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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仲夏夜之梦(6)

拉山德殿下,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您的问话;但是我敢发誓说我确实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不过我想——我要说老实话,我现在想起来了,一点不错,我是和赫米霞一起到这儿来的;我们想要离开雅典,躲开了雅典法律的惩罚,我们便可以——伊吉斯够了,够了,殿下;话已经说得太多了。我要求依法,依法处置他。他们打算,他们打算私奔,狄米特律斯,他们打算用那种办法欺弄我们,使你的妻子落空,使我给你的诺言也落空。

狄米特律斯:殿下,海伦娜通知了我他们的出奔,告诉我他们到这儿林中来的原因;我在盛怒之下跟随他们,同时海伦娜由于痴心的缘故也跟随着我。但是,殿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有一种力量——使我对于赫米霞的爱情会全然逝去,现在想起来,就像回忆一段童年时所喜欢的一件玩物一样;我所有的忠心、所有的心思、所有欣赏的眼光,都是属于海伦娜一个人了。我在没有遇到赫米霞之前,殿下,就已经和她订过盟约;但就像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一样,我讨厌着这一道珍馐,等到病好以后,就会恢复正常的胃口。现在我希求着她,珍惜着她,爱慕着她,将要永远钟情于她。

提修斯:年轻的恋人们,我们相遇得很巧;等会儿我会让你们把这段话继续讲下去。伊吉斯,你的想法只好屈服一下了;这两对恋人不久便将跟我们一起在庙堂中举行婚礼。现在清晨快将过去,我们原本计划的行猎只好取消。跟我们一起回雅典去吧;三三成对地,我们将要举行盛宴。来,希波吕妲。提修斯、希波吕妲、伊吉斯及侍从下。

狄米特律斯:这些事情好像微细而无从捉摸,如同化为云雾的远山一般。

赫米霞:我觉得好像这些事情我都用模糊的眼睛看着,全部都化作了层叠的两重似的。

海伦娜我也是这样认为。我得到了狄米特律斯,像是得到了一件宝贝,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好像不属于我的。

狄米特律斯:你们真能确认我们现在是醒着吗?我觉得我们还是在梦里。你们是不是觉得公爵在这儿,叫我们跟他走吗?

赫米霞:是的,我的父亲也在。

海伦娜还有希波吕妲。拉山德他确实叫我们跟他到庙里去。

狄米特律斯:那么我们真的已经醒了。让我们跟着他走;一路上讲着我们的梦。同下。

波顿:醒轮到咱说尾白了,请你们叫咱一声,咱就会应声;咱下面的一句是,“最漂亮的皮拉摩斯。”喂!喂!彼得·昆斯!弗鲁特,修风箱的!斯诺特,补锅子的!斯塔佛林!他妈的!偷偷地跑掉了,把咱撇下在这儿一个人睡觉吗?咱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没有人说得出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如果谁想把这个梦解释一下,那他绝对是一头驴子。咱好像是——没有人说得出那是什么玩意儿;咱好像是——咱好像有——但如果谁敢说出来咱好像有什么玩意儿,那他一定是一个笨蛋。咱那个梦啊,人们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人们的耳朵从来没有听见过,人们的舌头也尝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人们的大脑也想不出来是什么道理,人们也说不清究竟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咱要叫彼得·昆斯给咱写一首歌儿描述咏一下这个梦,题目就叫做“波顿的梦”,咱要在演完戏之后当着公爵大人的面唱这个歌——或者还是等咱死了之后再唱吧。下。

第二场雅典。昆斯的家中

昆斯:弗鲁特、斯诺特、斯塔佛林上。

昆斯:你们派人到波顿家里去过了吗?他回去了吗?

斯塔佛:林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肯定给妖精抓了去了。

弗鲁特:如果他不回来,那么咱们的戏就要暂停啦;它不能再演下去,对吗?

昆斯:那当然不能继续啰;整个雅典城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人可以演皮拉摩斯。

弗鲁特:谁也演不了;他在雅典手艺人中间是最聪明的一个。

昆斯:对,而且也是最好的人;他有一副好嗓子,吊起膀子来真是没的比的。

弗鲁特:你说的不对,你应当说“吊嗓子”。吊膀子,老天爷!那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

史纳格上。

史纳格:列位,公爵大人刚从庙里出来,还有几位贵人和小姐们也一同结了婚。要是咱们的东西能够干下去,咱们大家一定都有好处。

弗鲁特:哎呀,惹人疼的波顿好家伙!他以后就不能再拿到六便士一天的酬劳了。他肯定可以拿到六便士一天的。咱可以打赌公爵大人见了他扮演皮拉摩斯,绝对会赏给他六便士一天。他应该可以得到六便士一天的;扮演了皮拉摩斯,理应拿六便士一天,差一点都不行。

波顿上。

波顿:孩儿们在哪?心肝们在哪?

昆斯:波顿!哎呀,非常好的日子,非常吉利的时辰!

波顿:列位,咱要讲件怪事儿给你们听,但不能问咱什么事;如果咱对你们说了,咱不算是真的雅典人。咱要把一切全都告诉你们,一个字也不落。

昆斯:说给咱们听吧,好波顿。

波顿:关于咱自己的事可一点儿也不能告诉你们。咱要告诉你们的是,公爵大人已经吃过饭了。把你们的道具收拾起来,胡须上要用结实的穿绳,舞靴上要结簇新的缎带;马上在宫门前集合;各人记熟了自己的台词;终归一句话,咱们的戏已经送上去了。不管怎样,可得叫提斯柏穿一件整洁一点的衬衫;还有扮演狮子的那位别把指甲弄掉,因为那是要露出在外面代表狮子的脚爪的。最主要的,列位老板们,别吃洋葱和大蒜,因为咱们可不能影响人家胃口;咱一定会听见他们说,“这是一出优美的喜剧。”完了,去吧!去吧!同下。

第五幕

第一场雅典。提修斯宫廷

提修斯、希波吕妲、菲劳斯特莱特及大臣侍从等上。

希波吕妲:提修斯,这些情侣们所说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提修斯:奇怪得不像是真的。我永不相信这种不可捉磨的传说和神仙的游戏。情人们和疯子们都拥有纷乱的思想和成形的幻觉,他们所领悟到的永远不能用冷静的理智所了解。疯子、情人和诗人,都是幻想的产物:疯子眼中所看到的鬼,多过于广大的地狱所能容纳;情人,依然是那么疯狂,能从埃及人的黑脸上发现海伦的漂亮;诗人的眼睛在神奇的狂放的一瞥中,便能看穿整个时空。想像会把不知名的事物用一种方式表达出来,诗人的笔再使它们具有了具体的形象,虚无缥渺也会有了居处和名字。丰富的想像往往具有这种本领,只要一感受到一些快乐,就会相信那种快乐的后面有一个赐予的人;夜间一转到害怕的念头,一株灌木一下子便会成为一只熊。

希波吕妲:但他们所说的一夜间所有的经历,以及他们大家心里都有相同感受的一件事实,可以说明那不会是幻想。即使那故事是怪异而惊人,却叫人不能不相信。

提修斯:这一班恋人们兴高采烈地来了。

拉山德、狄米特律斯、赫米霞、海伦娜上。

提修斯:恭喜,好朋友们!恭喜!愿你们心灵里永远享受着甜美的爱情!

拉山德愿更大的幸福永远相伴在殿下的左右!

提修斯:来,我们应当用什么道具或是舞蹈来度过在尾餐和就寝之间的漫长岁月呢?我们一向负责戏乐的人在什么地方?有哪几种余兴准备着?有没有一出戏剧可以减轻难挨的时辰里按捺不住的焦急呢?叫菲劳斯特莱特过来。

菲劳斯特莱特:有,尊贵的提修斯。提修斯:说,你有些什么可以缩短这黄昏的好主意?

有些什么道具?有些什么音乐?要是一点活动都没有,我们怎么把这漫长的时间消度过去呢?

菲劳斯特莱特:这儿是一张列好的各种戏目的名单,请殿下自己挑选一项先来。呈上单子。

提修斯:“与马人Centaurs,希腊神话中一种半人半马的怪物,赫刺克勒斯曾战而胜之作战,由一个雅典太监和竖琴而唱”。那个我们不要听;我已经给我的爱人讲过这一段表彰我的姻兄赫刺克勒斯武功的情结了。“醉酒者之狂暴,特剌刻歌人惨遭肢裂的始末。”特剌刻歌人系指俄耳甫斯Orpheus ;其歌声能感动百兽草木;后被酗酒妇人肢裂而死那是老曲,当我上次打败忒拜凯旋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九缪斯神Nine Muses,即司文学艺术的九女神痛悼学术的沦亡”。那是一段犀利尖刻的挖苦,不适合于婚礼这种场面。“关于年轻的皮拉摩斯及其爱人提斯柏的冗长的短戏,非常悲哀的趣剧”。悲哀的趣剧!冗长的短戏!那意思就是说灼热的冰,发烧的雪。这种矛盾怎么能成立呢?

菲劳斯特莱特:殿下,一出才只有十来个字那么长的戏,当然是再短不过了;然而就算只有十个字,也会嫌太长,叫人看了恶心;因为在全剧之中,没有一个字是用得合适的,没有一个演员是支配得恰如其分的。那本戏的确很悲哀,殿下,因为皮拉摩斯在戏里要自杀。可是那一场我看他们排练的时候,我得承认的确使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但那些泪都是在纵声大笑的时候不知不觉而流下来的,再没有人流过比那更快乐的泪水了。

提修斯:扮演这戏的是些什么人呢?

菲劳斯特莱特:都是在雅典城里作工过活的粗莽的汉子。他们从来不曾爱动脑筋,今番为了准备参加殿下的婚礼,才想方设法地把这本戏记诵起来。

提修斯:好,就让我们听一下吧。

菲劳斯特莱特:不,殿下,那是不配讨厌您的耳朵的。我已经听过他们一次,简直一无是处;除非你体会他们的一片诚心和苦苦背诵的苦心。

提修斯:我要把那本戏听一遍,因为淳朴和忠诚所代言的礼物,总是值得认可的。去把他们带来。各位夫人女士们,大家请坐下。菲劳斯特莱特下。

希波吕妲:我不愿意看见微贱的人做他们力量所不及的事,忠诚因为努力的狂妄而变成一文不值。

提修斯:啊,亲爱的,你不会看见他们那么糟糕。希波吕妲:他说他们根本没有演戏的本领。

提修斯:那更显得我们的宽容,虽然他们的努力一文不值,他们仍能得到我们的认可。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错误作为取笑的资料。我们不必计较他们那可怜的忠诚所不能达到的效果,而该重视他们的辛勤。只要是我所到的地方,那些有学问的人都提前准备好欢迎辞迎接我;不过一看见了我,便发抖、脸色惨白,句子没有说完便中途停止,话儿哽在喉中,吓得不敢说,结果是一句欢迎我的话都没有说出来。相信我,亲爱的,从这种无言中我却体会了他们一片欢迎的诚意;在诚惶诚恐的真挚的畏怯上表示出来的情感,并不少于一条娓娓动听的辩舌和无所忌惮的口才。所以,爱人,照我所能感受到的,无言的淳朴所展现的情感,才是最富有韵味的。

提修斯:让他上来吧。喇叭奏花腔。

昆斯上,念开场诗。

昆斯:

要是咱们,得罪了请原谅。

咱们本来是,一片的好意,

想要显一显。薄薄的伎俩,

那才是咱们原来的本意。

因此列位咱们到这儿来。

为的要让列位欢笑欢笑,

否则就是不曾。到这儿来,

如果咱们。惹动列位气恼。

一个个演员,都将,要登场,

你们可以仔细听个端详。

提修斯:这家伙真是胡来

拉山德他念他的开场诗就像骑一匹狂躁的小马一样,横冲直撞,该停的地方不停,不该停的地方却停下。殿下,这是一个好经验:单是会讲话不能算什么,要讲话总该讲得像个路数。

希波吕妲:真的,他如同一个小孩子学吹笛,呜哩呜哩了一下,可是全不在调上。

提修斯:他的话像是一段拧结在一起的链索,并没有问题,可是全弄乱了。接着是谁登场呢?

皮拉摩斯及提斯柏、墙、月光、狮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