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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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向聪明的读者介绍几位新相识,捎带着叙述一下他们的各种与这部传记有关的趣事。

“奥立弗哪儿去了?”犹太人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那孩子在哪儿?”

两个小扒手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师傅,仿佛被他的火气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彼此看了一眼,没有答复。

“那孩子怎么啦?”费金一边死死揪住机灵鬼的衣领,一边用可怕的诅咒恐吓他。“说啊,不然我掐死你。”

费金绅士的神气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查理·贝兹一向认定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明哲保身都是上策,估计第二个被掐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他马上跪倒在地,发出一阵响亮的、绵延不绝的嚎叫——既像是发了疯的公牛叫,又像传声筒里的讲话声。

“你说不说?”费金暴跳如雷,狠狠地摇拽着机灵鬼,那件宽宽大大的外套竟然没把他人整个抖出来,真是难以想像。

“唷,他给逮住了,就这么回事,”机灵鬼沮丧地说,“喂,你放手啊,你放不放?”机灵鬼晃了一下,一使劲挣脱了身体,把肥大的外套留在了费金手里。机灵鬼猛地抓起烤面包的叉子,朝着这位快活老绅士的背心就是一下,这一下如果叉中了的话,管保叫他损失不少乐子,绝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恢复过来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费金躲开了。真叫人猜不透,他表面上衰老不堪,这一退一进之间却很敏捷。他抓起白锡锅,准备冲着对方头上砸过去。就在这时候,查理·贝兹发出一声恐怖万分的嚎叫,岔开了他,他忽然改变了目标,把锅子照准那一位小绅士摔去。

“嗬,风风火火的,还真来劲哩。”一个低沉的嗓音忿忿不平地说,“是谁把啤酒往我身上乱泼?幸好砸在我身上的是啤酒,不是那口锅,不然我可得找谁算账了。我就知道,除了一个坐地分赃、无法无天的混账犹太老财,恐怕谁也破费不起,抓起饮料乱扔,大不了也就是泼水——那也得每个季度骗自来水公司一回。费金,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我围脖儿上沾的不是啤酒的话,哼哼。进来呀,还不肯进来,你这个鬼头鬼脑的杂种,总不成还替你家主人害臊。进来!”

发这一通牢骚的是一个长得壮壮实实的汉子,年约三十五六岁。此人穿一件黑色平绒外套,半长统靴,淡褐色马裤脏兮兮的,铅灰色套袜里装着两条粗腿,腿肚上肌肉鼓得高高的——这两条腿,又是这样一副装束,看上去总让人感觉是一件尚未完工的半成品,单缺一副脚镣作为装饰。他戴着一顶灰色帽子,脖子上包了一条龌龊的蓝白花围巾,一边讲话,一边用长长的、已经磨破的围巾角擦去脸上的啤酒。啤酒擦掉了,一张呆板的宽脸膛露了出来,胡子已经三天没刮,两只阴沉的眼睛,有一只眼睛附近什么颜色都有,那是最近挨了一击留下的。“进来,你听见了没有?”煞神咆哮起来。

一只毛蓬蓬的白狗脸上带着二十来处伤痕裂口,躲躲闪闪地跑进来。

“你先前干吗不进来?”那汉子讲道,“你也太骄傲了,当着大家连我都不认了,是不是啊?躺下吧。”

这道命令伴随着一脚,把那畜生打发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然而,狗显然已经习惯,它悄无声息地蜷在角落里,没发出一点响动,一双贼眼一分钟估计眨巴了二十次,看模样正在考察这间房间。

“你干什么?在虐待这些孩子吗,你这个贪得无厌,贪——心——不——足的老守财奴?”汉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真疑惑,他们怎么没有杀了你。我要是他们,准会干掉你。我如果是你徒弟的话,早这么做了,嗯——不,宰了以后你就卖不出去了,你还就值当一件丑不可耐的玻璃瓶里装着古董,就是他们恐怕吹不出这么大的瓶子。”

“嘘,嘘!赛克斯绅士,”老犹太浑身直哆嗦,讲道,“不要说那么大声。”“什么绅士不绅士的,”那恶棍答复,“你来这一手,从来就没安过好心。你知道我名字,叫我的名字。时间一到,丢人现眼的不会是我。”

“行了,行了,那——比尔·赛克斯,”费金低声下气地说,“你仿佛不太高兴,比尔。”

“很可能,”赛克斯答复,“我看你也不怎么舒坦,除非你不把到处乱摔白锡锅当回事,就跟你胡说——”

费金扯了一把赛克斯的衣袖,“你疯了吗?”指了指那两个少年。

赛克斯绅士止住话头,在右耳下边做了一个打结的动作,头一偏倒在右边肩膀上——老犹太对这类哑剧显然心领神会。接下来,赛克斯要了一杯酒。他的话里这类玩意儿多的是,假设一一写下来,恐怕谁也看不懂。“你可留神,别往里边下毒。”赛克斯绅士说着,把帽子放在桌上。这话是说着玩的,可讲话人如果看见老犹太咬着惨白的嘴唇朝柜橱转过身去时那邪恶的一瞥,大概会想到这一警告并非纯属多余,或者说,期望对酿酒师傅的绝活略加改进的这种想法(话且不论)在老绅士的乐天派心怀中并不是一点也没有。

两三杯烧酒下肚,赛克斯绅士亲自对二位小绅士做了一番垂询,这一善举引起一番谈话,谈话间奥立弗被捕的起因与经过都给详详细细讲了出来,顺便修改加工了若干,机灵鬼认定在这种场合进行一点修改是很有必要的。

“我害怕,”费金讲道,“他会讲出一点事,把我们也搭进去。”

“很有可能,”赛克斯恶狠狠地咧嘴笑了笑。“你倒霉了,费金。”

“你看,我是有些害怕,”老犹太仿佛对这一番打岔同样毫不在意,讲话时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我害怕的是,假设那场把戏牵连上我们,事儿可就闹大了,并且这档子事对你比对我更加不妙,我亲爱的。”

赛克斯身体一震,朝费金转过身来。可老绅士只是把肩膀耸得快碰着耳朵了,两眼出神地盯着墙壁。

话头中断了好一会儿,这可敬的一伙中的每一名成员仿佛都各自陷入了沉思。连那只狗也不例外,它多少有些凶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像是正在考虑,到了外边怎么着也要一口咬住在街上遇见的第一位绅士或者女士的脚脖子。

“打听打听局子里的人去。”赛克斯绅士的嗓门比进门以后低了很多。

费金点点头,表示赞成。“只要他没有招供,给判了刑,在他出来之前就不用犯愁,”赛克斯绅士讲道,“到时候可得看住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抓在手心里。”老犹太又点了一下头。

一点不假,这一行动方案显然很周密。不幸的是,采纳起来的时候却存在着一个极大的障碍。那就是,碰巧机灵鬼查理·贝兹,还有费金和威廉·赛克斯绅士,个个都对警察局抱有一种强烈的、根深蒂固的反感,不管什么理由或者借口都不想去。

他们就这样坐着,面面相觑,这种心中没底的状况肯定是最令人不高兴的了,很难猜测他们到底要坐多久。不过,倒也无需作此推测了,因此奥立弗以前见过一次的那两位小姐此刻飘然莅临,谈话顿时再度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