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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狗的自述(2)

不久我就有了可爱的小狗娃,这下子我的幸福达到了极点,我的快乐简直是齐天了。它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的毛长得又光滑、又柔软,就像天鹅绒似的,小脚爪长得非常特别、非常好玩,眼睛显得非常有精神,小脸儿天真活泼,可爱异常;我看见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把它爱得要命,把它当个活宝贝,不管它做出一种什么可爱的小动作,他们都要大声欢呼,这真使我非常高兴。我好像觉得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一天到晚都是……很快就到了冬季。那一天我在育儿室里守护孩子。也就是说,我在床上睡着了。娃娃也在小床上睡着了,小床和大床是放在一起的,靠近壁炉那一边。这种小床上挂着一顶很高的罗纱尖顶帐子,里外都看得透。保姆出去了,留下我们这两个瞌睡虫。正在燃烧的柴火迸出了一颗火星,沾在帐子的外面。我猜这以后大概是过了一阵没有动静,在睡梦中姥姥的哭声把我拉回现实,此时帐子已经烧着了,火焰快要顶住天花板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就吓得蹦到地下来,不到一秒钟就快要跑到门口了;可就在这后面的半秒钟里,我母亲临别的教导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又跳回床上。把头伸进火焰里去,衔住娃娃的腰带把他拖出来,带着他往外跑,我们俩在一片烟雾里跌倒在地下;我又换个地方把他衔着,拖着那尖叫的小家伙往外跑,一直跑出门口。跑过过道里拐弯的地方,还在不停地拖,我觉得非常兴奋、快活和得意,就在此时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快滚开,你这该死的畜生!我就跳开来逃避;可是他速度奇快,几步就追上了我,用他的手杖狠狠地敲打我的身体,我这边躲一下,那边躲一下,怕得要命,后来很重的一棍打在我的前左腿上,打得我嗷嗷直叫,无力地倒在地下,不知如何是好;手杖又举起来要再打,最终却没有落下,因为这时保姆的声音拼命地响起来了,育儿室着火啦!主人就往那边飞奔过去,这样我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真是痛得要命,但不要紧,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随时都可能返回;所以我就用剩余的三条腿步履蹒跚地穿过走廊,那儿有一道漆黑的小楼梯,延伸到顶楼上去,我听说那里放着一些旧箱子之类的东西,很少有人上那儿去。我艰难地爬上楼,之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穿过一堆一堆的东西,找到我所认为的一个最隐藏的地方躲起来。在那儿还害怕,真是太傻,可是我还是害怕;我简直怕得要死,只好极力忍耐,连小声叫唤都不敢叫一声,虽然叫唤叫唤是很舒服的,因为,您也知道,那可以缓解伤痛。但我可以舐一舐我的腿,这也是大有益处。

楼下乱哄哄的,好似有很长一段时间,有人大声嚷,也有飞快跑的脚步声,之后就没了声音。总算清静了下来,这对我的精神上是很愉快的,因为这时候我的恐惧心理渐渐平定下来了;恐惧比痛苦还可怕哩——啊,可怕得多。然后又听到一阵声音,把我吓得胆颤心惊。他们在叫我——叫我的名字——还在找我哩!

这阵喊声因为离得远,声音有点模糊,但这不能消除那里面的恐怖成分,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楼下的喊声传遍了各个角落了:随后所有的过道,到过所有的房间,两层楼和底下那一层和地窖全部传遍了;然后又到外面,越传越远——随后又跑回来,在整幢房子里再传过一遍,我想大概是永远永远不会停止的。但最后终于还是停止了,那时候顶楼上模模糊糊的光线早已被漆黑的暗影完全遮住,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风平浪静之后中,我的恐惧心理慢慢地消退了,我才安心睡了觉。我休息得很好,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我觉得相当舒服,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个办法来了。我的办法是极好的;那就是,从后面的楼梯悄悄地爬下去,躲在地窖的门背后,等天亮的时候送冰的人一来,我就趁他进来把冰往冰箱里放的时候溜出去逃走;之后我就整天躲着,到了晚上再往前走;我要到……唉,不管那里都一样,只要是人家不认识我,不会把我送回这里就好。这时候我几乎觉得很高兴了;随后我忽然想起:咳,要是丢下了我的小仔仔,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呀!

这可叫人大失所望。简直没有办法,我明白这个情形,只好爬在这个隐蔽的地方;呆下去,等待着,听天由命——那是不归我管的事情;生活就是如果——引用我母亲听来的话了。天亮了——唉,后来喊声又传来了。此时愁恼萦绕在我心头。我心里想,主人是决不会饶恕我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让他这么痛恨、这么惩罚我,不过我猜那也许是狗所不能理解的什么事情,人总该看得清楚,总之是很糟糕的事吧。

叫声一遍接一遍——时间如蜗牛般的爬动,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我饥渴难耐,简直难受得要发疯,我知道我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你到了这种情形的时候,就睡得很多,我也就大睡特睡起来。有一次正睡得迷迷糊糊——我似乎听到喊声就在那顶楼里!果然如此;那是莎第的声音,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可怜的孩子,她嘴里喊出我的名字来,在哭声中有些模糊,后来我听到她说:

回我们这儿来吧——啊,回我们这儿来吧,别生气——你不回来,我们真是太……这会我兴奋异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拉毛病。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我非常激动,突然汪汪地叫了一声,莎第立刻就从黑暗中和废物堆里一颠一跌地钻出去,大声喊着让她家里的人听见,找到她啦,找到她啦!

以后的那些日子——哈,好像是做梦一样,过着神仙的生活。莎第和她母亲和仆人们——咳,我简直成了他们的王子。他们好像是无论给我铺一个多好的床,也嫌不够讲究;至于吃的东西呢,他们非给我弄些还不到时令的稀罕野味和讲究的食品,就觉得不满意;天天都有朋友和邻居们成群地到这儿来听他们说我的英勇行为——这是他们给我所做的那件事情取的名家园,意思就和农业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我母亲把这个名词带到其他的地方去卖弄,她就是这么解释的,但她没有说农业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和壁间热是同义词。格莱太太和莎第给新来的客人说这个故事,每天要说讲数十次,她们说我不顾自身安全救了娃娃的命,我们上的灼伤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于是客人们就抱着我一个一个地传过去,把我摸一摸、拍一拍,大声夸奖我,在莎第和她母亲眼里充满了得意的神色;人家要是问起我为什么瘸了腿,她们就显得不好意思,说到别的事情上了,有时候人家把那件事情刨根问底,老不放松她们,我就觉得她们简直好像是要哭似的。

光荣的事不仅仅只有那些;不,主人的朋友们全部来了,整整20个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把我带到实验室里,围着热烈地讨论,好像我是一种罕见的东西似的;有一个人说一只畜生竟然有这种表现真是了不起,他们说这是他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妙的本能的表现;但主人信誓旦旦地说,这已超出本能的范围;这是智慧,有许多人即使是因为有了智慧,能够得天主的拯救,和你我一同升天,但他们的智慧还比不上命中注定不能升天的小畜生这么个可怜的傻东西哩。他说罢就大笑起来,接着说道,咳,你看看我吧——我真是可笑!好家伙,我有了那么了不得的聪明才智,但是我所推想得到的不过是认为这只狗发了疯,要把孩子弄死,其实要不是这个小家伙的机警——这是智慧!——要是没有它的智慧,那孩子早就被烧死了!

他们反反复复地争论,我就是争论的焦点和主题,我是多么希望我母亲能够马上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这样了不起的光荣;那一定会使她很得意的。

随后他们又讨论光学,这也是他们取的名词,他们讨论到脑子受了某种伤害是不是会把眼睛弄瞎这个问题,但大家的意见各不相同,他们就说一定要用实验来验证才行;其次他们之后又说到植物,这引起了我很大兴趣,因为莎第和我在春天种过一些东西子——你要知道,我还帮她挖了些坑哩——许多天过去了,就有一棵小树或是一朵花长出来,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很希望我能说话——那我就要把那些告诉他们,让他们看看我知道很多事情,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但我对于光学提不起兴趣来;这玩意儿怪没意思,后来他们又说到这上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讨厌,然后就睡着了。

不久春天来临了,天气很晴朗,和着微微的细风又爽快,又可爱,那位漂亮的母亲和她的孩子们拍拍我和小狗娃,跟我们告别,他们出远门到亲戚家去了。男主人没有时间陪我们,但我们俩在一起玩,日子还是过得很愉快,仆人们都很随和,对我们很要好,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快活,老是计算着日子,等着女主人和孩子们回来。后来有一天,那些人又来了,他们说,现在要实验,于是他们就把狗娃带到实验室里去,我也就用三只腿瘸着跟了进去,心里觉得很得意,因为人家看得起小狗娃当然是使我高兴的事。他们讨论一阵之后就实验,后来小狗娃突然惨叫了一声,他们把它放在地下,它就一歪一倒地乱转,满头都是血,主人拍着手大声喊道:

你看,我赢啦——果真如此!他简直瞎得什么也看不见啦!

他们大家都说:事实是这样的——你证明你的理论了,从此之后,受苦的人类应该感谢你的大功劳,他们把他团团围住,热烈地和他握手,表示感谢,并且还称赞他。

但是他们说了好多,我一句也没记住,因为此刻正往我的小宝贝那儿跑过去,在它倒下的地方和它挨得紧紧的,舔它满头的热血,它把它的头靠着我的头,低声地哀叫着,我心里很清楚,它虽然看不到我,但在它那一阵痛苦和恐慌之中,能够感受到它的母亲的关爱,那对它也还是一种安慰。不一会它就倒下去了,它那小巧的鼻子放在地板上,它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动过。

过了一会儿主人停止了讨论,按响铃把仆人叫进来,吩咐他说,把它埋在花园里远处的那个角落里,说完又接着讨论,我就跟在仆人后面赶快走,心里很愉快、很轻松,因为我知道小狗娃这此时已经睡着了,所以就不痛了。我们一直走到花园里最远的角落,那是孩子们和保姆同小狗娃和我夏天时常在大榆树的树荫底下玩的地方,仆人就在那儿挖了一个坑,我看见他打算把小狗娃栽在地下,心里很高兴,因为不久之后它会长出来,长成一个既可爱又漂亮的小狗,就同罗宾·阿代尔一样,等女主人和孩子们回家来的时候,还要妙不可言会叫他们大吃一惊;因此我就帮他挖,但我那只瘸腿是僵的,毫无用处,您知道吧,您得使两条腿才行,要否则就没有用。仆人挖好了坑,把小狗娃栽下去之后,摸了摸我的头,他眼睛里含着泪,说道:

可怜的小狗儿,曾经你可是他的姥姥的救命恩人哪!

我已经等了整整两个星期,但他并没有长出来!第二个星期里,有一种不安无声无息地在我心里滋生开来。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可怕。我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恐惧使我心里烦恼不堪,仆人们尽管拿些最好的食物给我吃,但我毫无食欲;他们很怜惜地抚爱我,有时晚上还过来,哭着说:可怜的小狗儿——千万不要再守在这儿,回家去吧;可别叫我们心都碎啦!这些话更把我吓得不知所措,我准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简直没有劲了;从昨天开始,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最后的时间里,仆人们望着正在落山的太阳,夜里的寒气正在开始,他们说了一些话,我都听不懂,但他们的话有种使我心里发冷的感觉。那几个可怜的人啊!他们可不会想到这个。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回家来,肯定会关心地问起这个干过勇敢事情的狗儿,那时候我们几个谁有那么硬的心肠,可以把事实告诉他们呢——这位无足轻重的小朋友到了那不能升天的畜生们所去的地方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