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脸上的皮肤被冻住了,他必须用手去摩擦,肉都黑了。他的肺的周围也结了冰,这太令人担忧了。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零下六十五度还在外面干活的极其重要的危险。
卡马没有丝毫怨言!毒日头更是没感觉了,他晚上躺在六磅的兔皮毯下,和别人睡十二磅的感觉一样。到次日晚上,他们又跑了五十多英里,他们的帐篷就扎在了阿拉斯加的边缘上。余下的路,除了终点到达达亚的一小段以外,全部在加拿大境内了。毒日头看到路上仍冻有冰,没有新雪,他就思忖在第四天的晚上赶到四十里堡扎寨。他把他的计划告诉卡马。
但是第三天,气温回升,好像要下雪了。在这地方,只有气温回升才会下雪。
这天,他们还碰上了十英里泥泞的冰浆,这样就必须扛着雪橇前进!
狗在这种地方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它们跟人一样,尝尽了这种路面的苦头。
天亮之后,他们看到,毯子上的雪已经有十英寸厚。狗也埋在雪下,非常舒服地躺在那儿,一点也不想再动了。
新下的雪加大了他们前进的困难。这里的雪和我们南方的雪截然不同,它不但硬而且细,白糖似的,还非常干燥,用脚一踢,简直就是沙子。雪粒之间不存在任何粘附的力量,弄不成雪球。
这里的雪不是雪片构成的,而是结晶体构成的,事实上就是我们所谓的霜。
温度上升到零下二十度,两个人脱去手套,翻起耳罩,汗流夹背地向前走。
这一天晚上,他们没能到达四十里堡,次日下午才到那儿。毒日头只拿了邮件、添了点儿吃的,就又继续出发了。
又过了一天,他们在克朗代克河口安营扎寨。从四十里堡到扎营点,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都是自己开路前行的。
实际上,整个冬天也没有人到过这里,他们是这一年冬天仅有的旅客。
克朗代克河与达亚的盐海中间,是六百英里白雪皑皑的旷野。在这片广阔的旷野上,能够碰到人的是两个孤立的贸易货站:六十里堡和萨尔和克堡。
假若是在夏天,斯蒂华河河口和白河河口、拉巴格湖和大小萨尔蒙都有机会遇见印第安人。但是现在是冬天,他们追赶着鹿群,到山里去了。
这天夜里,安顿下来,做完必要的事宜,毒日头并没有躺下。
假若有白人在场,毒日头会告诉他,自己的好运气即将来临,他有那种预感了。
他爬上了高出河岸的一大片平地。但是茂密的云杉阻碍了他的视线,他走过树林,来到后面的一个山坡。从这儿可以远眺,克朗代克河从东面而来,育空河则从南边而远去,它向着鹿皮山去了,星光中可以清晰地看见一片巨大的白浪,此河因此得名。命名的是肖华格上尉,但我们的毒日头却比这个胆大的探险家早很多年亲眼所见这片风光。毒日头的兴趣在那片平原上。四周全部是水,能停船,中间是平坦的腹地:“真是不可思议,这里应该有座城市!多么棒的地方!”
“四万人,没问题,容下四万人的帐篷不成问题。”他喃喃自语。“只要有了大金潮,那样这么一来阿拉斯加就会热闹得像繁星。”
他望着远方,想像着人潮涌动的宏伟场面:有锯木厂、大酒店、大商场、舞厅和宽阔的街道。
街道上经常有数千人来往,摩肩接踵。雪橇上都载着丰盛的货物,成排的狗们拉着雪橇向冰冻的克朗代克河出发,去他想像中的肯定会有大金矿的地方。
想着想着,他笑了。走回到营地。五分钟后,他已经睡到皮毯里了。他猛地又坐起来,自己都觉着诧异,居然睡不着了。他看了看身边已进入梦乡的印第安人,又看了看快要燃尽的木柴,还有那五只狗、竖在雪地里的两双雪鞋……“很好玩儿!”他自言自语地说。突然又想到启程前那一天赌牌的事:
“四个K,那才叫上帝帮他!”他又躺下,把睡毯拉到头上,闭上了眼睛。这回,他真睡着了。
五、死亡之旅
在六十里堡添加了些食物,收了几磅邮件之后,他们继续赶路。
从四十里堡过来,都是冰冻的顺路。他们期盼能这样保持下去,直到达亚。
毒日头仍保持原状,与刚出发时别无二致。而卡马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步履了。他的自尊使他不事声张,可他的肺却不管怎样也要表现自己受到的痛苦。他咳嗽连连,咳起来就要神志不清。血都涌到了眼睛里,疼痛难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煎腌猪肉的烟能让他不断咳嗽三十分钟。毒日头作饭时都谨慎地让他处在上风口。每天都在连续赶路,在冰冻的河面上飞驰的快乐已经消失了,竟是些柔软的积雪,这让他们的行程充满了既无聊又艰苦的付出。
两个人要不断地到前面,用雪鞋去踩雪。要用脚把雪都踩平。
这就需要肌肉特别地用力,提脚要直,不可有一点斜着的力。雪鞋踩下去,马上就会被十二英寸高的雪墙围住,歪了,鞋就会探入前面的雪墙,脚前头向下,脚后跟向上碰到腿上。
因此,一定要直上直下,一点不能疏忽。这样踩好一段,身后的雪橇才可以前进一段。一个小时最多能走三英里。路走慢了,就要延长前进的时间。每天要走十二小时。
晚上扎营做饭,早晨吃饭拆装物品,中午还要煮点东西吃,这些时间全都加起来是三小时,余下的九个小时是重要的睡眠时间,不能浪费。
终于到了毕尔河旁边的萨尔扣克堡,毒日头叫卡马留下,等他从达亚返回时再跟上他。
从拉巴格湖流浪至此的一个印第安人心甘情愿换下他,可卡马不同意。
他十分不满,怨气十足地不再说话了。毒日头换了狗,回来时到这儿还不再说话换回来。夜里十点多,来到萨尔扣克堡。清晨六点,他们就又启程了。
前面是躺在萨尔扣克堡和达亚之间的近五百英里的无人区。
又一次寒潮出现,但是对于前进没有什么帮助,途中的积雪仍然支撑不住雪橇。
天已降到了零下五十度,雪粉冻成了沙子粒一般的东西,路愈发难走了。
毒日头没有办法只得把每天赶路的时间延长到十三个小时。他还着重保存体力,因为他知道,前面还有更难走的地方。
不出所料,五十里河波涛汹涌,很多地带还没结冰,只有两个岸边能看到薄薄的冰沿儿。
大部分地方,因为河水直接撞击岩石,冰无法冻结。无奈,只有绕着走了,有时候过河去,有时候又过河来,有时候一下子就得走六七个来回,才能稍微前进些路程。
通常要一个人穿上雪鞋去探测前面的冰。去试的人手里拄着一个长杆,踩坏了冰,就可以把杆子横亘在冰窟窿上面,确保不会沉入水底。
他俩都掉下去过,下半身弄得尽湿,赶紧就得换衣服,要不然冻上冰,后果不堪设想。
从冰窟窿里爬上来的人要连续地来回奔走,让血液顺畅。另一个人就马上生起火来,把湿衣服烘干,为下一次落水作准备。
更严重的是,在黑暗中是不可以过河的,那样实在很危险了。因此他们能渡河的时间很短,就是那“长长的黄昏”时间。
每一分钟都显得十分珍贵,一点儿也不能虚度。因此一看见天边有了光明,他们就会马上拾掇起床铺,按好雪橇,套上狗,蹲在火堆旁边,等着天再亮一些好上路。
他们中午不再停下来吃饭了,由于行程已经远远达不到原来的计划,每天他们都要跑到无力前行才肯停下来。
有那么一段距离,每天只能走十五英里,甚至有时候一天才走了十二英里,最难走的两天,加起来才走了九英里。
他们有三次无奈只能离开了河面,把雪橇和行李硬是扛过了山岭。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走过了恼人的五十里河,抵达拉巴格湖。
这儿没有活水,也不存在冰浆,有三十多英里路特别平坦,桌面似的,上面的雪有三尺厚,便是软如面粉。
一个小时撑死走三英里,但是毒日头却走起了夜路,以表达对越过五十里河的庆祝。
他们上午十一点到的湖边,才下午三点,北极夜现出第一颗星辰时候,就望到对面的湖岸了。
晚上八点,他们走过了湖,来到李威斯河河口。他们休息了三十分钟,热了冰豆吃,给狗们加喂了点鱼干,就又出发了。这样一直跑到次日早晨一点钟,他们才停下来。这一天,他们不间断地前进了十六个小时!狗们都低着头,不出声音,没力气了!卡马最后几英里路,差不多是摇摇晃晃走过来的。
但是,次日早晨六点,又要出发了。十一点钟他们抵达白马湖边。晚上露宿在箱谷口外。九个小时的睡眠过程中,人和狗都像断了气一般。卡马的体力不支,他感到体力一点点地用完了,行动慢了,肌肉也失去力量,好像还弄伤了腿。
但是,他依旧不言不语地拼命地干着活儿,不偷懒,也毫不埋怨。
毒日头也是面色憔悴、疲惫不堪的模样,但是他出类拔萃的身体,勉强能支持着他继续赶不上路。
在向南前进的最后几天里,卡马一直跟不上队伍,他看着好像一直有精力前进的毒日头,惊呼着人类的奇迹,他更成了心目中的“英雄”了。
最后,卡马已经完全不能再去前面踏雪了,那最困难的工作只能靠毒日头一个人做。
他们越过无数湖泊,从马许抵达林德曼,开始上契尔科山。
毒日头没有按照原来扎营的时间停下来,他继续赶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到了羊营,避过了一阵可以阻碍他们一天路的暴风雪。
卡马完全垮了下来。次日早晨,他无法再走了。五点多钟,他听见毒日头的招呼,艰难地爬起来,最后支持不住,又倒了下去。毒日头立刻地拆营架狗,用三条毯子把印第安人包起来,绑在了雪橇上面。目的地就在眼前,一路畅通,雪橇驶过达亚谷,直奔达亚邮站。
卡马在雪橇顶上痛苦地叫着,毒日头谨慎地掌着舵杆,以免卡马失去平衡摔下来让雪橇压倒。
毒日头遵循原来的安排,一小时后就踏上了归程。雪橇上满载着邮件和食物,换了狗,也换了人,这仍然是个印第安人。毒日头很快就走了。卡马与毒日头依依惜别,他说:“你一定得把那该死的印第安人折磨死不行!”“他到毕莱应该没问题。”
毒日头笑着说道。卡马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毒日头当天就又穿过了契尔科山,在黑暗中顶着风雪又继续奔驰了五百英尺,才停下脚步。
栖身的地方没有树木,他们自己又没带木柴,不得不在寒冷中勉强一夜了。
黑沉沉的清晨,他们发现身上堆积了三英尺厚的积雪。
在雪堆中爬出来以后,那个印第安人就要逃走。他感到他在和一个疯子一起前进!毒日头使尽办法挽留他,说什么都不让他走。他们穿越了深湖、长湖,抵达去林德曼湖的平坦的道路。
往回走和去的时候没有区别,快得让人害怕。然而,这个印第安人却没有卡马那么顽强不息。
他也不说什么怨言,干起活儿来也很出力,但他不像卡马有长时间的耐力。
日子就这么困难地过着,夜色退去,黄昏来临,寒潮以后大雪纷纷,大雪纷纷以后又是寒潮。
他们坚持着,一天一天计算着行程。可到了五十里堡,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狗群全部掉进了河里。挽具扯断了,只剩下一条狗。毒日头就让印第安人和自己各套上一个挽具,继续拉雪橇。
如此痛苦地走了一个小时之后,毒日头茅塞顿开,他把不必要的都扔了。
那只狗因为过度用力,不能动了。毒日头一枪把它打死,连雪橇也扔掉了。
毒日头背了一百六十磅的邮件和食物,印第安人背了一百二十五磅。
他将食品、衣服都扔了,可没有扔一磅毫无用处的邮件,这很让印第安人不解。
他们每个人留下一把斧子、一条毯子、一个铅桶,还有微量腌猪肉、些许面粉。
面粉能补充力量,而同样可以给人以力量的腌猪肉情况紧急时可以生着吃。
他们就这样走,还有两百英里才能抵达萨尔扣克堡。他们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前进,原来扎营、喂狗的时间现在都没有了。
晚上,点起一堆火,用毯子包好身子,喝一点面粉汤,用树枝夹着腌猪肉在火上烤一烤。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们默默地背上包裹,就启程了。
在抵达萨尔扣克堡的最后几英里路途中,毒日头非要让印第安人走在前面,因为他极度消瘦、眼神发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躺到地上,或者扔掉邮包的。
抵达萨尔扣克堡,毒日头换上了以前那几只精壮的狼狗,在那一天就上了路。这次,一位拉巴格湖的印第安人茅遂自荐,跟他上了路。
毒日头明白,他现在比原来的计划迟了两天,而即将看到的路上的积雪,使他在到达四十里堡时又推迟了两天!
还好走到这儿时,天气变好。这种好天气是大寒潮马上就要来的预示。他赌一把,丢下了很多食物,尽可能轻装上阵。四十里堡的人非常担忧:“寒潮来了你怎么办?”“寒潮终将要来!”毒日头笑着说。
他启程了。在四十里堡和环城之间,出现一条雪橇来往压出来的路。
他们交替掌舵,进展非常顺利。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寒潮真的来了,而且没有退去的意思,这时距环城还有两百英里。拉巴格湖的那个印第安小伙子,年轻气盛,自恃自己的体力超过所有人,他很乐意与毒日头同行,他曾经计划要超越这个白人!
走出一百英里,他试图搜寻着白人体力衰退的征兆,结果令他失望。
这让印第安青年颇感诧议。接着走了一百英里,他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这种征兆。他绷紧神经,努力不让自己落后。
毒日头一会儿在前面踩路,一会儿掌舵,一会儿到雪橇上休息一下,好像永远不知劳累。
最后一天终于到来了,阳光很好但气温很低,他们连续前进了七十英里!
晚上十点钟的光景,他们上了河岸,狂跑在环城的大街上。
这时候轮到印第安人坐雪橇休息,但是他没坐,也追究着雪橇跑。
这是印第安青年令人佩服的自夸行为,虽然已经极度疲惫,但还是要拿出力量无穷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