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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服务经济的企业家价值革命(3)

从文化与制度两个方面去认识,这显然是中国企业与西方企业的巨大差距,同时,这种差距也从根本上遏制了我们的创造力。企业家的组织使命感如何,直接影响着组织的创建与维护。而这种创建与维护又直接影响到企业创造价值能力的强弱。

那么,作为企业家精神层面的组织使命感,它会表现出哪些特质呢?在过去的10年中,我观察和分析过中国百名以上的企业家。同时,也带着这个命题与上百名企业家作过讨论与交流。多数人表示,之前他们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情。在经过讨论以后,我们一致的答案是:科学、民主、纪律。大家认为这六个字应该成为企业家组织使命感的核心特征。同时,同意这个答案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还没有在这三个方面做好。我们还一同寻找,是哪些东西妨碍企业家在组织使命感方面的正确表现?结果,我们获得了这样一些认识。

一是企业所有者的地位导致企业家凌驾于组织之上,这是一种地地道道的企业主意识。怀有这种意识的人,还远没有资格被定义为人们尊重的那种企业家。在这类人的意识中,会时刻认为企业是自己的。因此,他们可以不受约束,为所欲为。中国有相当数量的民营企业老板在抱怨自己的员工不够敬业,表现出一种消极的“打工文化”。这些老板拼力采取薪酬、股权的激励方法,也在企业内部大力倡导企业文化建设,但看起来对“打工文化”的改变,依然收效甚微。这其中的关键原因,是老板本人的企业主意识没有改变。当老板的企业主意识不能改变的时候,这家企业所有人的意识与行为,都注定只会是雇员。这是他们无奈的选择。我们民族深厚的封建文化传统,有时候会使得老板自觉不自觉之中,很乐于享受当家长甚至是当统治者的感觉。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民主其实就是一个奢望。它必然受到致命的扼杀。而一旦一家企业的民主精神无法建立,那么,它聚集人才并且令人才能够有所作为的能力,都是十分有限的。最终,这家企业创造价值的能力,也将是十分有限的。

很多年以前,个别外国学者将中国定义为一个无法组织起来的民族。台湾学者柏杨先生,对中华民族的组织性也有过痛心疾首的批判。中国企业相比于西方企业,技术、资金、管理的差距,固然都是其需要面对的艰苦挑战。但是,真正巨大的挑战,是中国企业的组织精神。因为,只要中国企业不能创建先进的组织,所有上述挑战,就都不可能赢得胜算。而企业的组织精神、企业家的组织使命感和民主意识,无疑都是至关重要的。中国企业家在中国改革开放的30年间,以他们的勤奋和坚忍,为中国摆脱贫穷作出了卓越贡献,他们是令人尊敬的。但是,与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他们身上也不可避免地会存有封建文化的传统烙印。在服务经济时代要求企业必须具备多重价值创造能力的时候,企业家民主精神的缺失,会使得企业与时代的要求格格不入,从而落伍。这是他们面对的最大挑战。一些人认为,如何制约企业家凌驾于组织,是一个现代企业制度或者也叫公司治理结构问题。这种认识放在纯粹组织角度去判断,当然毫无疑问是对的。但如果更深刻一些去分析,我仍然愿意将它归结为一个文化问题。事实上,企业家精神的组织使命感,对一家企业民主精神的创建与维护,是现代企业制度能够顺利构建和得到维护的基础。

我们讨论的第二个问题,涉及企业家组织使命感中的科学精神。应当看到,企业家是一个经验丰富、嗅觉灵敏和敢于承担责任的特殊群体。叛逆与创新的本能,有时会使他们产生许多超出常规的思维与举动。他们是精英群体,所以在很多时候,常人不能够理解他们。然后,企业家们特别愿意接受人们说他们孤独。但是,经营企业的业绩,以及大量的决策管理经验,也许会使他们自以为是,会让他们走向对经验的迷信。然后,他们会违背规律。所谓科学精神,究其根本是实事求是、尊重规律。什么是规律呢?譬如用人之道:企业要用能人,这会是所有企业家的共识。但怎样用能人呢?有的企业家依赖能人,也有人依靠但不依赖。显然是后一种做法,对企业更负责任,也尊重了企业持续发展的规律。还有,企业不能够仅仅满足于对人才的使用。它还必须育人,必须是人才工厂。这也是规律。我们很难相信,一家不具备育人功能的企业会人才济济。同样,我们也就无法期待这样的企业,会具备很强的多重价值创造能力。

我们有时候会拘泥于一家企业的决策方式和决策流程,并据此来判断这家企业的科学精神。其实这些都只是表象。企业家组织使命感的科学精神,核心表现在对企业本质的尊重上。而企业的本质是创造价值。在战略管理方面,同样也有科学精神的问题。我在2006年曾考察研究过山东一家小型公司。这家企业所置身的行业,全国市场规模每年只有200多亿元,每年有超过20%的增长。这家企业年销售收入5亿元左右,居行业第二位,并且净资产收益率与利润率很高。这说明行业竞争集中度很低,也预示着未来这个行业可能产生以并购为主要手段的行业整合。按经验,这家企业只要保持比行业更高一些的增长率,它就能够始终站在行业前列。但是,这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判断。因为,它忽略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环境,也忽略了这个行业高额的回报对于潜在竞争者的巨大吸引力。科学的判断是,在一个规模较小的行业中,竞争集中度加速提高是必然趋势。企业自我滚动式的稳健发展,也许就是企业最大的危险。创新经营是这类行业中企业的根本任务。在不同的行业,在不同的企业发展阶段,业务增长方式的改变,通常是一个挑战经验的课题。在服务经济的环境中,企业在制定战略时,优先的不是关心企业自己想要什么,而是研究客户想要什么。这里面,同样涉及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问题。

我们讨论的第三个议题,是有关企业家组织使命感的纪律部分。最初,与我进行讨论的那些企业家,会把思考重心放在遵章守纪等一些现象层面。我觉得这是一些不需要讨论的问题。它只关系到企业家的基本素质,是一个低层次问题。我们需要思考的,是站在企业家组织使命感这样一个高度上,去衡量企业家的纪律应当体现在哪里。这种纪律性的构成有两个特质:一个是公私分明,另一个是牺牲精神。在公私分明方面,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企业家对公司长期利益和短期利益的处理。我们需要看到,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全球资本市场日趋活跃与繁荣。针对企业家,期权股权激励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那些创业有成同时也是企业大股东的企业家,可以透过发达的资本市场,使自己的创业成果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财富放大效果。越来越多的实业家参加并热衷于这样的财富游戏。反过来,资本市场以一种杀鸡取卵的投机态度,对那些公司提出苛刻的短期业绩要求。公允地看待这件事情,产权制度对企业家价值的尊重,无疑是一种巨大创新与进步。而同时,资本市场的急功近利与财富效应,也对企业家方向上的迷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相当数量的企业家,忽略了服务经济对企业作为长跑选手的要求。他们拼力追求速度与短期效应。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成为财富英雄而引起世人关注。巨额财富对于他们,除去数字本身已经没有多少实质意义,但是由财富带来的社会尊敬,是他们非常需要和享受的。他们在抱怨资本市场苛刻的同时,又自觉不自觉地去迎合资本市场。企业家在这样的矛盾中,违背了企业长期发展的纪律要求。严格说,这是企业家的个人私欲在作祟。我们不应该像造神一样去要求企业家,没有几个企业家会为长期责任牺牲一切短期利益。所有企业家,都会谋求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或者任期内获得社会尊敬。这是一个企业家的公与私问题,也是境界问题。所以,对于企业家最客观的评价,应当是在他离任几年之后。

服从企业长期利益要求,是时代对一个企业家的纪律要求。我们看一看对金融危机负有罪责的那些华尔街精英们,大量的金融衍生品和不断放大的金融杠杆,导致了大量的银行倒闭和大批员工失业,为什么呢?雷曼兄弟也好,高盛也好,它们制造了如此之大的灾难,是因为什么?私欲使它们违背了金融业风险控制的铁律,乃至违背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中国的黄光裕、黄宏生们同样如此,还有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四通集团,它的创始人******绝对是一个有思想的企业家。但他的个人抱负是从政参政,四通集团也为他的政治追求付出了惨重代价。我们民族有崇尚政治的文化传统,大多数企业家都具有政治情结。作为公民,作为经济界的成功人士,参政议政是正确的。但如果是以企业利益作为代价,这便成为公私不分的纪律问题。企业家要恪守本分,心无旁骛。这个本分就是公私分明的纪律。中国知名的地产企业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一向以思想深刻、特立独行而获得社会关注。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时,社会各界齐伸援手捐款捐物。善举之外,也确有以捐款多寡行攀比炫富之人。王石恰在此刻发表言论,抒发“不应以善举之名增加企业与个人负担,行善不在多寡”的主张。此言一出,引来社会各界口诛笔伐和政府官员的斥责。或许作为一个纯粹的自然人,王石的一己之言无可厚非。即便作为一个企业家,王石的言论换一个角度来看也有令人深思的一面。但显然,王石太率性了,这同样违背了恪守本分的组织纪律。呈一时口舌之快,伤害了企业,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公私不分。尽管王石本人与万科集团事后都做了各种补救性工作,但此番言论对万科集团以及王石自身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

那么,怎样理解企业家的牺牲精神呢?大多数企业家会认同马克斯·韦伯的观点,承认自己是“为经营事业而生存的人”。但这并不等于,他们除去经营事业的快乐之外,就没有别的生活要求。企业家不应该并且也很难成为禁欲主义者。这个世界本身就很难有绝对的禁欲主义者,只会是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不同的欲望而已。我们仍然需要,从企业创造价值的规律,去认识企业家的牺牲精神。比较而言,在以产品价值为主要特征的工业经济社会中,企业创造价值的方法与过程相对简单。企业家需要承担经营风险,需要殚精碣虑。但竞争不足的环境也为企业家本人提供了更多人性化的生活空间。换言之,他们在组织使命感方面,还不需要具备很强的牺牲精神。例如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在已经过去的20年间,竞争的严重不足以及价值创造过程的简单粗放,使得这个行业的企业家有着充分的个性张扬空间。他们可以登山,可以航海,可以演电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当思想家……中国企业家群体中最时尚的生活方式领导者,是由他们充当的。完全从纯人文角度去看,他们给我们这个社会带来了一些新的东西。但是,在中国其他竞争激烈的行业中,这种个性张扬的潇洒几乎是无法存在的。那些行业的企业家需要更多的牺牲,他们难以获得类似的自由。我从不掩饰自己对中国房地产行业幼稚的比较。因为最简单的方法是:假如20年前,中国有100家新创办的房地产企业,那么今天可能还有80家活着,并且赚到了钱;而20年前,中国有100家新创办的高科技企业,或者传统产业领域的企业,今天还会有多少存活下来呢?这并不说明房地产行业的企业家有多少过人之处,只能说明这个行业的幼稚。当然,从根本上说,这印证了价值创造过程简单,对企业家牺牲精神要求也相对较低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