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圣人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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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司马迁(9)

在这段引文中,司马迁所论列的历史,与史实未必尽合。如《吕览》的编著《史记·吕不韦列传》说:“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苟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说明《吕览》不但不作于迁蜀之后,而且也不成于吕不韦一人之手,更谈不上“发愤”了。至于《说难》、《孤愤》之作,《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系于韩非人秦之前,说:“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云云。但这并不是司马迁的疏忽。司马迁在《自序》中重述这些史事,重点在于说明古人为什么要著书立说,关于成书的时间、地点都是末节,不是他所介意的了。他在这里不是写历史,而是在抒情。他还说过:

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十二诸侯年表序》)虞卿料事揣情,为起画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云。(《平原君虞卿列传》)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屈原贾生列传》)从以上这些文字,表面上,司马迁是在总结前人所以写作的原因。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写作体会和自白,是用自己对前人写作的理解,作为自己写作经验的印证。

在司马迁看来,凡是历史上有影响的作家,其作品大多产生在作者在政治上受迫害、受摧残的时期。既然受迫害,便产生对迫害者的强烈不满,即“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因此借写作来抒发作者心中的愤懑与不平,即借著述来控诉迫害者,并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无辜,即所谓“以自见于后世云”。所以一个作家受迫害愈深,他的愤慨、不平愈强烈,他的作品的内容也就愈幽愤深广,感染力也就愈强。不仅《春秋》、《孤愤》、《离骚》之作如此,《史记》之作又何尝不如此?从《报任安书》中可以看出,司马迁本来对汉代大一统天下也是充满幻想的,也想干出一番事业,以不辜负浩荡皇恩。

但是,在他受腐刑之后,面对残酷的社会现实,他的思想日臻成熟,更加充满了批评精神。然而,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他是不能有所作为的,惟一能做的,就是以前人为榜样,发愤著书,把自己的理想和观点寄托在书中。司马迁惨遭腐刑,其精神上的痛苦远胜于肉体。尽管如此,他还是顽强地活下来,忍辱负重,继续写他的《史记》。

二、司马迁认为文学的社会功用主要是“讽刺讥刺”。

这一文学观点,可以说是渊源于孔子的。孔子于《论语·阳货篇》中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文中所说的“怨”,就是说人们可以藉诗的形式对时事政治发表批评意见,即所谓“怨刺上政”的作用。司马迁注重文学的“刺讥”作用,所以他特别称道《诗》三百篇所表现出来的这方面的思想,如他说:

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十二诸侯年表》)他还认为,秦始皇之所以焚《诗》《书》,是因为这些书有“以古非今”、“刺讥”时政的内容,他(《六国年表》)说:

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

司马迁特别称赞屈原的《离骚》,也是因为《离骚》起到了很好的“刺讥”作用。他(《屈原贾生列传》)说: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达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华见。

他在《自序》中又强调说:“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司马迁对《离骚》这种文学作品“讽谏”

作用的重视。对宋玉、唐勒、景差等人只善辞令、不敢直谏的做法很不满意。(《屈原贾生列传》)批评说: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司马相如是著名的汉赋大家。但是,他的许多赋都是一味地追求文辞的华丽,缺乏深刻的思想内容,因而步入形式主义的歧途。因此,司马迁对他的许多篇赋评价不高,但对其中有“讽谏”意义的则予以充分的肯定,他(《司马相如列传》)说:

《春秋》推见王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司马迁是强调文学作品必须通过“讽谏”,才能实现其本身的社会价值的。

“讽谏”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弄不好,非但达不到“讽谏”的作用,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司马迁为了远祸避害,提出了“辞隐文约”的写作方法,借以体现文学作品的讽谏内容。他在《自序》中说:“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他深明孔子著《春秋》之苦心孤旨,说《春秋》“约其文辞而指博”(《孔子世家》)。

他又十分重视屈原《离骚》“辞隐文约”的写作方法,他在说: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司马迁所提出的“辞隐文约”

的写作方法也是有渊源的。

李长之先生说《史记》“尽了讽刺的能事,也达到了讽刺技术的峰巅”(《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这话很有道理。他说司马迁的讽刺目标,“广泛地说,他所讽刺的就是他所处的朝代——汉。详细说,他所讽刺的是汉代得天下未免太容易,有些不配;是汉初的人物——自帝王以至将相——之无识与不纯正;是汉朝一线相承的刻薄残酷的家法;是武帝之愚蠢可笑,贪狠妄为”(同上书)。以《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为例,欣赏得知司马迁运用“辞隐文约”的笔法:

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于是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余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谈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竞朝置酒,无敢欢哗失礼者。子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

叔孙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叔孙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赐诸生。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

司马迁对刘邦、叔孙通二人的讥讽,是通过叙事表明出来的。这段文字,堪称妙笔。汉五年,刘邦手下群臣饮酒争功,乱作一团,毫无秩序,“高帝患之”。

到了汉七年,经叔孙通制定礼仪,表演一番,“竟朝置酒”,而秩序井然,“无敢欢哗失礼者”,于是刘邦兴高采烈,说他时至今日才知道当皇帝的尊贵,把刘邦一副无赖的嘴脸勾画得惟妙惟肖。同时,也反映出叔孙通等儒生极尽谄媚之能事,以利禄为人生目的的低下人格。

更妙不可言的是,当叔孙通被两个儒生所骂时,他竟不以耻,反说人家是“鄙儒”,“不知时变”。当叔孙通为他手下弟子儒生要得官位、并分以金子以后,这些儒生竟喜得手舞足蹈,大捧叔孙通,称其为“圣人”,说他“知当世之要务”。司马迁就是这样通过对话、细节的描写,把叔孙通的阿谀奉承和刘邦的无赖形象写得活灵活现。这种不露锋芒的写作方法,其效果甚至超过锋芒毕露者,说明司马迁运用辞隐文约的笔法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令人叫绝。三、司马迁十分重视文学作品的教育作用。

《史记·乐书》中的论述便集中地反映了他的这一文学观点。在我国古代,诗歌与音乐本是不分的,《虞书》说:“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水,律和声。”就是从音乐的角度来论诗的。《史记·孔子世家》说:“(诗)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孔子自己也说:“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说明古代诗乐结合,诗必有乐的情况。《荀子·劝学篇》中说:“诗者,中声之所止也。”杨倞注说:“诗为乐章,所以节声音,至乎中而止,不使****也。”这是给诗下的定义,也是给乐下的定义。《论语·泰伯》中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就是说诗教的作用,必待合于乐,然后方能在社会上得到广泛的应用。司马迁对音乐的看法和观点,对文学的看法和观点。他在《乐书》中说:“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史记·正义》解释说:“言不乐至荒淫也。”

说明作乐的目的,在有益于社会风俗的教化。他更明确地说明了诗教的作用就在于:“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

他说:“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即用音乐、诗歌来培育人们的礼义观念,用音乐、诗歌来培育人们合于社会的道德观念。

司马迁强调文学的教育作用,强调文学应该辅助国家政教的推行。他从文学应当有益于社会人心出发,批评汉武帝滥作乐歌。汉武帝得神马,便作《太一之歌》,得大宛千里马,又作《天马歌》,《乐书》如:

中尉汉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悦。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

司马迁是借汲黯的口,对汉武帝不顾文学的社会效果只图个人享乐的行为提出批评的。反映了他的文学应当有益于社会人心的主张。

《史记》不仅是一部结构严谨的史学著作,也是一部文采斐然的传纪文学。《史记》描写人物的手法主要有:

一是,着重群体典型的刻画。一部《史记》,记录了4000多个人物,其中给人以深刻印象的有100多人。

如杜周、张汤是酷吏的典型,郭解、宋家是游侠的典型,聂政、荆轲是刺客的典型,邓通、李延年是佞幸的典型,淳于髡、优孟是滑稽家的典型,叔孙通、公孙弘是阿谀逢迎的典型,张释之、汲黯是刚直官僚的典型,石奋是恭敬小心的官僚典型,张良、陈平是权谋的典型,韩信、廉颇是良将的典型等等。司马迁对《史记》中出现的4000多个人物,不是平均着墨,而是抓住这些典型人物,细致刻画,突出特点,使其群体形象鲜明,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二是,重视动态描写。司马迁在描写人物时,除采取静态写生法,肖像描写外,尤其重视人物的动态描写,在人物的行动中刻画人物的性格。生动的动态描写使人产生如临其境的逼真感。司马迁笔下的人物形象,其音容笑貌,情态品质,都是在动态中得以体现的。例如《孙子吴起列传》对孙武训练娘子军一事的精彩描写。: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

“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手?”对:

“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完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

“诺。”约束既布,乃设铁俄,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主,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中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从这段文字,仿佛观看了一台有声有色的戏剧。孙武整饬军队时的谨严,初次受训的宫女们的嬉戏,吴王听说爱姬要被杀时的紧张,通过这一系列的动态描写,跃然纸上。司马迁以最简洁的笔墨主要通过练兵这一行动,突出了孙武的治军才能。刻画动态中的人物,使之神采飞扬的做法所产生的强烈的艺术效果。

三是,突出心理活动。对人物进行细致的心理描写,《史记》刻画人物性格。成功的心理描写使人洞察人物的内心世界,充分展示人物的精神面貌。司马迁在《史记》中对重要人物的心理活动描写的方法灵活多样。

通过自白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是司马迁经常运用的手法之一。如《李斯列传》记李斯的独白有4处。当他入仓见鼠时,他感慨地叹息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当他功成名就,盛极一时时,他唱然而叹道:“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当他为赵高所挟,决定依附逆乱时,便垂泪太息道:“嗟呼!独遭乱世,既已不能死,安托命哉!”

当他为赵高所害,囚于狱中时,他仰天长叹道:“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吾必见寇至咸阳,糜鹿游于朝也。”此四段独白是李斯各个时期的关键时刻的最具代表性、最为动心的感情流露。所叹的内容虽然不同,表现的喜怒哀乐尽管有异,但是有一点则是共同的,即都是为了自身的得失荣辱而发。《论语·阳货》载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司马迁通过人物的自白所刻画的李斯这一形象。

《史记》通过用一两个表示心理状态的动词,直接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采用的一种描写心理的方法。司马迁在《司马相如列传》中,是用以下这段文字来当时:

“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