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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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夏洛蒂大叫起来,“天啦,听你这么说人家才叫开心呢!”在他那张丑脸上印了一吻。

“唉唉,够了够了,你别过分亲热,免得我跟你发火,”诺亚说着,狠狠挣脱开来。“我想当某一伙人的首领,让他们都听我的,还要到处跟随他们,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才合我的心思,只要油水大就行。咱们只要结交几位这类的绅士,我说,就是花掉你弄到的那张二十英镑的票据也划得来——再说了,我们自个也不大清楚怎么出手。”

这一番见解表达已毕,克雷波尔绅士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对着啤酒缸观察了一阵,又使劲摇了摇缸子里的啤酒,朝夏洛蒂点点头,算是给她面子,他呷了一口啤酒,看上去精神振作了很多。他正考虑着再来一口,却停住了,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陌生人就是费金绅士。他走上前来,模样很和气,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最近的一张餐桌上坐下来,向咧着嘴直笑的巴尼要了一点饮料。

“绅士,好一个可爱的晚上,只是就节令而言嫌冷了点,”费金搓着双手,讲道。“我看得出,是从乡下来的吧,绅士?”

“你怎么看出来的?”诺亚·克雷波尔问道。“我们伦敦没那么多尘埃。”老犹太指了指诺亚和他那位同伴的鞋,又指了指那两个包袱。“你这人真有眼力,”诺亚讲道,“你听听,夏洛蒂。哈哈!”

“亲爱的,是啊,一个人呆在伦敦城还真得有点眼力才行,”老犹太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打起耳语来。“那可假不了。”

费金说过这句话,用右手食指打了打鼻翼——诺亚存心要模仿一下这个动作,不过由于他的鼻子不够大,模仿得不算成功。不过,费金绅士仿佛把诺亚的这番努力看成是完全同意他的见解的一种表示,他态度很亲切,把巴尼端上来的酒敬给对方。

“真是好酒。”克雷波尔绅士咂了咂嘴,讲道。“嗳呀呀。”费金讲道,“一个男子汉要想成天有这个酒喝,就得不断掏钱柜里的钱,或者钱包,或者女人的提袋,或者住宅、邮车、银行倒腾个精光。”

克雷波尔绅士猛一听见从他自己的高论中摘引出来的片段,顿时瘫倒在椅子上,他面如死灰,极度恐惧地看看老犹太,又看看夏洛蒂。

“不用害怕,亲爱的,”费金说着,把椅子挪近了一点。“哈哈。真是运气,只有我一个人偶然听见你在讲话,幸好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我拿的,”诺亚不再像一位信心十足的绅士那样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却是尽可能缩回到椅子底下,结结巴巴地说。“全是她干的。钱在你身上,夏洛蒂,你知道钱在你那儿。”

“亲爱的,钱在谁身上,或者说是谁干的,都没有关系。”费金回说道,眼睛却像鹰隼扫了一眼那个姑娘和两个包袱。“我本人就是干这行的,就为这个我喜欢你们。”

“哪一行?”克雷波尔绅士略微回过神来,问道。“正经买卖,”费金答复,“店里这几个人也是。你们算是找了个正着,这地方再安全不过了。全城没有一个地方比瘸子店更保险的,就是说,那要看我是否高兴了,我对你和这位小娘子挺喜爱的,因此才说那句话,你们尽管放心。”有了这一番保证,诺亚·克雷波尔的心可能已经放下了,但他的身体总感觉不自在,他扭来扭去,变换成各种粗俗不雅的姿势,同时用交织着恐惧和猜疑的眼神盯着新结识的朋友。

“我还可以告诉你,”费金友好地连连点头,又念念叨叨地说了几句激励的话,让夏洛蒂定下心来,于是讲道。“我有个朋友,恐怕能够满足你朝思暮想的心愿,帮忙你走上正道,在他那里,你一开始就可以挑选这一行里你认定最适合的一个部门,还可以把其他的都学会。”

“你讲话倒像是当真的。”诺亚说道。费金耸耸肩膀,问道。“不当真对我有什么好处?过来!我同你上外边说句话。”诺亚说着,缓缓地重新把腿伸了出去。“没有必要挪地方嘛,怪麻烦的,让她乘这会儿把行李搬上楼去。夏洛蒂,那些个包袱要留心。”

这一道命令下达得威风凛凛,又得到了毫无异议地执行。夏洛蒂见诺亚拉开房门,等着她出去,赶忙拿起包裹离开。

“她训练得还不错吧,对吗?”他边问边坐回老地方,口气活像是个驯服了某种野兽的饲养员。

“太棒了,”费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真是一位天才,亲爱的。”“那还用说,我要是不是天才的话,就不会在这儿了,”诺亚答复,“可我还是得说,你别浪费时间,她就要回来了。”

“那你认定怎么样呢?”费金讲道,“你如果喜爱我朋友,跟他合伙岂不更好?”

“他做的买卖到底好不好,疑问在这里。”诺亚眨巴着两只小眼睛中的一只,应声讲道。

“雇了好多顶了尖了的帮手,全是这一行里最出色的高手。”

“清一色的城里人?”克雷波尔绅士问。“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乡下人。要不是他眼下相当缺人手,就算是我推荐,恐怕他也不会要你。”费金答复。“我是否要先送礼?”诺亚在短裤口袋上拍了一巴掌,说。

“不送礼恐怕办不成。”费金的态度很明确。“二十镑,不过——这是一大笔钱。”“假设是一张不能出手的票据,状况就不同了。”费金回敬道。“号码和日期都记下来了吧?银行止付呢?啊!这种东西对他价值不大,只能往后弄到国外去,市场上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诺亚满腹疑窦,问道。老犹太答,“明天早晨。”

“在什么地方?”“就在这儿。”

“嗯。”诺亚讲道,“工钱怎么算啊?”“日子过得像一位绅士——食宿烟酒全部免费——加上你全部所得的一半,还有那位小娘子挣到的一半。”费金绅士答复。

假设诺亚·克雷波尔是一位完全可以作主的经纪人,单凭他那份赤裸裸的贪婪,连像这样诱人的条件是否接受,还大可怀疑。但他想到,如果他予以拒绝,这位新相识可以马上把自己扭送法院(并且比这更难以想像的事情也发生过),他慢慢软下来,说他认定这还算合适。

诺亚把话说明了,“不过你要明白,往后她既然可以做的事很多,我期望找一件很轻松的事。”

“一件小小的、有趣的事?”费金提议。“啊。反正是那类的事,”诺亚答复,“你认定眼下什么对我合适呢?不用花多大力气,又不太危险,你知道。那是一码事。”

“我听你说起过对其他人盯梢的事,亲爱的,”费金讲道,“我朋友正需要这方面的能人,很需要。”

“是啊,我是说过,并且我有的时候并不反对干这种事,”克雷波尔绅士慢吞吞地答复。“不过,这种事本身是赚不到钱的,你知道。”

“那倒是真的。”老犹太沉思着,或者说装出沉思的模样,讲道。“是啊,赚不到钱。”“那你意思怎么样?”诺亚焦急地盯着他,问道。“可不可以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只要事情靠得住,并且不比呆在家里危险多少。”

“在老太太身上打算盘怎么样啊?”费金问,“把她们的手提袋、小包夺过来,转个弯就跑不见了,可有不少的钱好赚呢。”

“有的时候,她们不是要大叫大喊,用手乱抓吗?”诺亚摇着脑袋反问道,“那种事恐怕不合我的意。还有没有其他路子?”

“有了。”费金把一只手搁在诺亚的膝盖上,讲道。“收孩子税。”

“这是什么?”克雷波尔绅士听不懂了。“孩子嘛,亲爱的,”老犹太讲道,“就是妈妈派去买东西的小孩,他们身上总要带着些个六便士银币或者先令出来。收税,就是把他们的钱抢走——他们从来是把钱捏在手里——然后把他们推到水沟里,再慢慢吞吞地离开,就仿佛什么事没有,不就是有个小孩自己掉进沟里摔疼了?哈哈哈!”

“哈哈!”诺亚欣喜若狂地双腿直蹬,放声大笑。“哦哟哟,就干这事。”

“说定了,”费金答复,“我们可以在坎登镇、决战桥,以及附近一带划几块好地盘给你,那些地方派小孩出来买东西的很多,白天不管哪个时间,你爱把多少孩子推到沟里都成。哈哈哈!”

费金说到这里,戳了一下克雷波尔绅士的肋骨,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高声大笑。

“呵,一切都很好。”诺亚讲道,他已经止住笑,夏洛蒂也回到了屋里。“我们说定,明天什么时间?”

“十点钟可以吗?”费金问,他见克雷波尔绅士点头认可,又补充说,“我向我的好朋友介绍的时候,该怎么样称呼呢?”

“波尔特绅士,”诺亚答复,他对这类紧急状况已有所准备。“莫里斯·波尔特绅士。这位是波尔特夫人。”

“身为波尔特夫人恭顺的仆人,”费金边说边鞠躬,礼貌周全得令人可笑,“相信无需多时就能进一步熟识夫人。”

“夏洛蒂,这位绅士在讲话,你听见没有?”克雷波尔绅士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听见了,诺亚,唷。”波尔特夫人伸出一只手来,回话道。

“她管我叫诺亚,作为一种亲昵的称呼,”莫里斯·波尔特绅士,即前克雷波尔,朝费金转过身去,讲道。“你明白吗?”

“噢,是的,我明白——完全明白,”费金答复,他只有这一次讲的是实话。“明儿见。明儿见。”

伴随着许多的再会与美好的祝愿,费金绅士动身上路了。诺亚·克雷波尔先叫他那位贤明的太太注意力集中,开始围绕自己打定的事情对她进行开导,那种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神气,不但对于堂堂大丈夫中的一员很得体,并且俨然就是一位绅士,深知在伦敦及其附近收孩子税是一项多么体面的特别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