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高想逃跑,又怕被诛灭全族,于是上书说:“先帝在世时,我入朝就赐给食物,出朝就赐坐马车。内府的衣物,赏赐过我;宫内马厩的宝马,也赏赐过我。我本该以死追随先帝,却没有能做到。这是作儿子的不孝,作臣子的不忠。不忠不孝的人已无颜面活在世上,我请求随先帝去死。并请求把我埋在骊山始皇帝的陵墓旁。希望皇上怜悯我,答应我的请求。”书信呈上去后,胡亥很高兴,就召见赵高,并把书信给他看,说:“这就叫做走投无路了吧?”赵高说:“当臣子的如果连死都怕来不及,那他们还有什么功夫去图谋造反呢?”胡亥同意了公子高的请示,赐钱十万料理他的丧事。
秦朝的法令和诛杀刑罚越来越苛刻残暴,大臣们人人自危,想反叛朝廷的人很多。秦二世又继续建阿房宫,辅以笔直通畅的大路和供皇帝出巡的大道,赋税越来越重,徭役没完没了。对于二世的所作所为,为了自保,李斯有时随声附和,有时退让默许,有时竟然公然称赞,完全丧失了一位政治家应有的谋略与胆识,成了一个苟且保位的庸人。于是公元前209年,楚地被征发去守边的陈胜、吴广等人终于在大泽乡起义了。在崤山以东广大地区,反抗的队伍纷纷行动,英雄豪杰争相起义,自立为王侯,反对秦朝的统治。起义的队伍打到鸿门才退去。李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想力挽狂澜,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有心无力了。但是李斯还是数次请单独劝谏秦二世,均遭到了秦二世的反对。秦二世反而责问李斯说:“我有个想法,记得《韩非子》上说过,‘尧拥有天下之后,居室的堂基高不过三尺,采来的木料直接用来作椽,不加任何削饰,犀顶盖的茅草长短不齐,也不加修剪,就连迎接旅客的小客店都不如;冬天穿鹿皮做的皮袄,夏天穿麻布织的粗衣,用粗粮做饭,用野菜熬汤,盛饭盛汤用的是粗糙的土罐,真可笑,就是现在的守门人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低劣啊!大禹凿通龙门山,使黄河水流入夏民居住的地地,他疏通了许多河流,为河流修筑了许多堤坝,把大地上的积水疏导人海,由于长年劳作,大腿上竟然累得没有了白肉,小腿上也磨光了汗毛,手脚都结上厚厚的老茧,面孔晒得黝黑,最后累死在外边,埋葬在会稽山下,真可悲,就是奴仆的辛劳,也比不上他繁重啊!’那么像统治天下这样显贵的人物,难道就该劳苦身心,住小客店一样的房子,吃守门人那样的饭菜,干奴隶那样的劳动吗?没有能耐的人才会这样,贤明的决然不会如此。贤明的人据有天下,就要用天下的财物来尽力满足他的需要,这就是据有天下的尊贵。称为贤明的人,必然能安抚天下,统治万民,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过得舒服合意,那将如何去治理天下呢?所以我希望能随心所欲,永远地享有天下而不受祸害,你能怎么样呢?”李斯的儿子李由时任三川郡的郡守,起义军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地盘,越过三川郡而李由不能禁止。章邯率兵击溃驱逐吴广的部队以后,秦二世的使者追究三川郡的责任,并牵连到李斯,责备李斯位居三公,怎么让造反的强盗如此横行。李斯很恐慌,又贪恋爵位俸禄,不知道怎样开脱自己,于是就迎合秦二世的意愿,想因此得到宽容,他上书对秦二世说:
贤明的君主,必然能够建立一套制度来推行督察刑罚的法术,推行督察刑罚,臣子就不敢不竭尽所能来为君主效力。这样君臣的尊车名份就能确定,上下的界限就能分明,那么天下有能力的人和无能力的人都不敢不尽力尽职地为君主效劳了,因此君主讲究一人统治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这样就可以享尽一切乐趣了。凡是贤明的君主,能不了解这一点吗?所以申子说过:“得到天下而不能为所欲为的,就叫做把天下当作自己身上的镣铐,”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明得到天下的人不能推行督察刑罚,反而用自己的身心为天下人辛苦操劳,像尧、禹那样,因此叫做把天下当成“镣铐”,如果不能运用申不害、韩非高明的法术,推行督察刑罚的办法,利用天下万物供自己享乐;而只是劳苦身心地去为百姓效力,那就成为平民的奴隶,不是统治天下的君主,哪里谈得上尊贵呢?让别人为自己效劳,就会自身尊贵而别人低贱;让自己为别人效劳,那就会自身低贱而别人尊贵。因此,为他人效劳的人低贱,而让他人效劳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自古以来所以被尊敬的贤人都是因为他的做法高贵;而被认为无能的人,都是因为他的做法低贱。而尧、禹让自己为天下效劳,如果还因循守旧地尊崇他们,这就失去了尊贤的本意,可以说是大错特错了。说他们把自己的统治权变成自己的镣铐,不是很恰当吗?这就是不能推行督察刑罚所带来的过错。
因此韩非说过,“慈母有能养出败家子,而严厉的主人手下没有敢不服管的奴隶”,为什么?这是严加惩罚的必然结果。所以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深究小错。这点小小的过错还要深究重办,何况犯了大罪呢?所以人民不敢触犯法令了。因此韩非说过,“几尺布头,一般人见了都顺手拿走,而一块烧红的金子,尽管有上百斤,盗跖也不去抓取”,这不是说一般人都很贪心,说几尺布头有多大好处,说盗跖的欲望很小;也不是说盗跖嫌百斤的金子还不算贵重。这是由于抓取烧红的金子,会随时把手烫伤,因此盗跖不敢拿走这百斤的金子;而贪图小利,不一定会受到刑罚,所以一般的人都不放过那几尺布头。因此五丈高的城墙,擅长攀登的楼季也不能轻易地逾越;而几百丈高的泰山,瘸腿的母羊都能容易地爬上。难道是楼季不能越过五丈的高度,而瘸腿的母羊能轻易地爬到几百丈的高度吗?其实是陡峭的城墙和平缓的高坡两种情况并不相同。圣明的君主所以能长久地处在尊贵的地位,长久地地掌握威严的大权,而独自垄断天下的利益,并非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在于能够单独地决断朝政而严厉地督察刑罚,必须施行重罚,这样天下人才不随便地触犯法令。如今不实行杜绝犯罪的方法,而仿效慈母养出败家子的行为,那就是不能理解圣人的言论了。如果不能采取圣人治理天下的办法,那么除了给天下人当奴仆外。还能于什么呢?这能不叫人悲伤吗?
如果有仁义的人在朝中主事,那么随心所欲的享乐就受影响;如果有劝谏论理的巨子在君主身边,那么放荡不拘的心志就得收敛;忠烈死节的行为在社会得到推崇,那么纵情姿意的娱乐就要克制。因此贤明的君主能够排除这三种情况,独操君主之术以控制顺从的臣子,建立严明的法制,因此自己的地位就尊贵,权势就威严。凡是贤明的君主,必然能够移风易俗废除他所反对的,扶持他所喜欢的,所以在世时就有尊贵威严的权势,去世后就有一个贤明的称号。因此贤明的君主总是独立专断,权力不落在大臣手中。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仁义的主张,堵住游说的口舌,限制忠烈的行为。不用耳听,不用眼看,单凭自己的意念行事,这样在外能不被仁义忠烈的行为所动摇,在内就能不为功谏论理的言词所迷惑。这样才能独断专行地为所欲为,谁都不敢违抗。如此之后才称得上明白了申、韩的法术,推行了商君的法制。法制得到推行,驾驭臣下的手段能够掌握,而天下还会出乱子,这种事情还没有听说过呢。因此人们说:“治理天下的办法是简明易行的。”但这些只有贤明的君王才能做到。督察刑罚做到了,臣子没有邪念,天下就能安宁;天下安宁了,君主就尊严;君主尊严,督察刑罚就一定得到严格实行;督察刑罚严格实行,君主追求的利益就能得到;追求的利益得到了,国家就富足;国家富足了,君主就过得丰裕安乐。因此督察刑罚的法术实行了,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不能得到的。群臣和百姓改正过错都来不及,哪里还谈得上图谋反叛呢?如能这样,那么帝王的统治方法就掌握了,可以说处理君臣关系的法术就明确了。到那时,就是申不害、韩非再世,也不能超过这种水平啊!
李斯的奏书呈上以后,秦二世很高兴。于是推行督察刑罚更加严厉,凡是对人民征税繁重的就被认为是能干的官吏。当时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受过刑的,街上被处死的人天天尸体成堆,杀人的数量多的就被认为是忠臣,秦二世说:“这样才叫做实行了督察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