怜的姑娘也猜出了我的意图,她听从我的劝告以表示她的感谢。我没有费什么周折就使她几乎完全放弃了她的老习惯。我让她去找的那一位医生对我说,她必须休息和安静才能恢复健康,于是我对她的夜宵订出了合乎卫生的饮食制度,对她的睡眠规定了一定的时间。

新的健康的生活方式已经让玛格丽特焕然一新。有几个晚上她开始在自己家里度过,或者遇到好天气的时候,就裹上一条开司米披肩,罩上面纱,我们像两个孩子似的在香榭丽舍大街昏暗的街道上漫步。她回来的时候有些疲劳,稍许吃一些点心,弹一会儿琴,或者看一会儿书便睡觉了。

这样的事她过去是从未经历过的。从前我每次听到都会揪心的那种咳嗽几乎完全消失了。

六个星期以后,伯爵已经不在话下,被完全抛在脑后了,只是对公爵我不得不继续回避。然而当我在玛格丽特那里的时候,公爵还是经常被打发走的,借口是夫人在睡觉,不准别人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