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格列佛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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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名岛游记(1)

作者开始他的第三次航海,被海盗——一个凶恶的荷兰人劫获。他来到一座小岛,被接入拉普塔和巴尔尼巴比。

我回到家还不到十天,康沃尔郡人威廉姆·罗宾逊就来到我家。他是位船长,有一艘非常结实的、能载重三百吨的大船“好望号”,以前他在另一艘船上当船长时(他有那艘船的四分之一股份),我曾作过船上的外科医生,跟他一起到过利凡特。他待我如同亲兄弟,从未把我当做他手下的一名船员。他得知我回来了,就来看我,我原以为那完全是因为友情,老朋友经年不见,相互之间看望一下也是常有的。可是他不连数次地前来拜访我,说他看到我身体不错非常高兴,又问我是否要安定下来过日子了,紧接着又加上一句,他计划两个月后出海到东印度群岛去;终于,在几句客套话之后,他就十分坦诚地向我发出了邀请,要我到他的船上去当外科医生。他说,除了两名助手之外,我手下还有一名外科医生,付给我的薪水也是一般医生的两倍。他知道我的航海知识差不多与他的一样丰富,所以他保证会听从我的意见,让我和他一道共同分担这艘船的指挥权。

他还说了许多客气话,我知道他人十分可靠,也就不好意思拒绝他的邀请了。尽管在过去我经历了种种不幸的遭遇,但出去看看世界的渴望在我心中依旧挥之不去。剩下来唯一的难题就是要说服妻子,不过,最终我还是征得了她的同意,为了替儿女们的前途打算,她也就勉强答应了。

我们在一七〇六年八月五日那天出发,一七〇七年四月十一日到达圣乔治要塞,因为正值多个水手病倒,于是我们就在那儿休整了三周,让他们好好地调理了一下。接着我们开往越南的东京。由于船长想买的物品没备齐,加上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办得成,于是他就决定在那儿待上较长一段时间。为了应付在这段停留时期内所需的一些开支,他买了一艘单桅帆船,往船上装了一些货物(平常东京人都要乘船到附近的岛上去买这些东西),又给这艘船派了十四名水手,其中三名是当地人,并任命我为这艘帆船的船长,同时给予我做生意的自由权力。在这期间,他自己留在东京处理一些事务。

我们航行了还不到三天,海上就起了大风暴,有那么五天我们被刮往正北偏东方向,接着又漂向东边。此后天气转晴,不过西边刮来的风依旧猛烈。到了第十四天,我们被两艘海盗船盯上了,由于我们的单桅帆船负载重,速度慢,再说我们也没有多少自卫的装备,很快海盗船就追上了我们。

这两艘船上的海盗差不多同时登上我们帆船。在两个头领的带领下,海盗们一脸凶神恶煞般地爬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我们全都脸朝下在那儿老实趴着(这是我的命令),就用结实的绳子将我们的胳膊捆了起来,留下一人看守,其余的人都到船上搜刮财物去了。

我发现他们中间有个荷兰人,尽管他不是这两艘船的头子,但看来比较有权威。他从我们的外表上判断我们是英国人,就用荷兰话跟我们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咒骂着威胁要把我们背靠背地绑起来扔到海里去。我的荷兰语说得还算可以,便告诉他我们的身份,并恳求他看在我们都是基督徒和新教徒,又是紧密结盟的友国的分上,向两位船长说说情,求他们发慈悲放过我们。不料我这番话却惹得他一下子火冒三丈,他又把刚刚威胁话重复了一遍,并且转过身去对同伴们语气激烈地说着什么。我估计他们说的可能是日本话,因为听到他们一再提到“基督徒”这个字眼。

两只海盗船中较大的那一艘是由一个日本人指挥的,他能说点荷兰语,但说得十分糟糕。他走到我面前问了几个问题,我都低声下气地作了回答,他听完后说我们死不了。我冲船长恭敬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过头去对那荷兰人说,我真是非常遗憾,一位基督徒兄弟反而没有一位异教徒慈悲。可是我马上就后悔讲了这样的蠢话,因为这个凶狠的恶棍好几次竭力要说服那两位船长把我们扔进海里(他们既然已经答应我可以活命,就不会再听他的话),尽管只是白费力气,但他到底占了上风,居然对我们施以比处死还更痛苦的惩罚。我手下的水手被分成相等数目的两批押送上了海盗船,那艘帆船则另派了新的水手,至于我,他们决定让我带上四天的粮食,又丢给我一艘只有一面帆和几只船桨的小独木船,让我在海上独自漂流。不过最后,那位日本船长倒算是心肠不错,从自己储存的食物中又另分出一些来给了我一倍的给养,并禁止任何人来搜查我。我上了独木舟,那荷兰人还站在甲板上,在他所能想到的范围内,换着字眼辱骂我。

发现海盗船之前的一个钟头,我曾经做了一下方位测定,发现我们正处在北纬46°,东经183°的位置。离开海盗船有一段距离之后,通过袖珍望远镜我看到东南方有几座岛屿。当时正值顺风,我挂起了帆,计划先驶到最近的一座岛上去,可是几乎花了三个钟头我才到达。岛上岩石密布,不过我还是捡了不少鸟蛋,就生起火,用石南草和一些干海草烤熟了这些鸟蛋。由于要尽量节省些给养,所以晚餐除了这些鸟蛋之外,我没有吃别的。

然后,我躲到一块岩石下过了一夜,尽管只在身下铺了些石南草,倒也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我又向另一座岛屿驶去,有时扬帆,有时划桨,就这样接着驶过了第三座、第四座小岛。在这里我就不多说那些困苦的情形了。总之到了第五天,我才抵达先前观察到的最后一座岛屿,它位于我前面到过的岛屿的正南偏东方向。

不料这座岛竟比我预期的还要远,我花了至少五个小时才到那儿。我先是绕着它差不多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可以勉强登陆的地方。那是一个小港湾,大约有我独木舟的三倍那么宽。岛上到处都是岩石,只是间中点缀着一丛丛青草和芬芳的草药。我取出那所剩无几的口粮吃了一点,又把剩下的藏进一个洞穴中,同样的洞在这里有很多。我在岩石上捡拾了许多鸟蛋,又找来一些干海草和枯草,准备次日用来点火烤那些鸟蛋(我随身带有火石、火镰、火柴和取火镜)。晚上我就以那些干海草和枯草为床,躺在藏食物的洞中。只是整个晚上我都没太睡着,总是心神不宁,也就忘了疲惫,结果一直都醒着。想想在这么一个荒凉小岛自己可如何活得下去,结局又该有多么的凄惨,一想到这些,我就沮丧不已,没有一点精神,更别说要起床了。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爬出洞外时,天已大亮。我在岩石间走了一会,此时天空晴朗,太阳也渐渐炙热起来,我不得不转过身去。正在这时,天却仿佛忽地暗了下来,不过照我看来,情形和天空飘来一朵云完全不同。我扭转视线,发现在我和太阳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正朝这座岛飞来。那东西看上去大约有两英里高,把太阳足足挡住了有六七分钟吧,但我一点不觉得周围的空气凉了许多,也没发现天暗了下来,感觉上有点像站在山的背阴处似的。随着那东西离我越来越接近,我看到它似乎相当坚固,其底部平滑,而且在下面海水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站在离海边大概两百码的一个高地上,看着那巨形物体在与我相隔不到半英里处慢慢地降了下来,差不多是降到了与我平行的位置。我掏出袖珍望远镜,清楚地看到有许多人在那东西的边缘走上走下,边缘好像呈斜坡状,不过那些人到底在做什么,我还是没能看出来。

对生命的一种本能的留恋让我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不已,一丝希望也从心头涌起:这种意外的际遇,想必也可以把我从这流落荒凉之地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吧!但同时,读者也许难以想象当时我看到空中居然会有一座住满人的岛时有多么吃惊,而且这些人还能够随心所欲地让这个岛或升或降,或缓缓前进。但那时我脑中完全不曾想到要对这种现象作什么理性分析,倒是挺想探探这飞岛到底要往哪里去,因为有一阵子它好像停下来了。但很快它却靠得更近了,我就看清楚那飞岛的边缘处原来围着几道走廊,走廊里每隔一定的距离还有可供上下的楼梯。在最下面一层走廊上,有人拿着长长的钓竿正在钓鱼,另外一些人在旁边围观。我冲那飞岛拼命挥舞我的便帽(当时我的礼帽早就破了)和手帕,并且在它逐渐接近的时候不停地使劲喊叫。接着我仔细地朝那飞岛看了看,只见朝向我的这一侧已聚满了一群人,尽管他们没有搭理我的叫喊,但从他们冲我指指点点以及相互间指手画脚的样子来看,显然是已经发现了我。接着又有四五个人急匆匆地沿楼梯跑上飞岛的顶部,随后就不见了。我猜(也确实猜得没错)这些人大约是为我的事去向有关人员汇报去了。

此刻飞岛上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不到半个小时,那岛开始再次动了起来,它稍向上升,使得最下面一层的走廊与我所站立的高地相平,距离相差不到一百码。于是我摆出恳求的姿态,并用最低三下四的口吻哀求,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那些站得较近一些的人,从服饰上来看,大概是些有身份的,他们彼此热烈地交谈着,还不时地看看我。终于他们中有一个人大声地喊了一句,声音十分清晰,语气温雅畅然,听起来好似在讲意大利语。因此,我也试着用意大利语回应了他一句,希望我这种抑扬顿挫的语调起码能让他听得轻松一点。尽管我们彼此不能理解对方的语言,可他们看到我那可怜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几分。

他们示意我从那岩石上下来走到海边去,我照他们的意思做了。而后那飞岛升到一个适当的高度,使得边缘正好处在我头顶上方,接着从岛上最下一层的走廊里垂下来一根链子,链子末端拴着一个座位,我坐在座位上系好带子,他们就用滑车把我拉了上去。

拉普塔人的古怪想法和性情。他们的知识学问。国王和他的朝廷。作者在那里受到的款待。当地居民惶恐不安。有关女人的描述。

我一登上飞岛,就围拢过来一群人,不过站得离我最近的人看来好像颇有身份。他们看着我,个个一脸好奇,却又形态不一;其实我也一样大吃一惊,因为我还未曾见到过不管在外形、服装,还是在容貌上都这么独特的一个人种。他们的头不是歪向右,就是偏向左;一只眼睛朝内翻,另一只外翻。他们的外衣上有太阳、月亮、星星的图案,与这些图案杂乱排在一起的还有提琴、长笛、竖琴、军号、六弦琴、拨弦古钢琴以及许多我们欧洲人从来没有的乐器图形。我注意到周围有许多身穿仆人服装的人,他们手里拿着一根短棍,短棍的一端缚着一个充满了气的气囊,看起来好似一把脱粒用的连枷。后来我才得知,每个这样的气囊里都装有少量的干豆子或者小石子儿。拿着这些气囊的仆人们时不时地用它们拍打站在他们旁边的人的嘴巴和耳朵,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样拍打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这些不时挨一下拍打的人完全是沉溺在自我的苦思冥想之中,倘若不给他们的嘴巴或耳朵来一点外部的刺激,他们就不会开口说话,也无法留心听别人讲些什么。因此,那些出得起钱的人就往往在家里养上一个拍手(原文叫做“克利门脑儿”)当仆人,无论出门还是访友都要把他带上。这位侍从的职责就是,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谁要说话,他就先用气囊轻拍一下那个人的嘴,然后再拍拍需要听他说话的人的右耳朵。即使主人走路的时候,拍手也得在旁留神侍候,有时还要在主人的眼睛上轻轻地拍打一下,因为这主人常常在埋头苦思,难免会有坠落悬崖或是将头撞在柱子上的危险;而在大街上,不是撞倒旁人,就是被别人撞到阴沟里。

我有必要将这些事告诉读者,不然,大家就会像我一样对这些人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他们要带我走上楼梯到飞岛的顶端,再从那里去往王宫;可就在我们向上走的途中,他们居然有好几次忘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直到后来拍手们的提醒才又把他们拉回到现实中来;我这外来人的奇异外表,周围老百姓的呼喊,他们仿佛都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与他们相比,老百姓看来却十分放松,完全不像他们那样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