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风吹在塞纳河畔。
阳光普照。
矗立在阳光下的凯旋门。
车辆和人群川流不息。
金色的阳光让风中的空气都变成金灿灿的,人们的笑脸洋溢在一片金色之中,那么灿烂明亮。
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色。
有流浪艺人在街边拉着小提琴,饱经沧桑的脸上是陶醉的神色,他眯着眼,仿佛已经将自己遗忘在这一片金色的光芒中。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倾听,有的人带着满足的神情去了,有的人弯下腰将几个硬币扔进流浪艺人面前的小盒子中。
有甜蜜的恋人在街头拥吻,他们的表情那么幸福。
广场上有金色的喷泉。
成群的白鸽在广场上悠闲地踱着,灵巧的眸子时不时地瞅一眼过往的人群,时而成群飞起,冲破湛蓝色的天空飞向高耸的艾菲尔铁塔。
艾菲尔铁塔下,一个瘦弱的白色身影手里抱着巨大的牛皮纸袋,拼命地奔跑着。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飞扬,白得似乎透明。她的脸因为狂奔而涨的通红,不住地喘着粗气。
牛皮纸袋的口子微微打开,露出里面深深浅浅的绿色布料。
周围的人们纷纷向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头去善意的目光。他们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着的,在这样美丽的阳光下,似乎能包容任何事情。
女孩子奔跑着,灵巧地躲开来来往往的人群。
树荫下,有眉目俊美的男子悠闲地散着步。他穿着黑色暗纹的衬衫,白色的休闲西装随意地拎在手里,对着电话温柔细语:“唔,我知道了。拜访过老先生之后我会马上回去的——知道,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呢……”他笑着皱起眉头。
手机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来不及了!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交稿日,可是你现在却说还没有一点思路……”
笑意更浓,眉头皱得更深,男子苦笑着将手机拿开距离耳边半米远——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他一边在心里感叹着。
然后——
手臂受到了重重的撞击,手里的银色手机应声飞出去,在半空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接着便是清脆的落地声,伴随着一声尖叫。
“啊!我的衣料!”
布料散落一地,各色各样的绿,深绿,浅绿,淡绿;叶子绿,鹅黄绿,苹果绿——满满地铺了一地。
来不及叹气,小攸急忙蹲下去将一地的布料一条条捡起来,匆忙地折叠好塞进纸袋子里。没时间了!要是十二点前不能赶回去的话,那个怪脾气老头又要大发雷霆了。
想起怪脾气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她赶忙加快了速度。
男子眼前一亮。
这些绿……
好像有什么想法逐渐在脑子里形成了,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中。然而摔落在路边的手机里依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已经无人理会。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小攸已经收拾好布料起身正要再次狂奔而去。他急忙拉住——“诶……mademoiselle(法语:小姐)……”
小攸本能地回头:“对不起啊,我来不及了……”迟疑一下才发现应该要说法语,正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法语的对不起要怎么讲的时候,男子拉住她的手忽然松开了。
“你……”男子的眼底掠过一丝震惊。
然而顾不上许多,小攸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以飞快的速度朝人群中奔跑过去,如在大海中灵活穿梭的小鱼,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男子微怔,站在这风景如画的林荫大道上。
温柔的风抚过他俊美的脸庞。
忽然淡淡一笑,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他走过去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他有些发愣,侧过头去望着女孩子消失的方向。
恍惚间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然后在心底嘲笑自己。
怎么可能呢……
她早就死了,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就算她活着,也不会是这个女孩子的——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罢了。
正午。
几束温暖的阳光穿过法国梧桐茂密的叶子斜斜地照进屋子里。幽暗的屋子里点着一盏不算光亮的灯,遍地铺满了深绿浅绿的布料,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在稀疏的阳光下散发着古老沉重的气息。
然而墙上挂着的一条浅绿色的裙子却让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
那是一条浅绿色的小礼服,无肩带的设计,胸口处有细微的褶皱,然后裙子是可爱的娃娃群的设计,间或点缀一两颗水晶,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能折射出万丈光芒。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小攸抱着巨大的牛皮纸袋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将袋子朝着桌子上一扔,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柔软的绿色布料里。
哎呀妈呀,总算赶上了!
里间的门随之“吱呀”一声打开,是一张苍老的脸庞,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却闪着狡黠顽皮的光芒,看到小攸这样,他忍不住啧啧道:“唉哟哟,年纪轻轻的走几步路就喘成这样,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啊……”
小攸撑开笑朝他扮了个鬼脸,模仿老人的语气接口道:“……那可是跑遍全巴黎,大气不喘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女孩子明亮的声线模仿来,显得格外滑稽,自己便忍不住笑了。
老人也忍不住笑了,拾起桌子上的尺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小家伙!来,开工了!”
一听到开工了,小攸立马来了精神,将一袋子的布料“哗”地倒出来,得意洋洋地:“看,我又搜集了十六种不一样的绿色——”
老人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小攸的脸上笑容明亮。
这就是她到巴黎之后的生活。
两年前,骗了许年恩,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拎上行李拿着莫如心给的所谓“补偿”来了巴黎,那时候的她是茫然的,只一心想要逃离,逃离景安,逃离中国,逃离过往。幸运的是,她在巴黎辗转了半年之后,搬到了这里。
于是遇上了这位在民国时期上海大名鼎鼎的裁缝师傅,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学徒。
有是事情真的是需要机遇的吧。
记得曾经看过的那部韩国电视剧《我叫金三顺》里三顺在应聘糕点师的时候说过的话,当时她恰好拿起一本关于法国甜点的书,所以成了法国甜点师,如果当时她拿的是关于鸡只鉴定的书籍,那么她可能就会成为一直鸡只鉴定师了。
她也是这样,因为遇上了冯师傅,而迷上了服装设计,才一点点地发掘出自己体内对于服装的热情。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吧。
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有一丝惆怅呢?
她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绿色小礼服,记忆却轻轻浅浅的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忽然响起轻微的叩门声。
冯师傅沉寂在一堆绿色的布条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开门去!”声音嗡嗡的,好像是从远古的山洞里传来的。
小攸皱皱鼻子,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阳光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模糊不清中,只看到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影,穿着黑色的衬衫,身上有好闻的薄荷味道,让她有些发怔。
男子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异样,然而只是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了。他展开笑靥,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稚气。
“你好,我找冯师傅。”
这时候光芒渐渐褪去,男子的轮廓慢慢地清晰起来。
哇——
好漂亮的男人啊!
小攸忍不住惊叹。
虽然看起来是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却让人有稚气未脱的感觉,尤其是嘴角的那两个酒窝,活生生把他的年龄减了一半。
“唔——”布堆里的老头子从眼镜上方往门边瞄了一样,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就又扑在缝纫机上,“小飞啊。”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一样。
小攸侧过身子去让冯师傅口中的“小飞”进来。
男子进门,熟稔地将外套往门口的钉子上一挂,拣了个还没被布条淹没的空地就坐了下来。
看起来好像是老爷子很熟的人呢——倒是可惜了他身上的名贵衣服了,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著名设计师Vincent Won推出的最新春装呢,单件就要上千美金。
“怎么看到我来,您老一点都不惊喜啊!”男子的声音里略带嗔怪。
若是平常四十来岁的男子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一定会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从眼前的男子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在自然不过了。
老爷子漫不经心地:“我早就在报纸上看到你来巴黎的消息了。哪次你来巴黎不会来烦我?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男子笑着摸摸鼻子,好像是什么秘密被人看穿一般。
他斜眼看了看好奇地看着他的小攸,心中一动。
“看起来你好像收了新徒弟啊?”
这个女孩子,就是刚才在路上撞到他的那一个吧?连道歉都没有,迷糊这一点都和她好像呢。不过知道她是老爷子的徒弟之后,倒有了一丝谅解。
当年他在老爷子手下学习的时候,也是每天这样横冲直撞地在巴黎奔跑呢。
小攸急忙笑着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季小攸!”
男子也笑,握住她的手:“温绰飞。我可是你的师兄哦!”
他的手心温暖,让小攸有一时的发愣。
好奇怪,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一点都不陌生呢。
老爷子在布堆后面冷笑一声:“呵,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堂堂的大设计师,怎么会是我的徒弟呢!怎么,这次又要在巴黎呆多久?”
温绰飞冲着小攸扮个鬼脸,转过去已经是垮下来的表情:“唉,您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老人家不要这么尖酸刻薄,会折寿哦~~”
话音未落,小攸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
一把剪刀闪着寒光直直地冲着温绰飞飞去。
她吓得捂住嘴。
完了,要出人命了,老爷子晚节不保了——
然而温绰飞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躲开来,脸上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好像这是他们玩惯了的老把戏一般。
老爷子气得冷哼一声,他却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他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踱着。
“后天就要走了——回中国去。新设计买给了Ing,您知道我一向对销售方面的事情盯得很紧。”目光落在墙上的浅绿色小礼服上,忽然绽放出巨大的光芒。
“好……”他惊叹,“没想到三年不见,老爷子你倒时尚了不少。”不仅会大胆地用整片的绿色,还会采纳娃娃裙的样式。
老爷子瞟他一眼:“这是小攸的设计。”声音是闷闷不乐的,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子。
小攸顿时无语,这一对师徒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性格啊,明明老掉牙的年纪了,却还愣要老黄瓜穿绿衣——装嫩!
“回中国的话,会去哪个城市呢?”小攸随意地问。
温绰飞这时候已经凑到老爷子的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老爷子忙活着:“景安市——你是哪里来的?”
景安……
小攸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暗了下去。
然而只是那一瞬间的,又恢复了清澈的表情:“好巧,我也是景安来的呢。”
温绰飞抬起头,孩子气的脸上忽然严肃起来。
他看着她。
的确好巧。
这个女孩子,和年少时候的绰辰长得真的好像。如果不是早就得知绰辰的女儿年惜已经死去的话,他真的会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外甥女的。
忽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好像是好多年没有回景安了。
不知道年锦和年恩过得怎么样。
老爷子忽然从缝纫机上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从眼镜上方看向小攸:“怎么,想家了?想家的话,就回去看看吧。”他朝温绰飞努努嘴,“正好,让你这个师兄顺带捎上你。”
温绰飞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多一个同伴。
小攸犹豫了。
回景安……
这是她做梦的时候才敢偷偷想一想的事情。
她那么想念景安。
想念大学的林荫大道,想念林七月那个死丫头,想念年恩……
那么的,想念那个人。
那个,霸道地拿走了她的心的,杀父仇人。
“怎么样?”温绰飞笑容明亮,“我可以带你去看许多和服装设计有关的东西哦——设计,制衣,推广,销售——这可是你在老头子这里学不到的哦~!”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诱惑,对于一个将设计服装当作自己梦想的人来说。
老爷子劈手给了他一下,两师徒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开始了鸡飞狗跳的追打。
小攸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直知道老爷子是个老顽童,没想到却能活泼成这样呢。
回景安吗……
她就偷偷地回去一次,悄悄的,远远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就马上回来,继续跟老爷子学习设计。
主意已定,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
景安。
演播厅里,六七架摄像机齐齐对准舞台中央的大红色沙发。
许年恩安静地坐在红色沙发上,微微侧耳仔细聆听主持人的提问。
摄像机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红色沙发上的许年恩所吸引。
他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纯白色的棉T,松松垮垮地罩在他有些瘦弱的身上,额前细碎的刘海将头顶的灯光打碎,在白净的脸上留下错落的阴影。
他淡淡的笑着。
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然而,他却像是散发着光芒的钻石,吸引着没一个人深深地凝视他,舍不得把目光移开一秒。所有的人,在看到许年恩本人之后都会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美丽——倾国倾城。
观众席上大多数是许年恩的粉丝,据说这次的这场采访的入场券在黄牛市场炒到了一张3000多人民币的价格,依然是供不应求。
粉丝们纷纷举着自制的名牌,不出声地冲着许年恩大喊:“我爱你”“永远支持你”之类的话语。她们心情激动,只要许年恩偶然间飘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她们失神半日。
能够和许年恩这样亲密接触,主持人也有忍不住的雀跃,然而还是敬业地采访着:“对于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大获好评,接连拿下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主角,媒体甚至动用‘天生的娱乐宠儿’这样的词来形容你,有什么看法?”
许年恩对着镜头展露洁白的牙齿:“有些言过其实了吧,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做到的,当初接下这个角色的时候,还担心得睡不着呢!”
周围的观众发出善意的笑。
主持人亦笑,又问:“其实大家都很想知道,两年前你曾拒绝出演电影和电视剧,扬言只出唱片和做少量代言——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主意,不再接拍广告而愿意进军影视界呢?是不是拍广告给过你什么不好的回忆?”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然而白净的面容上依然是淡淡的笑。
“其实大家多心了,什么时期朝着什么方向发展,都是经纪公司的安排,不信你们可以问我的吴姐。”他朝场外的经纪人看去。
大家的视线纷纷投向吴姐,吴姐尴尬地一笑,点点头算是扛下了。
然而她心中也忽然没了底。
许年恩说是经纪公司的安排,不是真的。虽然大多数艺人的发展都由经纪公司来控制,然而许年恩却是不一样的,他不仅是人气超高的天皇巨星,公司根本不可能控制,而且身家比整个公司的财产还高,经纪公司于他不过是个形式。
两年前拍完海南的那个广告之后,他忽然性情大变,一改过往淡漠的性子,积极拓展自己的事业领域,却独独再也不肯接拍任何广告。
她也怀疑是不是海南那支广告让他留下了阴影,然而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
“那目前年恩有没有过喜欢的人呢?”主持人笑着跳到下一题。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住许年恩,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眼眸中升起淡淡的雾气,他的眸子黑白分明,目光静得好像深夜玫瑰花上的露珠,那么清澈。
他轻若无闻地一笑。
洁白的牙齿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光芒如虹。
“喜欢的人吗……”他喃喃着,表情渐渐迷离。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拿着照相机的小报记者们都忘记了拍照。
因为许年恩此刻的表情,美丽得如同神祗。眼眸中的迷离,让任何人都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要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抚慰他。
许年恩果然有喜欢的人吧?
而且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
吴姐在一边有些焦急。
完了,这孩子难道真有什么喜欢的人而没有告诉她?如果今天在这里曝出来的话,转眼可能就要天下皆知了!
她暗暗地祈祷许年恩千万不要讲出什么劲爆的消息来。
“当然有喜欢的人啊……”他望着摄像机发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在场的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巴微微张着忘记了合拢。有回过神来的小报记者赶紧举好相机,打算拍下“许年恩亲口承认有深爱女子”的那一瞬间。
吴姐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小祖宗,你任性也不好这么个任性法啊,这下叫我怎么跟公司交代!
聚光灯下的许年恩忽然扬起一个明亮的笑:“我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哥哥,还有已经死去的妈妈和姐姐……还有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他笑得舒畅,对着镜头后面的吴姐做了个鬼脸,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洋洋。
“诶……”现场发出一阵失望或高兴的惊叹声,小报记者们应该少了一条劲爆新闻而沮丧不已,歌迷们却或多或少带了“许年恩还是我们的”的庆幸心理。
许年恩抱歉地笑笑,补偿给大家更加灿烂的笑容。
机场。
因为只是回来呆一小段时间,因此小攸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她的温师兄却更加潇洒,根本就是两手空空地回来的。
方才在飞机上,小攸留意数了数,起码有超过十个女人对着她的温师兄暗送秋波,而他也毫不客气地一一收下,回以更加灿烂的笑容。小攸不仅有些没好气,这个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风流,难道不怕家里的妻子吃醋吗?
为老不尊。
她心里愤愤地嘀咕着。
机场大厅的巨型液晶电视里,闪出许年恩纯白的脸。
小攸怔住。
电视里的许年恩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身子好像壮实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化妆的效果,脸色比之当年的苍白红润了许多。
这时候主持人扔下一个问题:“那目前年恩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镜头转向许年恩,他美好的笑忽然凝滞了。
他呆呆的望着摄像机,此刻在小攸看来却像是在看着自己一般。
“喜欢的人吗……”他表情迷离,眸子好像越过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当然有喜欢的人啊,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心底忍不住就猛烈地疼痛起来。
记忆翻涌着。
周围的人声鼎沸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木然地看着电视,脑子里掠过一幅幅黑白照片。
静静的江水……
冬日午后微暖的阳光……
冷的风……
她在许年恩的怀里。
他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抱住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他在她耳畔轻若无闻地哀求:“不要走……留下来,不要走……”
晶莹的泪珠滴在她的肩上,他将她抱得更紧:“我喜欢你……”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我的姐姐!”他的目光中是让小攸不解的绝望和悲怆,不顾一切的执着和疯狂。
……
电视里的许年恩忽然就扬起他清澈如山泉的微笑。
“我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哥哥,还有已经死去的妈妈和姐姐……还有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是我最喜欢的人!”他的声音甜美,好似吃了蜂蜜一般。
一颗揪紧的心猛然就放松了,落回原处,却奇怪地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的感觉。小攸皱眉嘲笑自己。
这时候温绰飞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喔,这不是许年恩嘛!啧啧,真是厉害啊,影视歌三栖发展,奖项拿得都手软了吧!”真是奇怪,银日那样的财团,许老爷子那样顽固老化的脾气,居然会放任年恩去做艺人。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的冥顽和老化,又怎么会逼得绰辰离家出走呢。
许家那帮人,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眼底掠过一丝冷然,嘴角的笑也不由地隐去。
小攸吓了一跳,转头便看见远处还有几个冲着温绰飞挤眉弄眼的女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拎起行李就走。
“喂,小师妹,你等等我嘛!”又扬起那副无辜到欠揍的笑容,他大喊着追上去。
机场外,黑色的房车缓缓地驶出。
车子里的移动电视上正在放着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许年恩在电视上笑的欢畅。白管家小心翼翼地瞄着少爷的脸色,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把电视关掉。
尹树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一上车就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两年的时光将他俊美如神祗的脸庞打磨得更加棱角分明,混血儿血统才有的深邃眼眸里闪着不易察觉的疲倦。比起许年恩妖娆的美丽,他却更多了一份高傲和贵气。
他略略一皱眉,白管家立刻会意地递上一杯红酒。
尹树接过在手里,却没有马上喝。他轻轻摇晃着酒杯,视线落在电视上,正好与看着电视机的许年恩四目相接。
“喜欢的人吗……”电视里的许年恩目光滞然。
然后是“啪”的一声,他左手拿起遥控器毫不犹豫地按下关闭。
然后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甘醇的红酒慢慢地滑入咽喉,他的面容高傲得像是古希腊神话里尊贵的战士。
白色的墙壁上,粉紫色的“Vincent Won”几个英文字母整整齐齐地排队站好,小攸震惊地看看身边一脸坏笑的温绰飞,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Vincent Won?你为Vincent Won工作?”
天是,Vincent Won可是现在国际上一流的时装设计师,每一季的新装发布都会带起一阵时尚潮流,好莱坞的明星们都纷纷以穿上Vincent Won亲自设计的礼服为荣呢!没想到她的温师兄居然在Vincent Won工作室工作!
她真的要对这个温师兄重新评分才行。
然而接下来温绰飞说出的话,却更足以让她震惊得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还是扁的了。
“拜托!”他潇洒地走到“Vincent Won”几个字下面,指着那个“Won”字没好气地,“Won,温,我的姓!”看着小攸仍然转不过来的木然表情,他无奈地叹气,怎么连脑子不好使这点都和绰辰那么相像呢!
“Vincent就是我的英文名。”
“哇——”小攸不负他望地发出刺耳的尖叫,“你干什么要和Vincent Won取同样的英文名,你抄袭得也太没水准了吧……”然后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作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你……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就是那个Vincent Won吧?”
开什么玩笑,她居然和她一直崇拜的Vincent Won师出同门,还搭了同一班飞机回中国?
开什么玩笑,她一直崇拜的Vincent Won居然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的风流老色鬼?
这时候工作室的迎宾小姐迎了出来,带着一脸花痴加崇拜的表情:“Vincent你到了,Ing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等你呢!”
那双眼冒着桃花的样子,比起当年景安那群女人看着尹树或者许年恩的时候一点都不差。
小攸在心里啧啧地感叹。
温绰辰对迎宾小姐绽放一个迷人的笑容,然后把小攸拉到面前来:“这是我师妹,你找人带她参观下工作室!”
迎宾小姐被迷得只剩下点头的份。
然后转头对小攸道:“小师妹,你就慢慢地在师兄的工作室参观吧——等我谈完事情,再带你到店里去走走。”说完抛下一个眉眼,自顾自走掉。
小攸有些无语,尴尬地冲着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迎宾小姐笑笑。
小师妹,大师兄,怎么她听着这么别扭这么暧昧啊!
一阵风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Vincent Won不愧是世界顶级的服装设计工作室,虽然地方不大,一切却井然有序。大厅,设计师室,样品制作房,作品陈列室,会议室,每一处的设计无不透露着世界顶级工作室该有的时尚风范。
小攸惊叹地欣赏着陈列室里每一件作品。
这里所陈列的都是Vincent Won出品的往年的服装,每一件她都在各种时尚杂志和电视上看过无数遍,熟记于心,然而亲眼看到实物却是第一次。
这些衣服,可都是引起过时尚旋风的啊!
“这些都是往年的款式,全都是第一件被制作出来的样本哦!”带领她参观的工作人员骄傲地介绍,“每当新款推出上市,样本就会被收藏到这里。Vincent Won在世界各大城市都有工作室,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样本罢了。”
“那今年的新款呢?”她好奇地。
工作人员神秘地一笑:“这是商业机密,当然还在Vincent自己的手里啦!样品出来之前,只有少许几个顶级设计师才会知道今年的新款到底是什么呢!”
然后是样品制作房。
十来部崭新的缝纫机整齐排列,只要工作室里的任何人员有了关于新设计的想法,都可以到这里来做成实物方便大家讨论。
这时候恰巧有一名设计师刚刚制作完他的新设计,正在模特身上试衣。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很棘手的问题。
小攸不自觉地走过去。
那是一条白色的小礼服,飘逸的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玫瑰红雪纺纱轻轻拂动,是典型的自由女神风。
“不对不对……”他蹙眉思考着。
总觉得太过于轻浮,且太过于平庸不出彩呢。可是要怎样才能不破坏原来的飘逸感觉,又能出彩呢?
忽然有一双白皙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手上是一条用剩下的玫瑰红雪纺纱。
他一惊。
手的主人已经熟练地将雪纺纱捋好,从背后绕到胸前,然后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
礼服本来就是无肩带的抹胸设计,雪纺纱正好绕在了礼服的上围处,玫瑰花蝴蝶结在雪白的礼服上鲜艳多目,松松垮垮的打结方法又使之不至于太过于刻板沉闷。
整件礼服忽然灵动起来,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好啊!”他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你是Vincent新请的设计师吗?”最近一直听说Vincent Won又聘请新设计师的打算,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