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骑车去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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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最后的满洲地(1)

科布多: 最后的满洲地——黑喇嘛传奇——蒙古人解救被困司机——科布多古城——市政厅前的噶尔丹塑像——卫拉特蒙古人的崛起——布彦特河边的野餐——卫拉特人的迁徙——前往布鲁根——横相乙儿: 蒙古大汗贵由的死亡地——蒙古国最大的国际科考队——和蔼的房东太太——日本人Takuya——四卫拉特的叠兴——准噶尔人崛起——一位准噶尔老人——布鲁根的悠闲生活——为他人做嫁衣的准噶尔人——告别蒙古国

在进入蒙古国之前,我就把西部的城市科布多设为了终点。

这里是清朝灭亡后,蒙古军队最后攻克的地方,也曾经是清朝政府设立的军事重镇,最多时曾经驻扎过几千名士兵。

1911年,当博克多汗在沙皇俄国的支持下宣布外********之时,清朝在库伦(乌兰巴托)、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都驻扎有军队。俄国和蒙古军队迅速攻占了库伦,驱逐了清朝的部队。但对于西部重镇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由于军事力量还不够强大,无法驱逐清军。

这时蒙古地区陷入了分裂,在中部由博克多汗占据,但杭爱山以西的西部地区仍然归属北京的中央政府控制。

就在这时,一个叫黑喇嘛的传奇人物出现了。他的名字叫丹毕坚赞(Dambijantsan)。他并不是藏族人,而是出生于卫拉特蒙古人家族,但具体的地点已经无人所知——他声称出生于俄罗斯境内的卡尔梅克蒙古人部落,而有人相信他出自阿斯特拉罕州。

这位带着不知名血统的丹毕坚赞把自己打扮成准噶尔汗王们的转世,他的身份也让人们给了他黑喇嘛的绰号。

在清政府处于衰亡的20年间,俄国、外蒙古、新疆地区出现了许多的冒险家和投机分子,他们策划新疆和外蒙古的独立,丹毕坚赞曾经被清政府捕获,却因为是俄国的公民,清政府无法处理他,只能将其驱逐出境。

当博克多汗宣布外********之时,黑喇嘛终于找到了机会。他立即前往西部地区,开始宣扬独立思想,并拉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作战中,黑喇嘛心狠手辣,颇有当年成吉思汗的遗风。不过,当时的蒙古人只针对不肯投降的城市采取灭绝政策,黑喇嘛却更为狠辣。

在他的攻击之下,乌里雅苏台首先陷落,科布多的守军经过抵抗,也寡不敌众败下阵来。黑喇嘛控制了整个蒙古地区的西部。

博克多汗对这个西部的实力派军阀采取了怀柔的政策,不仅册封他为活佛,还承认了他在西部的统治地位,前提是西部地区并入博克多汗的王国。

但一山显然无法容二虎,博克多汗在承认黑喇嘛西部统治权的同时,已经开始和俄国人联络,他抱怨黑喇嘛在西部搞独立王国,不听命于中央。黑喇嘛的野心显然比他们想象的都大,占领西部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要恢复的是蒙古人昔日的荣光,特别是距离现代不远的准噶尔人,差一点建立一个横跨蒙古与中亚的大帝国。而黑喇嘛属于卫拉特部,准噶尔人也属于卫拉特部,这样的亲缘关系更是鼓舞了他。

有了蒙古地区西部作为根据地之后,他开始考虑把新疆收入囊中。而俄国人对于新疆觊觎已久,他们容忍博克多汗的蒙古本部进行独立,却决不允许别人染指新疆,在俄国人的算盘里,新疆迟早会是他们的。1914年,俄国人逮捕了黑喇嘛,将他押回俄国受审并流放,蒙古地区和新疆地区的一大威胁去除了。

然而随后到来的俄国十月革命给了黑喇嘛第二次机会。由于俄国的混乱,以及内战的展开,黑喇嘛逃离了流放地。他重新进入了蒙古地区,继续招兵买马,企图重现当年的辉煌。但这一次,博克多汗处处关注他的行踪,监控他的行动,黑喇嘛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四处流窜。

当他终于明白在蒙古地区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开始考虑去新疆。他逃到了新疆、甘肃与内蒙古交界地带,那儿有着巨大的戈壁,人迹罕至,易守难攻。他就这样在最荒凉的地方占山为王,拉起了上千人的队伍。在不远处,新疆军阀杨增新为了防止他向新疆扩散,建立了堡垒与他对峙。但由于黑喇嘛的堡垒在甘肃境内,杨增新处于守势,并未进攻。

决定黑喇嘛命运的,不是新疆,而是蒙古,以及打败了白卫军的苏维埃政权。

一天,黑喇嘛的营地来了三个客人,他们是从库伦(乌兰巴托)过来的,带来了博克多汗的消息,博克多汗表示愿意与他和谈,并考虑重新给他安排位置。黑喇嘛对客人们保持着警惕,在会见时总是先搜身,谈话时也总是有其他人在场。但就在这时,一位客人由于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得病快死了,他哀求黑喇嘛这位喇嘛在他死前给予祝福。黑喇嘛走进了客人的帐篷,再也没有活着出来。

他的首级被割下后,被泡入福尔马林之中送回了库伦,经过示众后又被送到了彼得堡,至今仍然保存在彼得堡的人类学与民族学博物馆之中。

8月1日,我骑行的最后一天。清晨,天气晴朗,也许腾格里眷顾我这个漂泊的流浪者,给了我一天的好天气,这一天没有出现乌云,更没有下雨。但这一天的路却并不顺畅,一直是厚沙地,车轮在沙子里先是打滑,接着就骑不动了。

出发没多久,前面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小河的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在水中行走时显得东倒西歪。在没过河的一侧停着一辆小汽车,汽车的底盘很低,大概过不去水,停在了那儿,司机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推着车刚刚过了河,晾干了脚穿上鞋准备出发,突然身后传来了喊声,是那辆车的司机。我只好又脱下鞋蹚过河去见他。

他告诉我,他的车陷进了河边的沙子里,出不来了。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因为过不去河而停车,而是在过河之前,车就在沙窝里趴下了。

司机是个欧洲人,他示意我在车前向后推车,他进入车里打开发动机倒车,好从沙坑里挣扎出来。但我们试了几次,这辆车纹丝不动。推车时我特意看了下他车头上的文字: 蒙古之旅。看来他暂时旅不了了。

更头疼的是,我们发现这里是一个岔路,不是主路。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一天都不会过一辆车。他显得很无助,我帮不上忙,又蹚水过河,骑自行车离开了。

几公里后,我并入主路。主路上的车也不多,我好不容易拦住一辆,车里坐了五个蒙古人,却都不会英语。我只能比画着告诉他们前方岔路上小河边有辆车陷入了沙子里,需要他们的帮助。读者们可以试一下,在一个词都不会的情况下,要表达这么丰富的意思并不容易。大约花了几分钟时间,车里的人才终于明白了。他们商量了一会儿,费力地告诉我,他们不走那条岔路,而是走主路。

我费力地和他们争执着,告诉他们必须帮忙。

蒙古人最后终于同意了,但他们要求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在他们的要求下,我钻进了汽车,一个蒙古人骑着我的自行车在后面跟着。在离开半个多小时后,我又回到了河边。那辆汽车还在。

几个蒙古人二话不说,从汽车里出来,脱鞋下水,我们走到汽车跟前,喊了句号子,一下子就把汽车推出了沙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蒙古人就又蹚过了河,回到了汽车上,自豪地朝我挥了挥拳头告辞了。

这就是蒙古人,简单到不需要言语。

再次离开小河,翻过几处低矮的山坡,这里乱石林立,在路边的小山上石头形成了天然的城墙,如同人们垒出来的那样。

在最后一个小山口处,我看到了久违的城市。在下方的平原上,一处小山包漂浮在淡淡的雾气之中,小山的旁边就是河流和环绕的城市——科布多。

当我骑车靠近时,发现科布多古城区那上百年前的城墙依然耸立。

这座驻扎过清军的兵营如今只剩下一圈残破的泥土城墙。城墙的残高不超过三米,已经变得处处是豁口,有些部位墙体已经夷平不见了,但整体还能看出是个方形。

城墙里曾经的建筑一概不剩,只是偶尔能看出一点点隆起,那可能是当初的官衙。据说,在城区曾经有一座官衙和七座寺庙,现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另外还有一些几何形的土垄,那或许是建筑残存的一道墙体,或许是菜地的痕迹,而直线型的凹陷就可能是菜地旁的水渠。

那曾经熙熙攘攘的城门也变成了一片土堆,在这里生活过的士兵们也早已变成了尘土。不管他们有多少喜怒哀乐和思乡之苦,都无法让现代人感到哪怕一丝动容。他们或许在这里有老婆和孩子,他们或许薪水微薄,为了省下一个铜板而费尽心机,他们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到最后却一点一抔黄土都不会属于他们。有谁知道戍边的痛苦,又有谁在乎这一切?历史记下的只是几个人的名字,让更多的人都归于虚无,没有人在乎他们是否存在过。

城墙里残存的大树或许来自于当年的清朝士兵,已经存在了100年以上,当黑喇嘛带着他的军队洗劫整个城市,并放火焚毁了这经营了200年的地方时,只有这些树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仍然生长。这些树也就成了科布多特殊的风景,在周围的平原上,绿草如茵,却很难见到这么粗壮的树木。

树下,当地居民的牛在吃草,孩子们在玩耍,一切显得和平安详,他们对发生在百年前的战争毫无印象。

整个古城区除了北部的数顶帐篷之外,没有任何持久性的建筑。在北面的城墙外,紧挨着城墙,当地居民建造了一批房屋,低矮、破旧,建造房屋的泥土可能就取自城墙。在城墙的西北角,墙体和棱堡已经不存在了,而在不远处的房屋取土显然来自于这里。

在城北方,是巍峨的红羊山,整座山体都是红色的,形状巍峨,让人敬畏。蒙古国的城市选址总是在靠近山的地方,这或许也是一种自然崇拜留下的痕迹。

黑喇嘛焚毁了城市之后,当地居民在古城的南部又建起了大片的建筑,这就是现在的科布多城。在靠近古城的街道上,我发现了一个上百年前的遗物: 一个巨大的磨盘石,直径大概有两米左右。由于现在当地以养殖为主业,只有清朝时军队曾经进行过大规模的屯田,这个石磨盘显然是清军的遗物,它在被焚毁的古城里、居民的墙边躺了百年之久,却再也没有用了。

如今的科布多城属于******和佛教徒的混住区。这里有哈萨克人,也有卫拉特蒙古人,还有占主流的喀尔喀蒙古人。距离古城不远处是一座带着金顶的清真寺,清真寺不远处的马路对面,有一个不起眼的佛教寺院。从清真寺的巍峨和佛寺的渺小可以看出,如今占据主流的宗教已经变成了******教。

科布多的市中心耸立着一座小型的剧院,以及苏式的政府大楼。大楼的前面竖立着两座雕像,我从雕像座上刻的生卒年份中认出了其中的一座: 噶尔丹1644—1697。

在这个地方见到噶尔丹的雕像让人感到吃惊,这个曾经进攻喀尔喀蒙古(也就是蒙国古主要部族)的人竟然会在蒙古国受到纪念,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后来,我才知道蒙古国的西部和噶尔丹联系有多紧密,不仅容忍他存在,还把他当作英雄纪念。

中午,喝着啤酒逛街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被元朝之后的蒙古人带走了,这次的是一个叫作卫拉特的蒙古人集团,他们曾经占据从蒙古到中亚及中国新疆、青海、西藏的广大地区……

公元1388年,朱元璋攻占元大都20年后,在东北方中蒙交界的贝尔湖(捕鱼儿海)一带,明军和已经退往哈拉和林的蒙古人(北元)展开了决战。这一战北元惨败,蒙古的黄金家族世系开始衰落。

在成吉思汗后代们衰落的同时,另一支蒙古人却崛起了。他们就是卫拉特蒙古人。

卫拉特人最早生活在贝加尔湖一带,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之前,他们就是广义蒙古的一支重要力量,那时候他们被称为斡亦剌。由于蒙古人居住在草原,而卫拉特人的地方属于森林,卫拉特就是“林木中人”的意思。

草原上的居民已经开始了畜牧业时期,而森林中仍然是以打猎为生,生活方式更加落后。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过程中,卫拉特人并非主角,却先后参与了札木合的大联盟以及乃蛮人塔阳汗的联盟,对抗成吉思汗,这两次联盟都遭败绩。

当成吉思汗将塔塔尔、克烈部、乃蛮人一一击破的时候,北方的卫拉特顺应了潮流,承认了成吉思汗的领袖地位,卫拉特人因此成了蒙古人的一支。由于他们配合的态度,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对卫拉特人也格外优待,在蒙古人的各个汗国中,卫拉特人都出了不少皇后和妃子,也出了不少驸马。比如,在早期,卫拉特的首领就娶了成吉思汗的一个女儿和术赤的一个女儿,他的女儿也嫁给了成吉思汗的孙子贵由,当贵由成为第三任大汗的时候,他的女儿就成了地位显赫的皇后。

在这个时期,由于扩大领地的需要,卫拉特人也从贝加尔湖岸的森林中走了出来,向西迁移到了蒙古草原的西北以及邻近的俄罗斯地方,居住在萨彦岭和唐努乌梁海一带,那儿有条大河叫叶尼塞河。这里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地带,在它的北侧是吉尔吉斯人,南侧是曾经的乃蛮故地。蒙古各大汗国扩张的时期,卫拉特人恰好居住在西南的察合台汗国、西方的金帐汗国、东方的元帝国和蒙古本部之间,是各个汗国拉拢的对象,卫拉特人也在各个汗国之中服务着,不时帮助这个攻打那个,又帮助那个对抗这个。

元朝灭亡时,察合台汗国也处于衰落之中,明朝的军队始终不够强大,无法占据关外的广大地域,只能用长城锁链死守中原。这仿佛是腾格里专门给卫拉特人制造的机会,卫拉特的各个部族乘机向四面扩张,他们进入了蒙古西部地区,变得愈加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