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看挺直了背脊,一双漂亮的杏眼冷冷地锁住发言者,“做不到的事情,才叫做信口开河,而做得到的,叫做宏图大志。怎么,难不成你作为一个男子,眼界和抱负还不如我?”
发言者又急又气,却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尴尬地瘪了瘪嘴。
而那个叫子远的学生却站了起来,向着凌雪看一拱手,“姑娘可否详说,也让大家听个明白。”
她想了想,跑下台去向子远借了纸笔,落笔写了两句话。
这两句话写出来会比直接念,有力量得多。
诸生围了过来,看着纸上用规矩的字体写着: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这是她剽窃别人写的诗,也是后世一直用于记者这个行业的诗。
“没有兴趣的学子可以先行离开了,有兴趣的请暂时留下来一下。听下我们的宣讲。”
凌雪看这样一说,离开了大半的人。她也明白,这个时代能够入太学读书的,大多是抱着学而优则仕的想法,能有人仅为这两句话留下,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凌雪看点了点人数,本来满满的课堂就只剩下了八人。
“首先谢谢大家愿意留下来,我现在要说的,可能超脱了你们的认识范围,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这个国家里出类拔萃的人,所以我相信大家稍微听听就会明白的。”凌雪看向着众人鞠了个躬,开始讲了起来,“方才祭酒大人在讲《道德经》,道是什么?道无为,在座诸生应当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可知道如何能够使一个国家无为而王天下?”
诸生为难起来,他们的课题里有无数王天下的方法谋略,但是在大分裂时期还要讲究无为而治,几乎不可能。
“姑娘怕是在说笑了,乱世之中,怕只有显学才能王天下。而老子之言属于隐学的范围,讲究个人修养,又怎能以此王天下呢?”
“说得不错。”凌雪看认可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是在这里我要讲的就是把这个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一个概念,也就是——国家软实力。”
诸生皆未听说过这个词语,只好伸长着脑袋等凌雪看继续说下去。
“这国家软实力呢,主要是包括七个部分:一是文化的吸引力和感染力。二是意识形态和政治价值观的吸引力。三是外交政策的道义和正当性。四是处理国家间关系时的亲和力。五是发展道路和制度模式的吸引力。六是对国际规范、国际标准和国际机制的导向、制定和控制能力。七是国际舆论对一国国际形象的赞赏和认可程度。而现在我想要和大家一起做的,就是增强宋国的软实力,用我们手下的每一字,每一句,筑城坚实的城墙,让宋国以后可以不费一枪一弹,一兵一卒,就能称王天下。”
诸生被她说得热血沸腾起来。这时,有人举了手,“这是朝廷新的官职吗?”
凌雪看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本来以为这些人都是抱着不当官的想法留下来的,没想到自己始终是没说清楚。
“这是朝廷支持下开办的,但是又不完全隶属于朝廷,因为这项工作中,我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那就是媒体监督。我们作为朝廷和百姓之外的第三方,对各种违法违纪行为的违法犯罪、渎职腐败行为进行揭露、报道、评论或抨击,同时也支持和监督朝廷各部门的对圣意的执行情况。”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从事这个不能出仕?”那人又问道。
凌雪看点了点头,但这时,赵临渊却站了起来,拿出了令牌,亮给了众人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学堂里的人跪成了一片。
他们终日学于太学,并不认识赵临渊,而赵临渊此时也是作平常打扮。
“免礼平身吧。”他抬了抬手,准备助凌雪看一马。不是因为人情关系好,而是因为他方才听凌雪看说国家软实力时,心确实动了一下。
他记得曾经赵临泽给他讲过,商朝末年,有两个国家的国君为了一座城池而起了争执,两人便得不可开交,最终决定去找西伯候,也就是后来的周文王评理。刚刚踏入西岐的时候,两人就感觉到了,这里的平民像士大夫一样待人有礼,入了都城,他们更是觉得这里的士大夫向公卿世家一样为人谦和,品德高尚,于是两个人便开始惭愧起来,觉得自己竟会因为一块土地起争执,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自己就连西岐的平常百姓也不如。最终,两国言和,离开了西岐。
赵临渊想,或许这就是凌雪看所谓的国家软实力吧。
他开始也学着凌雪看,忽悠了起来,“建立这个机构呢,朕管它叫报馆,这只是朕的第一步计划,而第二步计划,朕还不能透露,但是可以告诉你们,第二步计划会和朝廷密切挂钩,表现突出者,可以免去考察,直接入仕。”
直接入仕,这可是无比大的诱惑。
凌雪看从诸生中钻了出来,凑到了赵临渊的身边,“喂,不会你要弄个宣传部出来吧?”
赵临渊只是向她做了个鬼脸,继续道,“有兴趣的,明日可以来城南第一报馆看看,今日我们便先离开了。”
“咦?还要等一天吗?”凌雪看愣了愣,扯了下赵临渊的衣服,“可是我还没说完啊。”
“留着明天说。”赵临渊把凌雪看拉到身边来,“你要让他们着急一下,他们才会觉得是好事。”
凌雪看觉得赵临渊说的有理,于是点点脑袋,随着他出了学堂,苻留生也跟在了两人身后。
“恭送陛下。”
三人刚出了太学,便见着不远处立着一个人。那人有着银白色的长发和清晰的轮廓,他的眉眼如画,唇线凛冽,一身素色的深衣正好合乎他的气质。
“阿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有人拦着,所以觉得还是不要进去,就在这里等你比较好。”风许尘微笑着。
“真是到哪里都阴魂不散。”赵临渊小声嘀咕着。
现今他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该拉着凌雪看走,那样就可以让这家伙再等一等了。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凌雪看问道。
风许尘点了点头,“江源鸢出事了,好像说他私通卫国,暗中出卖宋国机密。”
“这不可能!”赵临渊比凌雪看还要更快地否定道。
他和江源鸢也是好多年的兄弟了,若是说伙同卫国出卖宋国的是别人,他都将信将疑,但是是江源鸢,所以他怎么着也觉得这是蓄意陷害。
他知道,江源鸢究竟有多恨卫国,甚至他曾经还一度恨着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去伙同他不喜欢的江源澈呢?
相对赵临渊而言,凌雪看就更理智地多,毕竟她又不是江源鸢的亲姊,所以她只是以冷静的口吻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醇王府,他回去之后就被关了起来。”风许尘回答道。
赵临渊皱了眉,疑惑地看着风许尘,“奇怪,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是。”风许尘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朕会叫人好好地查你的。”赵临渊愤懑道。
老实说,如果放在往常,他肯定会想办法刁难刁难风许尘,可是现今他只担心江源鸢的情况。
“凌雪看,你要去醇王府看看不?”赵临渊问道,他考虑的是,如果她去的话就坐车,如果她不去,他驾马会快些。
凌雪看自然点了点头,以她敏锐的新闻敏感来说,这件事绝对不能错过。
“那上车。”
“好。”
醇王府,门客们已经乱作了一团,赵临泽也是前所未有的焦头烂额。
赵临泽相信江源鸢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是现今证据确凿,也就并不是他可以随意徇私的了。
“醇王爷,你把小鸢关在哪儿了?我要去和他谈谈。”赵临渊带着凌雪看等人冲进了议事的正厅,此时他是全然慌张的,因为在路上,他已经听风许尘说,泄露的全是军事情报,而军事情报上他们从来没有瞒过江源鸢。
“阿渊,你怎么来了?”
赵临泽感到意外,他本身已经把这消息封锁死了的,准备彻底调查后再公开出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泄露的军事情况都是我的,我当然该了解了。”赵临渊理所当然地说道,然后重重地沉了一口气,“醇王爷,朕要见小鸢。”
赵临泽见他用了“朕”这一自称,也只得松了口,“我把他软禁在了东风阁,你要见他的话,便去吧。”
“好。”他又稍稍沉吟了片刻,向着凌雪看说,“我想一个人去见他,和他聊聊,所以……”
“我明白。”凌雪看递给他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她知道赵临渊以朋友的身份去或许还能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若是自己在一旁,怕很难取得江源鸢的信任。
“那我去了。”
话毕,赵临渊便转身离开,凌雪看也只得耐心地等他带着线索回来。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风许尘附在了她的耳边说道。
“你有办法?”凌雪看整个人兴奋起来,毕竟她还是怕赵临渊为了保江源鸢,而避重就轻地说一些事情。
“当然。”风许尘冲着她笑了一下,“我们去房顶上偷偷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