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她都不愿意再见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
安静定定地望住她,美丽的大眼睛中,扑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安狐狸,你还敢在我林七月面前出现!”七月吼了一声,摩拳擦掌又要飞扑上去。小攸拉住她,轻轻摇摇头。
安静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转身离开。
季小攸,你斗不过我!
我能抢走你的秦羽,又怎么会让你抢走我的未婚夫。
我不会!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五点。
季小攸锁上门,满意地看见屋子周围并没有那些缠人的娱记——就在昨天,那个最有耐心最不死心的《星周刊》的娱记也坚持不住撤兵了,临走还苦着脸冲着小攸抱怨:“白白在这里守了半个月,尹树的影子都没捞着!小姑娘,我看你也死心吧,尹大少爷恐怕早就把你忘了!”
一边挤眉弄眼地瞄着小攸脖子上挂着的尾戒。
小攸好心地,带着不温不火的笑:“谢谢叔叔的关心。”转身进屋关门,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颈脖上的尾戒。
尹树……
不禁苦笑。
这些天来,她简直成了景安的名人,巨大的照片被刊登在娱乐杂志的封面,电视上报纸上,不厌其烦地挖出她所有有新闻价值的东西。
好在时间慢慢过去,绯闻男主角始终没有采取下一步的动作,舆论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也渐渐淡去。
果然就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她季小攸,平白无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为他们空虚的精神世界填补了一些空白。
是应该,拿下颈脖上的尾戒了吧?
她望着镜子里,安静地挂在自己胸前的戒指,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来。
电话里传来一个严谨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季小攸小姐吗?”
“是。”不知对方的来头,她小心地应答。
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她小小的平民老百姓,还是小心些好。
“我是尹府的管家,我姓白。”对方自我介绍道。
小攸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严肃的脸:“哦,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忽地感觉,胸口的那一枚尾戒竟微微发烫起来。
“明天晚上七点,信河路,Kaweh咖啡吧。请问您有空吗?”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仿佛你一摇头,便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于是小攸只能回答:“有。”
“带上我们少爷的尾戒,请您务必准时。再见。”话音刚落,电话里便传来了挂机的声音。
这……
是约会吗?
她转头,墙上挂着的镜子里,出现她略显憔悴的脸。
每夜里被噩梦折磨而变得憔悴的脸。
猛地摇摇头。
不会吧,季小攸,你是被林七月传染了吗?尹树找你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说不定还是关于他未婚妻的事情——毕竟那是他未来的妻子,替她道歉也是很应该的事情。
唉,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听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交往,居然也可以——
想起当日的情景,嘴唇上仿佛又有了温度。
“不!”她摇头,努力将那奇妙的感觉甩出大脑之外。
季小攸你记住,没有人能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信河路在市中心,而小攸的家却在南边的景安大学边上,因此做公交到那边的话,需要一个半小时。
她在心底默默地计算着。
公交车从前面缓缓驶来,在她面前停下。巨大的车身被漆成白色,一名带着干净笑容的少年,安静地看着她。
巨大的广告语,用黑色漆在他的身边:“11月1日,音之乐。”
11月1日,新生代的偶像歌手许年恩要在景安最大最豪华的音乐厅,音之乐举办一场小型演唱会。
许年恩。
季小攸有些着迷地看着那干净的笑容。
他,真的好像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赶到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五十。
呼——
站在Kaweh前,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很是紧张呢。
手心也出了汗……
怎么回事,便是考试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她抬起头,看见Kaweh的七彩霓虹灯。
目光收回,她的注意力落到Kaweh的橱窗里,一个撑着大红色可爱阳伞的少女身上。少女有长长的栗色卷发,优雅地坐在一张长椅上,身上穿着白色的麻布连衣裙,仰着头仰望天空。
她真美。
心中忽地被触动,仿佛是做柔软的记忆,她随之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信河路上,仿伦敦风格的路灯,照耀着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灯光,是天空。
渐渐地,竟似乎下起了点点小雨,细长的雨丝从天空落下,在橘黄色的灯光周围亦被映出色彩。
她记起来,三年前那个圣诞节的夜晚,她从教堂里出来,迎面便遇上了秦羽。那时候秦羽已经追了她一个月。“圣诞快乐!”秦羽向他绽放开灿烂的笑容,竟让她心底一暖。
得知她还没有吃东西,秦羽带她去吃了一碗味千拉面。
她记得,那一日下着蒙蒙细雨,她站在装潢精致的拉面店门口,抬起头,看到橘黄色的路灯,和飘散在橘黄色光晕里的雨丝。
就是在那一刻,她对秦羽产生了无比的眷恋与依赖吧。
可是,如今……
“在看星星?”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身边响起。
这个家伙也太奇怪了。
尹树莫名其妙地,竟也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来。
只看到被城市的夜灯照的发亮的夜空,看不到一丝星光,毫无美感可言。真不知道她这样着迷的,是在看什么东西。
小攸慌忙地,收起脸上的笑容。
天,方才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
居然会和橱窗里的模特一起看天空……
“没有!”她急忙掩饰,“我只是随便抬了下头。”
尹树的表情是不信,却也不再说什么:“进去吧。”目光落在她光滑的颈脖上挂着的尾戒,帅气地挑了挑眉毛。
咖啡吧里打着橘黄色的灯光。
冷气很强,方一进门,小攸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地看看尹树,他却仿若无闻一般,嘴角是得体的笑,目不斜视地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往前方走去。
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服务生指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是再安静不过的一个雅间。这边可以看到一楼的大厅里,悠闲地品尝着咖啡的人们,另一边,却可以看到信河路上的灯火绚丽。
她顺从地在尹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大红色的沙发,上面有七彩的花朵图案,大朵大朵地盛放。沙发很软,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要消失在一片色彩斑斓之中。
在这样的灯光下,尹树那张脸显得更加完美,只是那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疏离,让人亲近不得,不由地不安起来。
若是让七月知道,她现在和尹树坐在Kaweh里,怕她的尖叫是要掀翻了这景安的夜空了吧?
她心底乱七八糟地想着。
方才对秦羽的记忆,让她的情绪陷入了低谷。
又是这样。每天都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过去。那个男人再也不值得她眷恋。然而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却都记忆犹新。
“喝什么?”尹树问。嘴角的笑弧度正好,迷人的翩翩风度,如英伦的绅士一般。
小攸摇头:“随便。”
便扬起头,对服务生道:“照老样子,给这位小姐也上一份。”服务生恭顺地退下。
雅间里只剩下两人,面对面坐着。
尹树笑着,弧度恰好。
小攸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良久,尹树终于打破沉默。
“对于那一日的事情,我很抱歉。”只是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歉意,“只是我希望你明白,那一日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给安静难堪罢了。”他并不是真的要将自己作为对小攸的补偿,他并没有心思和这样一个平凡的女生交往。
小攸抬起头,对上他看着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不算很大,却很漂亮,有浓密的睫毛,笑起来的时候,能弯成天上的弯弯月牙。此时那眸子里的冷然,却让尹树有一丝尴尬。
“我明白。”她展现一个得体的微笑,礼貌却不谄媚。
她垂下眼帘,伸手取下颈脖上挂着的戒指,放到大红色天鹅绒的桌布上。
“这个,应该还给你。”她的声音恬淡,竟没有他预期听到的失望。
也好,省了他亲自开口要回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的尴尬,这可不是他尹树的一贯作风。他有些讪讪地收起戒指:“当然,那一场戏我不会让你白演。”
一张白色的纸条飘落在天鹅绒桌布上。
“这张支票,是你应得的。”
小攸抬起眼,依然是恬淡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嘲笑。
这样的眼神,让尹树忽地浑身不自在。
眼睛接触到她的目光。
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日。
蓝天,白云……
和……
他攫住她的下巴,她的皮肤光洁柔软。他抬起她的脸,她好看的眸子倒影出蓝天白云,和阳光刺眼。
她微微皱起眉头,努力睁开眼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带着捉弄的笑,吻上那微微发干的唇瓣。
竟有一瞬间的窒息……
“尹少爷。”耳畔响起她冷然的声音,才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顿时窘然,连忙挺直了脊背,努力要听清楚她想要说什么。
“我并没有要配合你演戏的意思。”小攸严肃地,“所以,在演戏的只有您一个人,您自然无需支付给我什么报酬。”
哈,真是可笑。
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吗?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设想事情的发展,做出他们认为的做好的决定,做出对女人最好的决定——却从不过问,女人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秦羽,不就是这样的吗?
面对她的质问,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不介意他的移情别恋,不介意他口中的所谓的,人都有追求更美好的东西的本能,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的接口,但是她最介意的,是他的欺瞒。
“我说过的!”她泪流满面,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激动,“我说过的,若是将来有一日,你不再爱我了,你爱上了别的女子,请你告诉我,不要骗我!”可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
瞒着我,和别的女子交往一个多月,带着我的相机,去了我们约定的地方度过你们美好的假日!
还口口声声地说,早在一年前,他便对她没有了感觉。
既然没有了感觉,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假装!
还是……
如今他嘴里的,才是谎言,为自己的过错而找的借口!
“我不知道!”秦羽无奈却不耐地,“我想,只要我不去找你,不和你联系,我们之间就会慢慢淡忘……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伤害你……”
呵,借口啊!
小攸苦笑。
这样,便会慢慢淡忘了吗?
她起身,不再看对面的男子一眼。
“我想尹少爷要交代的事已经交代完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我并没有见过你。”
她转身,仓皇而逃。
她知道,那些记忆又要涌上心头了,下一秒,怕就是要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她不能……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她是勇敢的,坚强的,即使一个人,也能好好的生活的!
她飞奔下楼梯,已经感觉到眼泪充盈了眼眶。
再快一些,她要离开!
“小姐!”服务生在她面前挡住。
忽如其来的惊吓,让她眼中的雾气消失。她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面带微笑的服务生。
“什么事……”难不成,是要她来为今晚的咖啡埋单吧?
尹大少爷,该不是这种人吧?
服务生笑,语气礼貌:“尹少爷请您等一下。”
她转头,看到尹树站在二楼的金色栏杆边上,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经理的男子说了什么,那男子恭敬地哈腰点头,匆匆奔下楼梯。
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到她面前。
“季小姐,尹少爷请您务必收下这个。”
她接过。
竟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是橱窗里模特身上的那一条。
夏末的早晨。
空气中弥漫着盛夏才有的炎热。
这就是江南的夏,总是对这个世间那样的恋恋不舍,阳光透过班驳的树影打倒脸上,鼻尖上冒出细细的汗,小攸懒洋洋地趴了在桌子上。窗外的树依然是那样郁郁葱葱的绿,仿若毫不把秋天放在眼里。
阳光太刺眼了。
她转了个头朝教室里。
教室里却空无一人。
所有的同学,都跑去音乐学院那边,要一睹今日新入学的那位大人物的风采。唉,如果不是早上喝了变质的牛奶,搞得她现在肚子像打鼓一样,时不时就要去厕所报道,她也好像去看一看那个大人物呢。
教学楼前,一辆白色跑车轻轻停下,围观的人群中发出轻微的尖叫:
“许年恩!许年恩来了!”
远处传来喧哗声,那些闻讯赶来的许年恩的歌迷,早就已经在音乐楼前面拉开了阵势,呼喊声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小攸的心底也有一丝丝的激动。虽然她并不迷恋左边,但能和他同校,说出来实在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狗仔队潜伏在教学楼外面呢!
这么想着,嘴角不禁漾开一丝丝浅笑。
关于许年恩,媒体的报道详细到无所不有。
天才少年许年恩,15岁上初中,16岁上高中,17岁就获得本市高考状元的桂冠,不负众望进入景安大学修习音律。
富家子弟许年恩,是鼎鼎大名的银日集团的二公子,身家过百亿。银日集团的名声,恐怕是再孤陋寡闻的人都略有耳闻。
歌坛新秀许年恩,16岁出道,便发了首张个人专辑,大卖两百万张, 五个月后便在本市最大的音乐厅“音之乐”举办了首场演唱会,盛况更是十年来前所未有的。
许年恩是所有父母眼中好孩子的榜样,是所有青少年心中的梦。
几十名保安齐齐冲到白色跑车边上,将白色跑车团团围住,拉起人肉墙将激动的人群与许年恩隔离,开出一条不宽的小路直通音乐学校大楼。
在所有崇拜,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左边走下跑车。
他站在那里,羞涩地地笑着……
身后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白色的衬衫上映照着淡淡的阳光……
他有干净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眸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是令人疼惜的笑容……
清爽的短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色……
小攸从窗子里远远地望过去,看不清楚那人群中的瘦弱的人儿,却有些失神,心中不由惊叹,许年恩本人要比海报更——干净。
没错,就是干净。第一眼看到他时,小攸就毫不犹豫地用了干净这个形容词。
像是3月里的梨花,洁白无瑕,捏起一瓣盖在眼睛上,还能看到春天淡淡的阳光,蓝蓝的天空,和细细的云。
女生们忍不住发出阵阵低声的尖叫。
天啊,是许年恩呀!
是她们心中的天使,最完美的存在,无法替代的许年恩呀!
你看他的皮肤,那样干净白皙的脸,如细瓷一般的精细,如蛋白一般的嫩滑,掐一下仿佛都要滴出水来;你看他的眼睛,那样浓密微翘的睫毛,那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你的时候,那样细细淡淡的忧伤,令人心疼——
他简直就像是漫画里才能出现的美少年,被好事调皮的神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在激动喧哗的人群中,许年恩仿佛见怪不怪,淡然地展现一个笑,却灿烂温暖如春阳,洁白的齿,折射出阳光的万丈光芒。
一时之间,刺痛了小攸的眼。
刺痛了她的心。
奇怪。
小攸惶恐地,将手捂在胸口。
肚子的疼痛似乎已经消失不见,被胸口的疼痛所取代。
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心痛的感觉,毫无来由的。
哎哟!
肚子肚子,真的是疼死了。
小攸有气无力地扶在墙上,一手捂住肚子,因为拉肚子,脸色已经铁青,加上一头披散的乱发,简直个一个女鬼没什么两样!
唉……
蹲厕所蹲得她两脚发软,都要站不住了。
依她看,还是先到前面那个小亭休息一下,坐一会,养精蓄锐再迎接下一次的——蹲厕所。
注意打定,小攸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向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凉亭。
景安大学不愧是号称贵族学院的大学,这校园中的景致也是景致,有水池的地方,必有绿树成荫,小亭三四处,供学子休憩。
“年恩……”有女孩子细细软软的声音传来,温柔甜腻如如同和路雪的冰淇淋。
“年恩?”小攸迷迷糊糊地,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肚子的疼痛上,一时分不出心思来琢磨“年恩”这两字背后的含义,依然挪动脚步往小亭进发。
终于到了!
小攸微微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小亭的柱子上。
周围是碧绿的蔓藤,将小亭两边的视线密密挡住,只留了入口的空隙。此时靠在边柱上的小攸,便清清楚楚地听到亭子里传来的对话。
有人?
她小心地探出脖子去,果然看到两个白色的身影。
完了,打扰到人家花前月下,真是罪该万死……
可是这个时候要她离开,她真的是走不动了!
“年恩……”依然是那个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嗯?”应答她的,是一个轻柔的男生,低低的一声,竟让亭子外的小攸忽地想起年幼时候,家门前那一条清澈的小溪。
春日的小溪,飘着五颜六色的花瓣……
粉的桃花,白的梨花……
红的杜鹃……
黄的……
等等!
年恩?
许年恩?
“年恩,最近你都好忙,没有时间陪人家……”女孩子嗔怪道,身子却已经软软地依附到了男子的手臂上。
她背对着小攸,因此看不到她的脸。
只是许年恩的脸,小攸却是看到了。
那样干净……
阳光在他的背后,光线给他镀上一层华丽的金色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