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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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谛——来华译经僧中最不幸的一位(6)

船依然在缓慢地行驶着,真谛内心的自责也慢慢地加重起来。一经这种心态的缠绕,真谛的眼前便浮现出智恺、僧宗、法准等众多弟子的虔诚目光。他想,这些弟子个个颖悟超群,他们绝不是没有唯识的根基,而只是受外界潮流的影响太深了,置身于故有的窠臼之中,怎能发现唯识的价值。但愿他们在我离去之后能猛然醒悟,从“持****”开始,慢慢步入唯识之门。如此,何愁中土没有弘扬唯识佛法之机缘。

船行越来越慢,几乎是停滞不前了。又过了一会儿,海面上忽然刮起了逆风。

船老大立即派人调整风帆,尽力与这突如其来的南风抗争。谁知风越吹越大,风推浪起,一齐向商船掀涌而来。船员们采取了各种办法,可不但不能使船向前行,反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向北方漂流回去。

风吹,船漂。船老大的一切努力均告破灭。他无可奈何地站在船头,任凭强劲的南风推着他的船沿着来时的航线向回飘去。他觉得奇怪,因为这个季节是很少有这般强劲的南风的。他想,这恐怕是他方的一般飓风余波,过一会儿就会消失的。可谁知这风一吹,竟是没完没了,气得船老大直跺脚。

面对商人们的一片惊疑,真谛亦感到十分蹊跷。“难道这是菩萨的法力,那菩萨为什么又要把这船吹回去呢?”真谛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奥妙,“难道说自己与中土的因缘未断?”

风吹船行,直到天黑依然未停。商人们早已叹息够了,此时一个个钻进船舱,休息去了。真谛依然伫立在迷迷的夜色中,任那温暖的南风吹拂在自己的身上。他是个不违缘法的人,此时,他心中暗想,如果这股业风真的一直不息,那么船在哪里靠岸,哪里就必与自己有缘。有缘则居,这是他的一贯原则。

这一天正好是十二月十五日,明月当空,波光闪烁,远处一片朦胧。商船在静静地漂着,不知是在前进,还是停留在原地。

第二天清晨,当人们从梦中醒来以后,发现轮船已停靠在一个港湾。真谛站在船头张望,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突然,他大叫道:“广州!广州!我们回广州了!”

真谛伫立在晨风之中,望着十六年前曾经来过的这个港口,心潮澎湃,感慨不已。“这里有我的因缘,菩萨又送我回来了。”真谛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行李和梵夹,准备上岸。

船老大对他说:“行李就不要拿下去了。南风已停,北风已起,我们下去稍作休整,明日一早启航。”

“我想我是到站了。”真谛说道。

“什么,原来你是要到广州?”船老大感到奇怪。

“原来不是,现在却是。”真谛十分认真地说。船老大莫名其妙,但见真谛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好派人送他上了岸。

七 大展译业声震岭南

真谛对广州并不是那么陌生的,尽管好些地方的名字他已经叫不出来了,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广州的西北方向,有一个制旨寺。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真谛便来到了制旨寺门口,一个小和尚客气地接待了他:“敢问师父从何方来?”

真谛听了这话,顿觉语塞,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是啊,他到底从何而来,是从中土而来呢?还是刚从别处而来?他略停了一会儿,说:“老衲真谛,云游至此。”

“是真谛大师?”小和尚吃惊地叫道,立即带着真谛向寺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道:“真谛大师来了!真谛大师来了!”

小和尚的叫声,引来了寺主慧智。他大步来到真谛面前,一下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慧智叩见大师!”

真谛忙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想我只是十六年前路过这里,这些年一直云游他方,不知您为何知道老衲?”

慧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听真谛此话后,更加激动地说:“大师虽然久居他乡,可高名早显于岭南。当年您在始兴时,岭南佛徒就有皈依之愿;我也早想投奔到大师门下学法,昔因萧勃遇难后,大师又再次流离他方,弟子无从前往。数月前,您的大弟子智恺从梁安来,说您已经到棱伽修国去了,当时弟子遗憾至极;没想到今日大师突然从天而降,弟子不胜欣喜之至。”

“智恺也在广州?”真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就住在城南的显明寺。您离开梁安之后不久,他便来到了广州。他的三子曹毗住在这里。曹毗是一个虔诚的在家弟子,父子相逢,共修佛法。对了,他还拿了一部新近抄写的“持****”,与曹毗一同钻研,那种严肃、认真的样子,简直可说是迷上这部丛书了。您先在此住下,我过一会儿就派人去请智恺。”慧智扶着真谛,走进一间僧房。坐下来之后,真谛将乘船返还,因遇业风而漂回广州的情况,学说了一遍,直听得慧智目瞪口呆,连连合十礼拜,嘴里不停地说道:“佛法无边!佛法无边!大师与中土因缘未了,是观世音菩萨又送您回来了!难怪当朝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欧阳頠说前些日子观世音菩萨托梦对他说,不久将有一位高僧来这里,让他修缮寺院,准备迎接。没想到迎来的高僧就是您啊!”

“欧阳頠?”真谛心里一惊,心想,这些年的风雨飘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南康故人,大弟子在这里,当年的旧交也在这里,菩萨啊,你是怎么安排的?

当晚,欧阳頠便来看望真谛大师。他说:“那年弟子与您在南康分别后,虽然被俘,但皇上并没有问罪,反而委以重任,前年派我来到广州,镇守岭南。前些天弟子作了个梦,有神告诉说将有高僧到此,要我好好迎候,你看,制旨寺的房子还没有修好,您就到了,真是我们的福分,今后只要是我能出力的地方,大师尽管吩咐,我是您的弟子,自当尽力照办的。”

“好,太好了!”真谛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新年一过,广州城便沉浸在温馨的春风之中。多年追随真谛的弟子僧宗、法准,听说大师为菩萨感召漂还广州,便立即起身南下,同时还领来了原住扬都大寺的法泰以及慧旷、慧侃、慧忍、法忍、韵法师等。他们都是知名梁代的知识僧侣。真谛一看有这么多的高僧大德纷纷皈从,弘法的热情更加高涨起来。

天嘉四年(563)正月十六日,真谛大师走进制旨寺新落成的译经殿内。智恺等人早已在各自的座位上坐着。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将以全新的精神风貌,配合真谛大师在中土译传法相唯识之学。震惊中土佛界的胜举从此开始了。

真谛大师从大量梵夹中拿出一本《大乘唯识论》。

该论亦名《破色心论》,是世亲菩萨的得意之作,言简意赅地阐述了外境实无所有、一切唯识所现的法相唯识之理,可谓是唯识之法的核心和入门必读之书。座下的弟子们已不像从前那样对唯识之法误解丛生,他们个个都怀着极大的兴趣,聆听着真谛大师的讲解敷说。智恺与从前一样,仍然担任笔受的角色。真谛大师边译边讲,到三月五日全部结束,译成本论一卷,《大乘唯识论义疏》

二卷,大师的讲解经智恺整理记录,形成《大乘唯识论注记》二卷。

这一天,智恺来到大师房中,请求大师继续译经事业。真谛问道:“大家希望传译唯识经典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大部分人都是初闻此法,各人的接受程度不同,真不知下一步翻译那部经典为好。”

智恺没想到大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忽然,他想起大师过去曾特别问及元魏朝佛陀扇多法师翻译的《摄大乘论》。当时,他连此论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解其义旨了。后来又有一次,大师要弟子们给他找一本汉译《摄大乘论》,但弟子们在各处打听,竟没有一人知道。大师当时很感失望,现在想来,大师应是特别推崇此论吧。于是,智恺非常谨慎地说:“弟子听师父说过,无著菩萨有一部唯识宏论,名日《摄大乘论》,为稀有杰作,是否就请大师为我们翻译出来?”

大师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摄大乘,赅摄大乘之一切圣教法门,乃是大乘之宗旨,正法之秘奥,妙义云兴,清词海溢,非小根小器者所能通晓,中土众生闻此必惊,难哪!”

这一天,欧阳頠的大儿子欧阳纥来制旨寺拜谒真谛大师。当他听说译事已中断多日时,忙把寺主慧智叫来询问。慧智便将智恺礼请大师传翻《摄论》而未蒙允的情况学说了一遍,欧阳纥回家后,又向父亲作了汇报。

那时,欧阳頠正病重在床,他便嘱儿子与同在广州的另一员大将征南长史袁敬德协商,设法尽快恢复制旨寺的译经大业。

欧阳纥立即找到袁敬德。袁敬德,字子恭,陈郡阳夏(今河南省太康县)人,虔信佛法,为人和善。真谛来广州后,他也是竭诚供养,极尽弟子之礼。二人与制旨寺寺主慧智协商决定,由欧阳纥作为请主,躬申礼事,敬请大师开译。寺主慧智和袁敬德为经始檀越,负责译经各种费用,智恺为笔受,僧忍为证文,其他高僧大德也各司其职。这样,便组成了一个包括广州僧俗两界贵门高人的译经集团。整个岭南佛界为之大振。

真谛大师为弟子们的诚意所感动,终于将无著菩萨的那部《摄大乘论》梵夹拿了出来。

三月二十五日,制旨寺译经殿内一片肃穆。庄严的佛像前,鲜花明艳,香烟缭绕。一条漆黑发亮的桌案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摞梵文贝叶经书。真谛大师坐在桌案之侧,他的两旁是智恺、僧忍等几位大弟子。殿内座无虚席。欧阳纥拈香礼佛之后,又向真谛大师恭敬顶礼。

袁敬德及慧智法师,也都一一躬申礼事。然后,欧阳纥开口说道:“弟子欧阳纥,虔心正法,崇仰释典,幸遇真谛大师,挟道孤游,振锡广州,弟子奉严父欧阳穆公之重托,恭为请主,敬祈大师传翻释典,弘宣大论,以开佛知见,示导迷途。大师弘教之功德。恒沙难比。劫尘难喻。”众人一齐合十致礼,恭请大师开译。真谛合掌当胸,开口言道:“贫僧真谛,素以弘法为怀,今日遇此殊胜因缘,自当不负众位厚望,开译大论,传扬妙法。然翻译之事殊难,不可有一丝疏忽,若一字参差,则理谬千里,故望诸位法师肃之谨之,与谛同力翻传,共襄胜举。”真谛译经史上最辉煌的一页从这里翻开了。

在此后整整七个月当中,译经殿内一片繁忙。真谛大师与诸位弟子备尽勤苦,无弃寸阴。大师此时已善解华语,依据梵典原义,谨慎传翻,一字一句,无不精敲细推。智恺执笔恭录,随出随书。憎忍等人同室禀学,共究秘义,备尽研核。师徒同心同德,创造了佛典翻译史上最严谨认真的一个范例。

就在真谛全身心地翻译《摄大乘论》时,这年九月,广州刺史欧阳頠去世,欧阳纥继为广州刺史,一如既往地支持真谛大师的译经事业。这一年的十月二十日,《摄论》传译宣告结束,共出文疏二十三卷,计有:无著菩萨的《摄大乘论》三卷,世亲菩萨的《摄大乘论论释》

十五卷,真谛大师的《摄大乘义疏》八卷。智恺在笔受文义的同时,根据自己的理解,编成了《摄大乘论疏》

二十五卷。

中国佛教的摄论宗从此生根发芽了。

《摄大乘论》的译出,就像一股强劲的春风,顿时吹遍了广州各地。这春风是那么的清醇,那么的馨香,整个岭南佛界为之一震。陶醉于其中的僧俗弟子们,犹如看到了长夜中的佛光,在惊叹与欣喜之余,纷纷投入到《摄论》的无穷妙趣之中,研习《摄论》之风潮从广州城兴起,并迅速吹向岭南各地。

这一年的十一月十日,真谛又与智敫等人译出《广义法门经》一卷。接着,又相继译出小本经论多种。

新年就要到了,流寓各地的人们纷纷回乡团圆,许多人已开始为这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忙碌起来。相比之下,制旨寺译场却显得冷清多了。真谛忽然想起家来。

自从离开故乡,至今已三十多年了,昔日的中年汉子,今日已成了花甲老人,幼时的宅院又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大师的思乡之情很快便让智恺、僧忍察觉出来了。

他们立即将这一情况告诉欧阳纥与袁敬德。大家认为,佳节思乡乃人之常情,可大师之故土远在万水千山之外,如若回去,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来了。所以,一定要设法留住大师,而留住大师的惟一办法,就是紧张而繁忙的译经事业。

一说起译经之事,智恺颇有愧疚之情,他对大家检讨道:“近来贫僧忙于整理《摄论》讲稿,没有过问译经之事,加之慧智师父卧病在床,僧宗、法准还没有回来,所以,译场日益冷清,这几天译事已经中断。看来,我们必须全力投入译经事业,使大师感到这里离不开他。如此一来,不仅满足了大师的心愿,也是中土佛门之大幸。”

欧阳纥说:“智恺师父说得很对,明日弟子就去制旨寺拜谒大师,恭请大师留住广州,再展译业。袁叔与贵公子袁元友作经始檀越,负责筹办一切后勤所需,智恺、僧忍、智敫、法泰充当笔受等职,协助大师翻译。还有,你们先考虑考虑,看下一步翻译什么经典为好。我的意思是挑选一种部头较大、体系宏阔的经典翻译,这样既便于掀起一个传译高潮,也便于长期留住大师。”

众人表示同意,于是开始分头行动。

关于翻译何种经典,智恺等人着实犯难了。一是他们对大师来华所带梵夹的内容尚不十分熟悉;二是怕弄不好抓不住大师最推崇的经典,又让大师误会,以为知音者少而本意难申。想来想去,他们决定还是让大师翻译《阿毗达磨俱舍论》。此论简称《俱舍论》或《俱舍》,大师原来曾多次提及,听说是世亲菩萨著的,部头不小。

大师的师父安慧就曾著过该论的义疏,大师的皈依师父婆薮跋摩,也很推崇《俱舍》。所以,智恺等人估计大师也会喜欢它,只是不知此论是不是阐释唯识的,也不知大师的梵夹中有没有此论的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