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点滴，感冒却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听说感冒这种病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的。
虽然还病着，可是下午却有一节古代文学欣赏，讲师是一名很优雅的中年女子，课更是上得生动有趣，若亚不想错过。
冬季的景安天气晴朗居多，今天也不例外。若亚喜欢温暖的阳光，于是她抱着书本慢慢地从人工湖边上绕过去，又踩过厚重的落叶，空气里的苦涩干净让她的心情也愉快起来。
还没走到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楼前。
她走过去。
人群中，是王成杰一张不耐烦的脸，低着头瞪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周围有人低声嘲笑，“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人家可是商务系的系草呢，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一身的肉……”
若亚的心里猛然一沉，隐隐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走近，果然地上蹲着小斓哭得瑟瑟发抖的身影。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若亚知道这是她刚买的新衣服。
小斓向王成杰表白了。若亚隐隐记得，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听见室友们的卧谈会，内容是鼓励小斓勇敢地向王成杰表白，但她没想到，小斓竟然真有这样的勇气。
“喂，你哭够了没有？”王成杰声音烦躁地说，“我要回去上课了。”
周围有低低的嗤笑声。
若亚看到小斓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她明白，小斓的表白被王成杰当众拒绝了，而且看样子王成杰一定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所以小斓才会忍不住哭了。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看到小斓没有反应，王成杰发出一声厌恶的啧，转身打算离开。
“我真的喜欢你！”小斓忽然抬起头来，绝望的眸子深处依然有一些不肯放弃的光，“我从高中起就开始喜欢你，你的每场球赛我都去看，你的……”
王成杰翻了一个白眼，“拜托，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对不起，我不喜欢肥猪。”
周围几个男生放声大笑起来。
“成杰，人家喜欢你呢，何必这么伤人？不如接受人家的深情吧！”一个男生笑嘻嘻地拍了拍王成杰的肩膀，一脸嘲笑地说。
王成杰无所谓地耸耸肩，“别搞笑了，我的审美观很正常好不好？”
那个男生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周围几个男生也跟着再度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也带动了其他人哄笑起来。
小斓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潮红了。
泪水不断地流淌下来。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
在众人的嘲笑中，小斓颤巍巍地站起来，捂着脸试图冲出人群去。她绝望极了，周围的嘲笑声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一声声的好像都是在她的耳边炸开的一样。
可是……
仿佛是大家都约好的，没有人给她让路。大家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羞愧难当的小斓捂着脸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窘迫样子。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笑。
王成杰撇撇嘴，转身拨开人群打算回教室去上课——
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仿佛是一秒之间，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了。
王成杰有些吃惊地挑起帅气的眉毛。
围观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哇，江若亚！
江若亚对于景安大学的学生来说，应该是一个让人讨厌，但是更让人害怕的存在吧。大家在鄙视她插足顾北川和骆明薇之间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她一种莫名的害怕。
好像她的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们那种莫名的害怕。
若亚挡在王成杰面前，“跟她道歉。”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瞪着王成杰。
王成杰当然不肯，“凭什么？若亚，你忘记了，前几天她还偷拿了你的课本想要陷害你。这种外表丑陋内心也丑恶的人值得你维护她吗？”
“道歉。”若亚没有回答。
“做不到！”王成杰扬起头。
这时候小斓也呆住了，她似乎忘记了前一刻自己的窘迫，只是呆呆地看着若亚。若亚面对着她站着，所以她能看得到若亚此刻的表情——
淡漠的，却那么坚定。
那种坚定……
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的坚定，无坚不摧的决然。
她就用这种坚定到决然的目光，让王成杰败下阵来。王成杰明显很恼怒，可是却好像不由自主一般地，对着小斓用一种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小斓吓了一跳，木然地瞪着王成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我想这样的音量诚意好像不太够吧。”若亚用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冷冷地说。
“对不起！”王成杰红着脸吼了一句，再也挂不住面子，匆匆逃离了。他的那几个哥们儿也撒开腿跟着跑开，好像再待一秒就会被若亚吃掉。
周围的人群里有小声到不能听闻的议论，嗡嗡的好像苍蝇一样。
若亚想以后她的形象会变得更可怕吧。无所谓地扬了扬嘴角，她转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
若亚顿住脚步。
小斓的脸上依然通红，不安地绞着双手，“若亚，谢谢你。”
若亚没有回头。
“不用谢。记住，卑微的喜欢是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的。”
教学楼前的人群渐渐都散去了。
上课铃声也响起来。
小斓呆呆地站着。
冬日温暖的阳光……
寂寂地吹过微冷的风……
“卑微的喜欢，是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的……”她小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教学楼前的一幕飞快地在学生之间传开来。
原本的话，这个八卦的重点应该是“丑女不自量力表白被拒绝”，可是经由若亚这么一插手，好像所有人都把这个抛诸脑后了——
“哎，没想到江若亚居然会帮小斓解围，前几天不是才因为课本的事情结下梁子吗？”
“对啊，真想不到！”
“她好像没有怪小斓。”
“其实，那件事情的确也是小斓不对在先吧，而且我觉得那个时候她叫王成杰道歉的样子，帅呆了！”一个女生无限向往地说，“卑微的喜欢是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的，简直是名言！”
渐渐地，许多人似乎都改变了对若亚最初的看法，不再和当初一样那么讨厌她了。
“真的是很勇敢的女生，是不是？”骆明薇小心翼翼地望着顾北川，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顾北川微微地笑着抿了一口咖啡，不置可否。
“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因此而不再对若亚有敌意了，真好。”她展开漂亮的笑容，“是不是？北川，你觉得呢？”
顾北川点点头，“你说是就是吧。”他起身，拿起小提琴，“下午有排练，我先走了。”
咖啡厅里。
骆明薇独自坐在角落的藤椅上。
她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嘴唇抿得紧紧的。
过了许久，她慢慢地收拾起椅子上的书本。
居然这么快就到圣诞节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着小美，居然是一夜无眠。顾北川睁开眼睛，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薄纱窗帘，安静地落在他的脸上。
暖融融的。
看来今天是晴天。
小美，对不起，哥哥又不能给你过生日了。
有的时候真想留在奥地利不回来，那个每个冬季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的国度，每年都能给小美过生日的地方。自从回到景安之后，这是第四个没有下雪的圣诞节了。
他讨厌景安。
小小的娃娃音乐盒安静地站在床头，沐浴着阳光微笑着。
在奥地利的那些年，他养成了收集音乐盒的习惯，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买了多少音乐盒，那些样式各异的音乐盒，买回来之后就被他收起来，再不会拿出来欣赏。
除了这个娃娃音乐盒。
这不是他买的——不，也可以说是买的，只是用的不是钱，而是他的人生。他用他的人生，交换得到这个音乐盒。他想要把它送给小美，可是……
再次闭上眼，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驱散心中的寒冷。
天气很冷。
窗外落着雪，北风从窗缝门缝之间挤进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好冷哦。
她蜷缩在小小的床上，努力把破旧的棉被全部裹到自己身上。
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早上妈妈说要到邻镇的舅舅家里去借一点钱，因为实在交不起房租了，房东是个很凶的阿姨呢。她一想到房东，眼前马上浮现出一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吓得她缩得更紧了。
希望妈妈能借到钱。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吱呀——”
她惊醒过来，听到了外间细细碎碎的声音。“妈妈？”她小声地叫着。
果然是妈妈回来了。
“来，进来吧。”妈妈温柔地说着什么。
她怔住了——妈妈带了谁一起回来？
若亚在梦里醒过来。
今天的气温好像格外低，她躺在被窝里半天不想起来，只是这样呆呆地瞪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去想。
寝室里静悄悄的。
因为是圣诞节，室友们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了。圣诞节有很多活动等着她们去参加呢，白天是可以去镇上或者市区逛街购物，晚上是派对，还有大大小小的社团的聚餐等等。
“若亚，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小斓临出门的时候问她。
“不了，你们去吧。”若亚从被窝里伸出半个脑袋。
“那我们走了。”小斓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若亚笑笑。
如果真的是有心要邀请她，不会等到全部人都拎起包要出门的时候才来问她。虽然小斓即使已经说要和她做朋友了，可是她也不敢拂逆众意吧。
自从那天之后，小斓对她的态度几乎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个，要给我吃？”若亚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红豆抹茶小蛋糕。
“嗯！”小斓拼命地点点头，“忍不住诱惑买的，可是我实在不想再发胖了，你就好心帮我把它吃掉吧！”好像是怕若亚不肯吃，小斓解释着。
“可……”
“吃吧，很好吃的，这是桂香村的蛋糕！”小斓殷切地望着她。
若亚呆住了。
好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心脏，一种莫名其妙的、暖暖的感觉。潜意识里，她想那种感觉叫做“友情”，可是实在令她惊讶的是，她居然会感觉得到除了仇恨之外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挖下一块送进嘴里——
嗯，好吃！
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哇，你笑起来真漂亮！”小斓也展开笑容，由衷地赞叹着。“若亚，谢谢你。”她很认真地说。
若亚笑，“这句话你这几天跟我说了几百遍了。”
“几万遍都不多！”若亚不仅帮她解围了，还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不再难过不再悲伤，她简直觉得若亚是神！“以前我还那么对你——哎，等一下！”
“该不会！”她瞪大了眼，闪出明亮的光芒来。
“不会什么？”若亚奇怪地，她想到了什么，好像忽然很开心很激动的样子。
“若亚，你和顾北川之间，不会是那种关系吧？”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小斓激动得拉住若亚的手，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若亚莫名其妙——
什么关系？
“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那个，男主角本来有自己的未婚妻，可是因为一次事故，他认识了女主角，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是后来男主角又出了事故，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忘掉了女主角，然后回到了未婚妻的身边。这个时候女主角就会再次出现在男主角的身边，默默地努力着要让他再一次爱上自己——是不是这样？”
哇，好像是真的呢——
听说，顾北川十年前就被送到奥地利去留学，三年前才回来上大学的。而且听从小认识顾北川的人说，他小的时候性格很好很开朗，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呢！
这样一来，若亚就不可恶了，反而很可怜啊！
若亚哑然失笑，“小斓，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啦！我和顾北川之前完完全全不认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些都是偶像剧的情节，怎么会在现实生活当中发生呢？”
她只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了。
而且，那是一种很残忍的知道，带着她强烈到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恨意。
小斓有些失望，“不是吗……那也没关系啦，反正我已经决定以后不再讨厌你，要和你做朋友了！朋友嘛，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就算是错的，也会包容她，原谅她的！”
若亚挖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那软绵绵甜丝丝的蛋糕，竟然让她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朋友……
小斓说把她当做朋友，可是……
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她不需要。
忽然手机响起来。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之后，微微一怔。
“妈妈。”她的声音轻若无闻。
“若亚，今天是圣诞节。”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你之前不是说过，圣诞节之前一定会追到顾北川吗？情况如何？”
“妈妈，你放心好了。你女儿的魅力和能力，难道你还信不过吗？”若亚的声音笑着，“等一下他就会来接我一起去过圣诞节了，我现在在想要穿哪一套衣服才好呢。”
“是吗？”妈妈在电话那头欣慰地说，“那就好……若亚，你要知道，对这种从小在温室里长大，没经历过什么的男人，你必须要足够独特，才能得到他的心，明白吗？”
“嗯。”
“如果你有按照妈妈的吩咐去做，我想他的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你的位置。”
“是，我知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若亚……”
若亚对着素白的天花板展开笑容，“妈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为了我们的仇恨，为了我们十年来的筹划，我会努力的。
绝对不会放弃。
又是良久的沉默。
然后，电话里传来忙音。
若亚深深地呼吸着，收起手机。这时候，她才发现眼泪已经湿了脸，湿了颈脖，甚至连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又躺了很久，若亚才起身。
她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把头发吹得蓬松蓬松的。又在脸上抹上BB霜，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然后她打开衣柜，挑了一件长长的浅蓝色V领毛线衣套上，想了想，又在里面搭了一件白衬衫，然后又套上TeenieWeenie的双排扣学院风大衣。
若亚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你很漂亮。”
阳光很灿烂，还未到正午，所以空气里还有一丝暖意。
天空蓝蓝的。
白云淡淡的。
风轻轻的。
学校不允许学生庆祝圣诞节，因此今天大家都跑到校外去了，偌大的校园变得空荡荡的。这让若亚感到十分轻松。
不用在那些异样的眼光注视下散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她买了面包，散步到人工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喂鱼。不知道现在顾北川在干什么？和骆明薇一起庆祝圣诞节吗？她的视线穿过人工湖，落在音乐学院前的小广场上，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那里。
顾北川从学院里出来，发现天空居然下雪了。刚才明明还是很晴朗的天气呢。他静默的脸上展开笑容。那么说来，今天是小美的生日啊。应该要去买一个蛋糕。可是还没有走下楼梯，顾北川就看见一个女生背对着他靠在他的车子上。
是江若亚。
他皱皱眉。昨天听明安说她发烧了，居然还在这个时候出来吹风。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顾北川走下楼梯。
汽车解锁的声音吓了若亚一跳，她转过头来，一瞬间展开笑靥，“Hi，顾北川，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来学校，你来干什么？”
顾北川明明是不想回答她的，“我来拿一份乐谱。我要走了，请让一让好吗？”说着他绕过若亚打开车门。若亚一把拦住他，“顾北川，今天是圣诞节。”
顾北川表情淡漠，“那又怎样？”
“你赶着去和骆明薇一起过圣诞节吗？”
“不关你的事。”
若亚完全不被顾北川的冷漠打倒。
“顾北川，陪我过圣诞节吧。”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顾北川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够可以的，她难道不知道插足别人的爱情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吗？“凭什么？”他从心里厌恶起她那灿烂的笑容，语气也有些不悦了。
凭什么？
江若亚的笑容有一秒钟的凝滞，瞬间又恢复灿烂如初，“就凭，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你的生日？”顾北川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若亚。雪下得很细，有几片落在她深蓝色的大衣上，好像一朵小小的桂花。他的脑子里忽然就蹦出小美的笑脸。
……
“嗯……哥哥，以后有下雪的圣诞节，就是小美的生日，好不好？”她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生日，所以好羡慕你有生日。以后下雪的圣诞节，就是我的生日了！”
……
雪静静地下着。
是那种很细很细的雪，还没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还是一片干燥。
顾北川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若亚小步小步地跟在后面，自娱自乐地玩起踩叶子的游戏。
小道上落满了金色的银杏叶，她跳着踩着那些叶子前进着。枯黄的叶子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窸窸窣窣，在这样安静的冬日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沉默着。
顾北川实在找不出话题来，刚才一时头脑发热居然答应要陪她过圣诞节，纯粹是因为一时想起小美的关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觉得十分后悔。而若亚好像很能享受这样的沉默。她一个人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兴致勃勃。
就这样，两个人从小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始终一言不发。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圆形小广场，已经不属于景安大学的范围。这个小广场一向被景安的学生称为情人圣地，春天的时候，会有不少情侣在这里放风筝，情人节圣诞节的夜晚，也会有很多人在这里放孔明灯。
春天的午后，蔚蓝的天空里飘着丝丝的白云。几百只五彩斑斓的风筝在天空中迎风飞舞着，让人眼花缭乱。而到了夜晚，一盏盏红的橘的蓝的孔明灯飞上天空，越飞越高，渐渐地变成夜空里的小星星。
那是一道浪漫又温馨的风景线。
这个时候小广场却没什么人。
若亚坐下来。
“走得好累，休息一下吧！”她冲着顾北川的背影喊道。
顾北川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如果被人看到他和江若亚在一起，告诉明薇的话，明薇会伤心的吧。
他踟蹰了一下。
“我想我得走了。”他转身打算离开。
“喂！”若亚喊他，“顾北川！”她跳起来追上去，张开双手挡在顾北川的面前，“不许走。”她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顾北川恼了。
这个女生也未免太不可理喻了。她无端端地出现，跟他表白，可是却又完全不顾他的感受，自说自话。他讨厌她的自以为是，把他安静的生活一下子搅乱了，害得他走在学校里必须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那个就是顾北川……”
“喔，就是被江若亚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表白的顾北川啊……”
“你说不许走就不许走吗？”他也直直地瞪回去。
若亚怔了一下，随即扑哧一笑。
顾北川更加恼火，“你笑什么？”
“哎，你知道吗，你刚刚的样子和平常很不一样呢！”若亚笑嘻嘻地说，“平常的你死气沉沉的，好像一条死鱼，生气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表情，可是刚刚你生气的样子可生动了！”
她似乎完全抓错了重点。
顾北川心里的怒火忽然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咽不下去。还是不要和这个家伙继续扯下去了。[应该另起头，因为属心理活动描写]
今天会答应她陪她出来走走，简直就是鬼使神差，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选择！他应该马上离开，去蛋糕店给小美买一个生日蛋糕，而不是继续和她纠缠下去！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若亚小跑着跟上去。
“其实你已经有点喜欢我了，对不对？”她背着双手倒退着，“不然刚刚你怎么会答应陪我过圣诞节？顾北川，做人要有诚信，你明明答应了我要陪我过圣诞，怎么可以食言？”
顾北川气闷，“不要自恋了。”
“你看你看！”若亚跳得更高，“你生气了，那就说明你心虚了！哈哈……啊——”
得意忘形的若亚忽然尖叫一声，脚下一空，直直地朝后面倒去。
她闭上眼——
完蛋了！不过还好是背部落地，最起码不会破相。哎，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啊……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顾北川猛地上前一步，伸手——
他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若亚。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之前好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连女霸王吴汀盛都不放在眼里，可是这一会儿却又怕起疼来，双目紧闭紧张得不得了。
若亚睁开眼睛。
“顾北川，抱着我的感觉很好吗？”她嘻嘻一笑，语气里完全没有方才差点摔倒的时候那害怕的样子，反而有些得意洋洋。
在顾北川的眼里看来，或许是“小人得志”更为妥帖。
他的脸一红，急忙放开手。
“真是的，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女孩子要有女孩子应该有的矜持吗？”他真的受不了她的厚颜无耻，刚刚那样的情况，换了是任何人他都会上前扶一把的。
“我没有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我是一个孤儿。”我是一个孤儿，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哥哥也被你们害死了，顾北川，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的眼底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
然而顾北川却因为她的话怔住了。
孤儿……
孤儿吗？
“对不起。”他的心再一次软下去。
这个女孩子和小美居然有那么多共通的地方，她没有爸爸妈妈，生日在圣诞节。不过，她比小美幸运，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美丽。
而他的小美却是一个看不见的盲人，而且她已经失去了生命，而江若亚，却有着鲜活的灵魂和美丽的面容。
“没关系。”若亚轻声地接受他的道歉，“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亲人的日子，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习惯了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爸爸妈妈的生日礼物。”
只有让自己习惯这一切，才能变得足够强大。
“走吧。”顾北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去哪里？”
“买生日蛋糕！”
雪停了。
阳光再次从云层后面钻出来，朝着大地绽放着他的光和热。才略有湿意的地面很快被晒干，变成石灰的颜色。
道路两边的树木绿得有些温柔，夹杂着一些枯黄的叶子，偶尔落下一些。
人工湖边上的石桌。
桂香村的提拉米苏蛋糕，点缀着红艳艳的草莓，漂亮得好像一幅油画。
“多大了？”
“十九岁。”
连年龄都和小美一样啊。顾北川认真地在蛋糕上插上十九支彩色蜡烛，然后一一点上。就今天，把她当做小美，真正地为小美过一次生日好了。
阳光下，十九簇小小的火焰跳动着。
若亚闭上眼睛许愿——
可是她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愿望可以许。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哥哥报仇，就是要顾家家破人亡。可是，如果对着这个顾北川买的蛋糕许这样的愿望，真的有些不应该吧。
若亚在心里笑笑，然后放弃了许愿。
“许了什么愿望？”顾北川的眸光和阳光一样温暖。
“秘密。”若亚吐了吐舌头，而毫不知情的顾北川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小美，眼前这个女孩子和你那么相似呢。
小美……
小美已经吃不到他给她买的蛋糕了啊……
就只有今天，把若亚当做是小美，或许，是小美派她来，要他兑现生日蛋糕的承诺吧。
小美，你在天上能吃到生日蛋糕吗？
应该可以吧，那应该是个美丽的地方，四季如春，应有尽有，小美在那里会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或许……这对她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要吹蜡烛咯！”若亚看起来开心极了，她深深地呼吸，然后一口气吹去——
十九支蜡烛居然一下子全部吹灭了！哇，不知道是不是她经常跑步的关系，肺活量真的不错呢！
两个家伙拿着小叉子从蛋糕的两边开始挖起来。
提拉米苏的味道很纯正，草莓也很新鲜。蛋糕松松的，软软的，入口即化。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也是十三年来第一次过生日。
在这一刻，仇恨好像也被抛到脑后去了。
“喂，你吃了五个草莓了！”若亚一下子按住顾北川的手。
“……”
“总共才十一个，你难道想要吃得比我这个寿星还多吗？”
“我看你都没吃，以为你不喜欢。”
“谁说的！我最喜欢吃草莓了。”因为喜欢，所以才想留到最后吃。
“那好吧。”顾北川无奈地转攻蛋糕。
“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都说了是秘密了！”
“女孩子的话，会比较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你要送我吗？”
“……不是。”
“那是送给骆明薇的？那我不告诉你。”
“……”
“为什么学小提琴，我觉得男生弹钢琴的话比较优雅，吉他也很帅！”
“喜欢所以就学了。”
“听说你最喜欢的曲子是《引子与幻想回旋曲》，有什么意义吗？”
“最喜欢的不是它。”
“咦？”
“只是最常拉的曲子。”
“那最喜欢的曲子是哪一支？”
“我不告诉你。”顾北川学着若亚的语气。
“……”
太阳渐渐爬到当空。
碧蓝的天空，淡淡的云丝。
空荡荡的校园里，人工湖映出波光粼粼。空气中弥漫着提拉米苏的香浓味道，久久不散。
数百米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默地站立在树下。
她望着人工湖边那两个开心地挖着蛋糕的身影，精致的水晶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划出一道粉嫩的红痕。“江若亚。”从牙齿摩擦之间，她念出这三个字。
圣诞节后的第一个上学日，周一。
因为即将到来的元旦，大家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好像都在数着分秒，等待着另一次狂欢的到来。
各个学院都策划了各自的元旦晚会。
讲台上的老教授似乎都察觉出大家的心不在焉，咳嗽了几声表示抗议之后也放弃了，自顾自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讲着。
若亚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她的身上，暖融融的真的很舒服。她喜欢阳光，喜欢阳光给她温暖的感觉，好像只有阳光能驱散她心底的那些小黑暗。
早上在学院门口遇见送骆明薇来上课的顾北川。
虽然没有交谈，可是顾北川看她的眼神明显温柔了许多，不再是淡漠。这已经是一大进步了吧。因此即使被汀盛嘲笑说大话，顾北川到现在还是一样对她不理不睬也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
她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蛋糕。
咖啡色的蛋糕，鲜红的草莓，还有英俊得如同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一样的男子温柔的目光和淡淡的微笑，一切都那么完美。
是啊，顾北川温柔的目光和淡淡的微笑。
忽然，她勾了勾唇角。因为，她在看到顾北川那温柔的目光和淡淡的微笑的同时，也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骆明薇，感受到了她眼底的怨恨呢。
第一堂课还没结束。
安静的教室里不间断地响着震动声。学生们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打开短信，无一例外倒吸一口冷气：天啊，有人看见昨天顾北川和江若亚单独在人工湖边吃蛋糕！
音乐教室里。
《引子与幻想回旋曲》
顾北川安静地拉着曲子。这首曲子他已经拉了不下几千次了吧，已经熟练到可以倒着拉出来。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骆明安也难以理解他对这首曲子的执著。
他不记得去奥地利之前的顾北川对这首曲子有什么特别的。
音乐声中忽然响起一阵滴滴声，有人掏出手机，然后尖叫，“顾北川，你居然和江若亚约会了！”
瞬间，一切音乐声停止。
弹钢琴的，弹古筝的，敲打架子鼓的，吹笛的，大家都愣住了，呆呆地瞪住顾北川——天啊，顾北川和江若亚约会了？
骆明薇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音乐室门口。
“北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真的，对不对？”空荡荡的走廊里，骆明薇紧紧抓住顾北川的手，“你一直都很讨厌江若亚，不可能会和她约会的。”
她焦急地等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顾北川却点了点头，“对不起，明薇。昨天我的确和江若亚在一起。”
骆明薇的手颓然地垂下去。
“所以……所以说，你喜欢上她了？”顾北川从来没有和她一起过过圣诞节，尤其是从瑞士回来的这几年里，每一年她的盛情邀请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过自己不喜欢过圣诞节，他说过的！
“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和她在一起过圣诞节？”
“因为昨天是她的……”顾北川怔了一下，“她的生日。”可是，江若亚的生日，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生日……”骆明薇的眼底噙着泪水，漂亮的面容因此而更显得楚楚可怜，“她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是不是她的生日？都是借口而已……”她委屈地抽动着鼻子。
“明薇，你不要这样看她。”
“本来就是，她……她……她还把这件事情告诉所有人，北川，都是她设计好的！”那么厚颜无耻地倒追一个男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顾北川沉默了。
是她把事情说出来的吗？或许是被什么人看到的，不是她说的也不一定。可……什么人会这样大肆地宣扬这件事呢？
“北川，我忍够了。一次两次我可以忍，可是她一直这样让我很为难！”她再一次抓住顾北川的手，祈求道，“北川，离她远一点好不好。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好不好？”
“明薇，若亚很可怜，她是个孤儿……”
“我不管！”什么孤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即使是孤儿，也不需要你去同情她照顾她，她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生争着想要照顾她，明安就是一个！”
片刻的沉默。
顾北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住骆明薇，“好，听你的。我不会再见她了。”
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拐弯处。
若亚背靠着墙壁，双眼漠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似笑非笑。
中午的下课铃声响起来。
若亚随着拥挤的人群走进餐厅。一路上，种种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她好像一个被放在烤箱里的苹果。
所幸她是江若亚，脸皮天下第一厚的江若亚。
“没想到她真的成功了……”
“就是说，我从没见过顾北川和别的女生一起出去。”
“什么呀，连骆明薇都很少好不好！”
“真是一个狐狸精！”
一切的窃窃私语，她都用笑容来应答。
餐厅里很挤。
中午的休息时间不长，很多下午有课的学生都选择在学校的餐厅用餐而不是到校外，因此中午的餐厅往往很拥挤。
若亚拿着托盘排队打菜。
中午的菜色不错，有最下饭的红烧茄子和她喜欢的炸带鱼。好像连餐厅打菜的阿姨都知道她了，打菜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她一眼。若亚也只是报以微笑。
她打好菜，才转身。
“喂！”吴汀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伸手推了她一把。
若亚踉跄着退后几步，差点踩到别人。
她站稳，没有丝毫要和汀盛冲突的意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的反应彻底地激怒了吴汀盛，怒火中烧的吴汀盛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拽——
咣当一声响，若亚被推倒在地上，托盘摔落，热乎乎的红烧茄子伴着酱汁浇了她一身。她被烫得啧了一声，可是很快忍住了。
周围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大家都在幸灾乐祸地看好戏。这样的狐狸精应该要有个人教训她才对，不然明薇也太可怜了！
咬牙坐起来，若亚掏出纸巾打算擦干净，可是汀盛一脚就踢了上来。
“喂，你不要太过分！”若亚终于忍不住，怒道。
“过分？”汀盛盛气凌人地说，“江若亚，你到底要不要脸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过分？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勾引顾北川，做别人的第三者！没撕了你的脸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大家都点头。
没错，这个江若亚真是道德败坏，做第三者还这样理直气壮，呸！
若亚深深呼吸，然后站起来。
“这是我和骆明薇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出头？”她目光清冷，盯得吴汀盛心里一阵发毛。
“哈！”吴汀盛大笑一声，“什么资格，教训第三者是每个女人的职责所在！你们说是不是？”
“对！”
“江若亚，你实在太无耻了！”
“收手吧，为什么要为难明薇那样的女孩子呢？”
若亚勾一勾唇，转身打算要走。
“别走！”吴汀盛拉住她，“我要你在这里保证，以后再不去骚扰顾北川和骆明薇，再不许缠着顾北川！”
若亚扬起头，“做不到。”
啪，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若亚的脸上。吴汀盛真的发怒了，她撩起袖子朝若亚扑去，“狐狸精，我让你嘴硬，我撕烂你的脸！”
“喂，吴汀盛你发什么疯！”骆明安冲上去一把扯开发疯一样的吴汀盛，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把她推开老远，“想杀人啊？”
吴汀盛怒火熊熊，“喂，骆明安你脑子坏了，这个女人欺负的是你妹妹，你被猪油蒙了心，色心迷了眼了你，居然维护这个贱人！”
气死她了，真是只狐狸精，把骆明安也迷倒了。
骆明安犹豫着看了一眼安静地站在身后的若亚，皱眉，“反正打人就是不对。”
吴汀盛不服，可是知道自己虽然力气大，也不是骆明安的对手，只能愤愤地骂了几句离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把注意力投到美味的午餐上面。
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瞄上几眼。
骆明安瞪了瞪那些偷看的人，转身面对若亚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吴汀盛说得对，她在欺负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啊。不过，现在她的样子也有些过于狼狈了。浅蓝色的羽绒服上到处是深褐色的茄汁，黏糊糊的还不断向下流淌着。
骆明安吐出一口气，对若亚说：“衣服都脏了，我带你去洗一洗。”他伸手想去牵若亚的手。
若亚却敏捷地闪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谢谢你。”她冷漠地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北川和骆明薇一起出现在餐厅门口。
“你……”顾北川惊讶地看着若亚身上一片狼藉。
“若亚和吴汀盛起了点冲突，她身上那些是红烧茄子的汤汁，没什么事。”骆明安代若亚回答，“我要带她去洗，她又不肯。”他有些委屈地扁扁嘴。
这个江若亚还真不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
骆明薇的脸上一阵发红。显然她也明白若亚和吴汀盛起冲突的原因。
“若亚，对不起，汀盛她太冲动了。”她小声地道歉。
“没事。”若亚微微笑笑，侧身打算从两人身侧挤过去。可是——
顾北川抓住了她的手，“江若亚，我想我们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若亚站住脚步。
熙熙攘攘的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三个人身上。
若亚轻轻一笑，“好。”
顾北川微怔，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平静地说“好”。方才坚定无比的决心，在她这样一句轻轻的“好”当中，似乎开始瓦解了。可是……
可是，骆明薇……
轻吐出一口气，顾北川转身握住骆明薇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若亚，请你弄明白，我喜欢的人从来只有明薇一个。昨天陪你过圣诞节，是因为你说自己是孤儿，没有人和你一起过生日才同情你，可怜你。”
“哼，孤儿，谁知道是不是她的伎俩！”吴汀盛不屑地说。
若亚抿唇没有说话。
“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卑劣，耍这种手段。所以，从现在开始，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足够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厌恶你。”
“噗……”吴汀盛毫不掩饰地笑喷，“活该，不要脸！”
骆明安微微皱眉，有些不忍心看到若亚这样的狼狈。
周围响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嘲笑。
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果换做是别人，一定会羞愧难当掩面逃离吧，可是，可是她是江若亚啊……
若亚微笑，“我知道了。”顿了顿，“但，我不会放弃。”她看了看顾北川身后的骆明薇，笑意在白皙的脸上一点一点渗透，然后转身离开了。
顾北川愣住。
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怒意涌上来。
什么，她居然说——
她不会放弃？
“北川，我们去吃饭吧。”骆明薇拉了拉顾北川的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的笑容。
今天顾北川在大家面前和江若亚划清界限，那说明江若亚已经完全不是她的威胁了呢。果然，她骆明薇才是顾北川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骆明安望着妹妹灿烂的笑容。
长久之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加入打菜的队伍中去。
明薇……
哥哥真的希望你会幸福，真的，如果这是你所认为的幸福的话。
又下雪了。
江若亚一个人站在公交站台前。
这个冬天的景安，似乎特别喜欢下雪。虽然只是那种很细很细，落地不见的小小雪粒，可是也足够温暖她。
雪落在她藏青色的大衣上，若亚低头去看，才一呼吸，雪粒就在她呼出的热气里融化了。雪落在路边的绿化带的大叶黄杨的叶子上。若亚屏住呼吸，从包里掏出她的mini7s，快速按下快门。
照片从相机里吐了出来。
小小的，和名片一样大小的相纸上，橘色的灯光，绿色的树叶，和一粒白色的雪。
“哥哥，又下雪了。”
她的声音轻得淹没在大街上来往奔驰着的汽车上，连自己都不曾听到。
眼泪，终于溢出了眼角。
“哥哥，我很想你。还有……妈妈。”
想到这里，希望自己也一起死掉好了。可是，她还有必须活着的理由，就是报仇。
若亚把照片插进大叶黄杨的枝丫之间。
路边有小摊子在卖热腾腾的臭豆腐，香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若亚怔了怔。
……
“哥哥，好臭，是什么？”
“臭豆腐。”
“臭豆腐？好吃吗？”闻起来好臭哦！
“好吃。”哥哥的声音里充满着向往。
“买一块好不好？”
“……我们没有钱。”
“骗人！”小小的若亚完全不信哥哥的话，“妈妈早上明明给了你一块钱！”妈妈给哥哥钱的时候，她听到了。妈妈真是偏心，每次都只给哥哥钱！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哥哥好像生气了，“烦死了！”他甩开掉若亚拉着他衣角的手，“快走，去找妈妈！”
……
若亚深深呼吸，然后走上去，“老板，要一碗臭豆腐。”
“好嘞！”买臭豆腐的大叔看到生意上门，眉开眼笑地打开油锅盖子，放了六块臭豆腐下去，油锅里发出一阵吱吱作响的声音，臭豆腐的味道更加浓郁。片刻之后，臭豆腐出锅，浇上褐色的酱汁，撒上香菜——
“小姐，你的臭豆腐！”
若亚把臭豆腐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好像可以暖到心里去了。她咬一口，甜甜的酱汁，外脆里嫩的臭豆腐，嗯，果然很好吃，哥哥没有骗她呢。
她大口地吞咽着烫口的臭豆腐。
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下来。
她已经不知道，吃进嘴里的到底是臭豆腐的酱汁，还是自己的眼泪了。
沁鲜阁。
景安最豪华的餐厅之一。
乐师拉着优雅的小提琴曲。
白色的长桌两边，顾骆两家人坐定。
乳白色的灯光泻下来。
骆爸爸和骆妈妈都出自书香门第，虽然家产不如顾家丰厚，可是在景安算得上是名门之后，在上流社会里的地位也高一些。
餐厅经理在一边毕恭毕敬地站着。
“周经理，这乐师是新来的吧，琴拉得比上一个好！”于素心笑着说道。餐厅经理赔笑，“顾太太夸奖了，谁不知道顾家公子是小提琴天才，哪里敢在顾太太您面前夸海口。对了，餐后甜点各位想吃点什么？今天的特色的蜜炖雪梨，要不要尝尝？”
顾北川望着窗外。
寂静的夜里飘着雪丝，若有似无的。他想，应该是时候提他和骆明薇的婚事了吧。这个念头还没有在脑子里消失——
“对了，北川和明薇都不小了，我看是时候把他们的婚事定一定了吧？”于素心忽然说道，“过了明年的生日，两个孩子就可以结婚了。”
“阿姨！”骆明薇羞涩地低下头去。
“呀，脸红了！”骆明安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
“谁脸红……”
所有人都笑起来。
顾北川也配合地扯开了嘴角。
骆爸爸感慨着，“哎，明薇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北川。我本来还以为小孩子闹着玩罢了，没想到……不过，北川也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这门婚事我是没有意见，问程程吧！”他温柔地看了妻子一眼。
“哎呀！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于素心假装不满地说，“你们问问明薇，看她愿不愿意嫁给我们家北川，明薇，你说！”她站起来走到骆明薇的身边，亲热地扶住骆明薇的肩膀。
骆妈妈扑哧一声，“素心，你别为难我们家薇薇，女孩子家家的，你叫她怎么说出口？”
骆明薇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你们干吗啦……说不定他还不想娶我呢，干吗只问我一个人！”
骆明安的心里沉了一下。
“顾北川，你要娶我妹妹吗？”他认真而严肃地说。
一下子，两家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北川的身上。骆明薇低着头，可是耳朵也努力地在收集顾北川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到底，愿不愿意娶她？
在众人的注视下。
顾北川的眸子平静，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当然，我从小就希望娶明薇做我的妻子，从来没有改变过。”
顾北川从来也没有改变过要娶骆明薇做妻子的想法。
骆明薇抬起头。
目光落在顾北川的笑容上，她也展开笑容，那么漂亮。
于是，两家人的脸上，都展开了明亮的笑容。
车子在大街上行驶着。
已经九点多了，加上天气寒冷，街上的车辆居然已经少了很多。
顾北川专心地开着车。
骆明薇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倚靠着车门，带着最甜蜜的微笑看着顾北川。她的北川真的长得很漂亮啊！和小的时候一模一样，有着漂亮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
“你已经这样盯着我看很久了。”顾北川没有回头。
骆明薇的笑容漾得更开了。
“北川，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嗯？”
“晚上你说你从小希望娶我，一直没有变过，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真的，像做梦一样。北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离开景安去奥地利的这十年，我一直都在想念你。”
“我每年都有寄照片和礼物给你啊。”
“跟真人怎么一样……看着你在那些陌生的风景里面，我就觉得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你在异国的风景里一点一点长大，越长大，就好像越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北川。我试着告诉自己那只是年少的时候的玩笑，试着去跟别的男生来往，可是最后都失败了。顾北川，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骆明薇认真地看着顾北川的侧脸。
车子里是短暂的沉默。
顾北川转过头，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轻轻拍了拍骆明薇的手，“傻瓜，我不会不在的。”
骆明薇抿唇，点点头。
然而在骆明薇点头的那一瞬间，顾北川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车子驶过一个公交车站。
明亮的广告灯箱。
一个身影落寞地依靠在灯箱上，光线清晰地刻出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脸。
那一刹那的感觉，好像是把心扔进大海里，波涛汹涌，心脏就在波涛之间起伏颤抖着，拼命也抓不到岸，停止不住颤动。
骆家。
骆明薇把包包扔在沙发里，转身——
“哥！”她吓得直拍胸脯，“你进来也不说话，想要吓死我吗？”真是的，跟个鬼魅一样，走路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骆明安一改往常和她斗嘴的习惯，没有反驳。
他神色凝重地望着自己的妹妹。
骆明薇有些不安起来，“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骆明安沉默良久，才微微扬起嘴角，“明薇，恭喜你。”恭喜你终于要和北川订婚了，恭喜你，这个进行了十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完成了。
骆明薇笑，“谢谢。”
“可……明薇，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骆明薇莫名其妙，“哥，你说什么胡话，我后悔什么？嫁进顾家是我最大的目标，你是知道的。”成为顾北川的妻子，成为顾家千万财产的主人，这是她多少年来的梦想！
“而且，北川他也爱我，不是吗？今天在餐厅——”想起餐厅里的一幕，骆明薇忍不住有些得意，“北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了江若亚，这还不够说明他是爱我的吗？”
餐厅……
骆明安沉默了。
“虽然我也很同情江若亚，可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一相情愿而已，哈，真是不自量力……”
她骆明薇绝不会容忍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
“那条短信，是你发的，对不对？”
骆明安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骆明薇怔住。
“哥，我……”
骆明安笑了。其实他并不是十分的肯定，只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妹妹，所以才问了一句。他那么希望自己是猜错了，可是……
明薇的表情，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他猜对了。
“很晚了，睡吧。”他转身，带上门，轻轻地依靠在门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月光如水。
他苦笑。
可是，明薇终究是她的妹妹，她幸福就可以了，不是吗？
呼，好冷。
若亚轻轻地跺了跺快要僵硬的双脚。奇怪，今天晚上的40路难道停开了吗？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再不来的话就来不及回学校了。
她有些焦急地伸出头探望着。
一辆白色车子在路边停下。
她认得出来那是顾北川的车子，她也看到了它刚刚载着骆明薇从她面前驶过。
若亚心里一紧，浑身的毛孔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顾北川却没有下车。
顾北川坐在车子里，久久没有动弹。
果然是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他刚刚才和明薇说，他想娶她的心愿一直没有改变，现在又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江若亚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下车。
若亚也没有走。
两个人就这样久久对望着。
夜空里落着雪，冰冷冰冷的。
终于，若亚轻轻一笑，转身朝灯火里走去——还是去找一家旅馆住一晚吧。
“当他已经对你产生误会的时候，不要试图去解释。就让误会一直存在他的心底，那你也会跟着误会一起存在在他的心里。”
她记得，妈妈曾经这样告诉她。
白色的车子里。
顾北川凝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迷离的夜色里的背影。
唇越抿越紧。
终于，引擎发出巨大的声响，白色的车子掉头驶进夜色。
顾北川和骆明薇马上就要订婚的消息，像春天的野草疯长的速度一样在景安大学传播开来。
“我早就说过，傻子才会不喜欢明薇！漂亮，温柔，与人为善，家世又好，这样的女生去哪里找！有些人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横刀夺爱，呸！”吴汀盛的声音大极了，“不自量力！”
若亚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翻着面前的《古代文学史》。
“明薇，你们的订婚宴会请我去吧？”吴汀盛轻轻地撞了一下骆明薇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
骆明薇羞涩地点点头。
“耶！”吴汀盛雀跃极了。顾家在景安算得上是大富豪了，骆家又是名门，骆爸爸位居高官，认识许多名流，那顾骆两家的订婚宴，一定很盛大吧！
说不定可以见到尹家和许家的人哦！
这样一说，周围的同学都来了兴趣，纷纷围上来，“明薇，你们的订婚宴会在哪里举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皇宫酒店啊！”
“对哦……”
“真羡慕啊……”
骆明薇露出幸福的笑容，“谢谢大家，到时候我一定请全班同学参加我的订婚宴。”
“明薇，也请我们班吧！”若亚班的同学陈微极其向往地说，“能去皇宫酒店吃一顿饭，不，就是进去走一圈，我都觉得死而无憾了……”
那可是顶级的奢华酒店啊！
吴汀盛挥挥手，“喂，你有毛病啊？请你们班岂不是也要请那个狐狸精了？”若亚和骆明薇虽然不是一个班级，但是作为同一个专业的两个班，有许多一起上课的机会。
陈微有些尴尬地闭上嘴。
气氛也有些异样起来。
骆明薇抿唇，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
“明薇，你去哪里……唉，别去！”看清楚骆明薇朝着江若亚走去，吴汀盛急得跺脚，“小心……”
骆明薇走到若亚面前的位置。
若亚没有抬头，表情淡定，继续翻着《古代文学史》。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全然不知骆明薇正站在她的面前。
骆明薇有些尴尬。
她轻咳一声，“江同学？”
若亚这才抬头，微微一笑，“有事吗？”她的笑容很淡很轻，可是也很友善，看不出一点敌意。骆明薇反而被这样的目光弄得有些慌了。
“没……我是想问，你……想不想要来参加我和北川的订婚礼？”看到若亚的目光猛地一沉，她急忙解释，“我绝对没有要炫耀的意思。不过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去皇宫酒店看看，所以我想……”
可是越解释，反而好像更混乱了。
若亚扬着脸，笑容越发的明亮，“对不起，我没空。”
骆明薇松了一口气，“那太遗憾了。有机会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
若亚不置可否地笑着。
骆明薇当她是默认，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切，也就只有明薇……如果换了是我……”吴汀盛不满地嘟囔着。
周围的女生都对骆明薇投去崇拜的目光。
明薇真是个宽容大量的好女生呢！
若亚看着骆明薇离去的背影。
对不起了，骆明薇。不要怪我，只能怪你自己爱上的那个人是我要毁掉的那个人。她是人间的撒旦，最邪恶的魔女，她已经把自己的良心挖出来埋到不见天日的地方。
骆明薇在座位上坐下。
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些。她转头，望着坐在窗边的若亚。
江，若，亚。
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什么？”骆明安瞪大眼睛，“明薇，你疯了！”
骆明薇固执地说：“哥，我没有。江若亚一定不会放弃的，她说过不会放弃，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把北川抢走的！”
“你和北川已经订婚了！”
“只是订婚而已！”订婚而已，并不是结婚，如果顾北川一定要反悔，她根本得不到顾家一毛钱的财产！她要做的，是确保自己一定能够嫁入顾家，是确保自己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所以——
“只要你假装和她在一起一年，一年后我过了生日，我和北川就可以结婚了。”
只要哥哥去追求江若亚，拖住她，让她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不去接近北川，那就可以了！虽然骆家没有顾家那么富有，可是景安四大家族之一的名号，也足够吸引她了吧？
骆明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从小疼爱的妹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为了顾北川，为了嫁进顾家，她已经又一次做了让他失望的事情，而这一次，居然叫他假意追求江若亚！“何必要这样？北川已经和她讲清楚了，你知道的。”
“哥，求求你！”骆明薇抓住骆明安的手臂，可怜巴巴地说。
“明薇！”
“哥哥……”
“不行……”
“这是为了你妹妹的终身幸福，都不可以吗？”
“如果妈妈知道你这样，她会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良久的沉默。
骆明安长出一口气，“好吧。”
他无奈地闭上眼。
那张略带苍白的面容，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看到你晕倒，送你来医务室的是顾北川多好？”
“嗯。”
“你真的喜欢北川啊？你根本不认识他，怎么就……”
……
“喂！我送你回寝室！”
“不用了，我认得路。”
“我送你。”
“不需要。还有，请把你的手放开好吗？我想一个男生，不经同意就碰触女士的身体应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那好吧，不过最起码把衣服披上，免得二次感冒。”
“不用了，免得还要把衣服还给你，麻烦。”
“……衣服送你，总行了吧？”
“我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眸子暗沉得和她的年龄那么不相称。
骆明安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期待和好奇。
银色的跑车停在人文学院的门口。
穿着驼色大衣的男子靠在车门上，面带笑容回应每一个朝他投来目光的人。
温暖的阳光投在他亚麻色的头发上，温柔得好像春水一般。
“……那是骆明安吗？”
“是呢，是骆明安！他是来接骆明薇的吗？”
“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呢，果然很帅！”
两个女生激动地小声讨论着。
骆明薇真是幸福啊，长得那么漂亮，家世又好，未婚夫是顾北川，居然还有一个骆明安这么帅的哥哥！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若亚走出学院，就看见骆明安引人注目的身影。
那家伙，灿烂得好像阳光一样，要人不注意很难吧。
若亚无声地笑了笑。
她随着人群，打算假装无视地走过去，可是——
“嗨，江若亚！”骆明安挡在她的面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两颗小虎牙可爱得让若亚无法对他态度恶劣。
于是她微微扬起嘴角，“有事吗？”
“有！”骆明安干脆地回答。
“说吧。”
“找你一起去约会呀！”骆明安笑容灿烂。
若亚怔了怔。
耳边又响起那些窃窃私语，她没听清楚也不打算听清楚，“啥？”
骆明安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听说植物园的梅花开得很好，不想去看看吗？或者你想要去白沙湾享受冬日阳光，我也可以安排。”
若亚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拒绝过他几次了吧？
这个家伙不死心的程度和她有得一拼呢。
“对不起，我下午还有课。”
骆明安挑眉，早知道她会拒绝，“我查过了，你下午明天都没有课。你约了寝室的蓝小斓一起逛街，不过她表示很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若亚忍不住低下头笑。
这个阳光的男子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温暖的感觉。
“真的不想去。”因为任何复仇以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我请你喝臻果巧克力。”他依然不放弃地笑着。
周围响起一阵阵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天啊，骆明安的笑容也实在太漂亮了吧！这个江若亚到底是在想什么，偏偏要去纠缠那个顾北川！
江若亚呆呆地看着骆明安。
他的笑容，那么明亮。
明亮到，好像此刻蓝天上的晴阳。
若亚想，或许是骆明安那样的笑容打动了她。
因为，那是她久违了太久的笑容。
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牵着哥哥的手在院子前等到妈妈回来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是否也是这样明亮的呢。
可或许，也是因为顾北川和骆明薇一起从学院里走出来的身影吧。
她清楚地看到顾北川看到她和骆明安的时候，那略带僵硬的表情。
妈妈说过，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被抛弃——即使是被自己不想要的女人抛弃。
那么，就让顾北川知道，她江若亚并不是只为他一个人存在的吧。
温暖的冬日下午。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若亚和骆明安肩并肩地走着。
偶尔，骆明安会讲出一些很好笑的小故事，逗得若亚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街边的音像店门口贴着一张泛黄的海报，海报上是一张白色的沙发，沙发里睡着一个眉眼漂亮到妖娆的男子。
若亚忍不住站住脚步，唇边露出笑容。
“我不流泪，不代表幸福。
我常常微笑，只是不愿意哭。
难过，有什么用？
伤害自己。
哭泣，有什么用？
找不回你……”
骆明安凑近了看，“你唱得很好听。”他侧过脸，对若亚展开灿烂如常的微笑。
可忽然之间，若亚觉得那笑容刺眼得让她想哭。
她沉下眸子，转身走开。
骆明安跟上去，“你喜欢许年恩？他的歌未免有点太过悲伤了吧，一个大男人，总是这么……”发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骆明安挠挠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的偶像。”
“没关系。”若亚站住脚步，转头对上骆明安的眸子，认真地说，“我没有偶像，他不是我的偶像。”她唯一信奉的，是复仇女神，“不过，我想我们的约会可以到此为止了。”她转身，在骆明安还来不及做任何辩解的时候，拦下出租车。
骆明安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
胸口忽然有些发堵。
我没有偶像……
他不是我的偶像……
为什么，他觉得江若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暗得可怕。
暗得，让他浑身发冷。
人来人往的街头，骆明安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阳光下。
他转头，远远地望着那陈旧的海报上沉睡着的男子，那个，被称作“永远沉睡下去的王子”的许年恩。
心里，好像有什么一点一滴流失了。
直到一辆白色跑车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停下。
顾北川摇下车窗，笑容淡漠，“喂，骆明安，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车子行驶着。
骆明安安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顾北川也沉默地开着车。
过了许久，骆明安忽然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北川，“喂，你这家伙，看到了吧？”
果然，顾北川略带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早就看到他和江若亚在一起了，不然他今天这样一反常态安静异常，他却一句话都不问，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吗？
“北川，江若亚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他很认真地说。
顾北川微微笑了笑，“是吗？我不关心。”
他所需要关心的，只是骆明薇而已吧。
“可是，我想关心她。”
顾北川微怔。
刚才，是骆明安，景安大学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骆明安说，他想要关心江若亚吗？
是那个，从他三年前回到景安认识他开始，就已经换了不下一打女朋友的骆明安说出的话吗？
他忽然沉默不再说话了。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好像被掏空了。
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那样的感觉。
他安静地听着骆明安说话。
“原本，我只是觉得很好奇，她怎么会那么喜欢你。而且，不可否认，她的确很漂亮。”骆明安把头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前方发笑。
他的眼眸闪亮闪亮的。
顾北川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我想，她接近你是因为你家的财产吗？”就想明薇那样，想要成为顾家庞大的家产的女主人？可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错了。虽然才见过她几次而已，可是他却清楚而强烈地感觉到，“但我想，不是的。她身上，好像有一个很忧伤的过去。”
因为，她唱着许年恩的那首歌的时候，声音是那样悲伤而倔犟。
她需要一个人，带她走出过去，走到一片光明的地方。
“北川，我觉得我喜欢上她了。”
“是吗？”
“我希望我会是那个带给她笑容的人。”骆明安转过头，对着好朋友展开最灿烂天真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
连他也会忍不住喜欢上啊，顾北川想。
那……
江若亚，她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