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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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几分钟之后,汤姆顺利地趟着沙洲的浅水朝伊利诺伊河岸走去。还没等河水齐腰,他已走过一半路程;激流不允许他再往前趟,于是他相当充满信心地划动双臂,剩下的最后一百码他要游过去。他逆着水流,斜向往前游,但是依然比期望中速度更快地被往下游冲去。不过,他最终的结果还是游到对岸,在水流中毫无定向地漂浮着,直到最终发现了一块低地,然后从那水里爬出来。他很快就把手伸进外衣口袋,发现他的那块树皮竟然没事儿,于是他便穿着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沿着河岸飞快地冲过树林。十点钟不到,他便来到村子对面一个空旷地,看见了那只渡船躺在树木和高岸下的阴凉地里。在闪烁的星星下面,一切事物都非常安静。他偷偷地溜到河岸下面,聚精会神地看着,溜进水里,用尽全身力气划了三四次水,爬进那条在船尾被当做“杂用船”的小划艇。他悄无声息地躺在划手座下面,等待着,喘着气。

不一会儿,那刺耳的钟声就响了,发出“解缆”的命令。一两分钟之后,小划艇的艇艏翘了起来,贴着渡船的凸出处,航行由此而开始了。汤姆对自己的成功感到无比的高兴与兴奋,因为他知道这是这条渡船今晚最后一次航行。在漫长的十二或十五分钟之后,渡船就停下来,汤姆偷偷翻身下船,在暮色的笼罩中游到岸上,在下游五十码处登陆,从而成功地避开了与可能走失的渡客相遇的危险。

他在那陌生的小巷里迅速地穿行,很快就发现自己已来到姨妈家的后栅栏。他顺利地翻了过去,走近“厢房”,从客厅窗户往里瞧,因为那里正点着一支灯。波莉姨妈,希德,玛丽和乔·哈帕的妈妈围成一圈坐在那里相互间交谈着。他们坐在床边,床则在他们和门的中间。汤姆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地拔起门闩;然后他又轻轻一按,门稍稍打开一条缝,他继续小心翼翼地推着,每次只要门发出嘎吱一声,他就吓得哆嗦一下,直到他判断自己可以跪着挤过去。于是他把头伸过去,非常小心翼翼地试起来。

“蜡烛的火焰怎么如此低呀?”波莉姨妈说。汤姆而在这边更加加快了速度。“哟,门开了,准没错。哟,当然开了。这年头真是怪事没个完。快去把门关上,希德。”

汤姆嗖地一下及时地钻到床底下。他先躺在那里,“小歇”会儿,然后再轻轻地爬到了几乎可以摸到他姨妈脚的地方。

“但是就如我刚才所说,”波莉姨妈说,“其实他并不坏,也就是说——只是可能有点淘气,只是缺少点规矩,显得有点冒失,这你是知道的。他所要负的责任丝毫不比一匹小马驹大。他向来都没有恶意,他是天底下最可爱善良的孩子——”——她真的哭了起来。

“我家乔也是如此——尽管老是搞恶作剧,什么样的错都可能犯,但是其实他非常无私和善良——上帝保佑我,仔细想一想吧,我竟然因为他拿那块奶油就抽了他,从来就没想到是因为那块奶油酸了,是我自己把它丢出去的,而我在这个世界上将会再也看不见他了,再也,再也,再也看不见我那被伤害无辜的孩子了!”哈帕太太也开始抽泣起来,仿佛心都要碎了。

“不管汤姆在哪里,我都真心地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希德说,“但如果他以前在某些方面一直比较好的话——”

“希德!”汤姆能感觉得到老太太那眼睛里的怒火,尽管他看不见。“不要说我汤姆的坏话,此刻他已走了!上帝会帮我照顾他——无需你操心,先生!哦,哈帕太太,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轻松地放弃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放弃他!他是我一个天大的安慰,尽管他几乎快要把我这颗衰老的心折磨得要死。”

“上帝所赐予的上帝就要收走——荣耀归于上帝!但这似乎太难了——哦,太难了!也就是上个礼拜六我那么爱的乔还在我的鼻子底下放了一个炮仗,我则打得他趴在地上。那时我竟一点都不知道,多快——假如要是能够再来一次的话,我会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愿上帝保佑他。”

“是啊,是啊,是啊,我知道你此刻心情的感受,哈帕太太,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还就在昨天中午,我的汤姆还抓住家里的猫儿,给它拼命地灌了一肚子止痛药水,我还自以为这家伙会把房子给拆了呢。请上帝饶恕我,我竟然又用顶针敲了汤姆的脑袋,我那可怜的孩子,可怜的死孩子。但是现在他完全脱离了所有这些烦恼。我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呵斥——”

但是就连这样的回忆都让老太太感到难以忍受,她感觉自己彻底垮了。此刻,汤姆也在用力地抽鼻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可怜自己。他听到玛丽也在哭泣,并一次次地对他赞以美言。他开始比原先任何时候都对自己有了一种相当高的评价,尤其是姨妈的悲伤更加让他感到深为感动,他真想立即从床下爬出来飞快地冲到姨妈面前,给她一个意外惊喜——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对他来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但是他在心里默默拼命克制着,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继续听着,根据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猜出他们是在说,刚开始他们几个孩子被认为是在游泳时淹死了;然后紧接是那条木筏失踪;接着,某些男孩子说,那几个失踪的孩子曾保证说,村子里很快将“听到一些什么”;一些聪明人“把这个和那个拼凑起来”,从而推断出那些孩子肯定是坐木筏走了,不久就将会在下游的那个镇子出现,但是等到了中午,木筏被找到,它当时搁浅在村子下游五六英里处的密苏里河岸旁——于是,所有的希望破灭了;他们肯定被淹死了,要不肯定最晚到夜幕降临时,那种饥饿也会把他们驱赶回家。人们相信,搜寻尸体的工作肯定是无效的,因为溺水事件确定发生在河中央,要知道,那些孩子可全都是游泳好手,假如要不是在河中央,他们是完全可以轻而易举逃上岸的。这事发生在礼拜三晚上。如果尸体到礼拜天还都没找到,那所有仅存的希望全都被破灭,礼拜天早上就要如期举行葬礼。汤姆听了感到身上直打哆嗦。

哈帕太太带着呜咽道了晚安,起身准备与大家心情告辞。接着,随着共同的冲动,两个孤独的女人扑进了彼此的怀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一通,这才得到宽慰,然后才做告别。当波莉姨妈在向希德和玛丽道晚安时,比平时不知要温柔多少倍。希德呼哧呼哧地抽了会儿鼻子,玛丽则伤心欲绝地哭个不停。

波莉姨妈跪下来,为汤姆再做祈祷,那么动情、感人,话语中和她那苍老的嗓音中充满了无限的关爱,没等她说完,汤姆早已又一次哭成了泪人儿。

在她上床之后很久,他依然不得不保持相对的安静,因为她接连不断地发出伤心的叫喊,非常不安地翻来覆去。但是最后她安静了下来,睡梦中只是轻轻地偶尔呻吟一下。现在,汤姆便很快溜了出来,在床边慢慢地直起身子,一只手罩住烛光,站在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他的心里充满对她的同情。于是他掏出那卷西克莫树皮,轻轻地放在蜡烛旁。但是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情,考虑再三。考虑有了结果,在他的脸上出现喜色,他迅速又把树皮放进口袋。然后俯身亲吻了姨妈那暗淡的嘴唇,随后立即很快地溜了出去,把门拴好。

他回到渡口,发现那里依然没人,于是非常大胆地上了船,因为他知道,这个时间除了守夜人外,船上不会再有人,而守夜人总是会悄悄地溜到床上,睡得像尊雕像。汤姆轻轻地解开船尾的小划艇,溜了进去,迅速悄悄地朝上游划去。在划过村子大概一英里后,他开始聚精会神地成直角往对岸划。他非常干净利落地在对岸登陆,这相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熟门熟路的活儿。他是被派来抢夺那划艇的,理由是,可以把这条划艇当作一艘大船,因此理所应当被当作海盗的战利品,但是他同时也知道,人们会很彻底搜查这条划艇,最终总会被发现的。于是他上了岸,进了树林。

他坐下来,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时拼命克制自己不睡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开始走上他最后一段路。这个夜晚已过去大半。天大亮时,他已来到了小岛前的沙滩上。他又休息了一下,等那太阳完全升起来,阳光把河水照得显得一片金黄,他才一头栽进河水里。不一会儿之后,他浑身湿淋淋地来到营地前,只听乔说:

“不,我相信汤姆是个真正的哥们,哈克,他肯定会回来的。他决不会逃走。他应该知道,如果这样做,对一个海盗来说是非常丢人的,汤姆他是个很要强的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想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只是纳闷,究竟是什么事呢?”

“哦,不管什么事,这些东西肯定是属于我们的了,对不对?”

“非常接近,但还不是,哈克。纸条上说,如果他早餐时不回来,那这些东西就归我们。”

“瞧谁来了!”汤姆像演戏般似的叫道,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进了营地。

一顿咸肉和鲜鱼丰盛的早餐很快就准备好了,孩子们边吃,汤姆则边复述(绘声绘色)他的险遇。故事讲完后,他们则都变成了爱虚荣和吹牛的英雄。然后汤姆就躲到一个阴凉地里去睡觉,一直睡到中午,其他两个海盗则准备去钓鱼和勘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