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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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案(1)

五间房乡派出所的女民警龚丽丽接到群众的电话报案:荒土梁子村的一片白菜地里发生了一起血案,村主任郝大炮被人用镰刀砍倒,差点断了气。

所长毕记本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会儿,画了一会儿,嘴里“咦”了一声,从电话记录上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自己的异议。毕所长认为,小龚的工作态度是不够认真的。什么叫做差点断了气?干工作这可是大忌讳,不能摸棱两可,断了气了就写断了气,没断气就写没断气,差点断了气是啥意思啊?龚丽丽嘻嘻一笑,所长啊,那电话里就这么说的,我如实地记的。我还没等问他到底是断了气还是没断气,人家就挂了。再说,断没断气这重要吗?

毕所长眉头一皱,开始给年轻一代讲大道理。咋不重要?简直太重要了。断了气就说明这案子出了人命了,咱得赶紧着向上面报告,在第一时间出现场。要是还没断气,咱更得抓点紧过去,实施抢救,万一人工呼吸啥的还兴许救人一命呢。龚丽丽听了所长的话,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扑哧”一笑,打趣道,所长,你可得慎重考虑一下别轻易就给人家做人工呼吸。弄不好又该糯米粉做豆腐,沾了包了。

毕所长脸一红,知道龚丽丽说的是自己。去年,龚丽丽和许小飞刚从警校分过来,就碰到了这样一件事情。附近一个女孩子因为父母反对她和本村一个男青年的婚事,竟然跳了水库。大家把女孩七手八脚救上来后,救人心切的毕所长开始给女孩进行人工呼吸。嘴对觜在众目睽睽下一呼吸,围观的群众就都瞪大了眼睛。毕所长以前学过人工呼吸,干得特别专业,双手还不停地在女孩的胸前压来压去的,不大一会儿人就给救活了。毕所长又多次上门做女孩父母的工作,劝他们不要再干涉儿女的婚事了。女孩的父母经过这么一吓唬,马上答应了婚事。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青年突然悔婚。气得毕所长把那小子好一顿的批评。谁知道那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说悔婚的原因。气得毕所长最后威胁他,再这么烟不出火不进的不开窍,派出所可要拿电棍出溜他了。那男青年就伤心地哭了,他说,你还有脸出溜我,小凤身上哪哪都让你给摸索到了,没一块是囫囵地方了,我说啥也不要了。毕所长当时眼睛就直了,有几句话都到了嗓子眼了,哏喽一声硬噎回去了。

龚丽丽一提这事,毕所长就感觉冤枉得慌。他跟龚丽丽解释过,不就是人工呼吸吗?人小凤哪没囫囵地方了?要是娶了个二婚的媳妇咱是不是该趴火车道啊?毕记本所长在五间房派出所干了十五年所长了,按他总结的话说,这地方的人真是五百年的大公鸡。龚丽丽问这是啥意思?毕所长就说出了下句:****老蛋了。

龚丽丽已经习惯了毕所长的粗话,根本不在意。倒是民警许小飞给毕所长提过意见,要所长注意一下精神文明建设。毕所长满脸无辜地表白:我这么着说话都习惯了。毕所长有个外号叫“笔记本”,跟他的名字谐音。毕所长的这个外号在五间房乡叫得很响,他每天身上都不离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走到哪记到哪,办事绝对的认真。这么些年,为老百姓办了无数件好事。当然,他本人也为此惹了一些麻烦。例如,那个跳水库的女孩小凤天天来找毕所长,把个毕所长愁的没了办法。小凤在附近找对象是不那么容易了,谁都知道她已经被毕所长当着很多人的面给“呼吸”了。毕所长后来热心地给小凤找对象成了一种负担,最后,他灵机一动,自己的儿子刚从警校毕业,跟小凤的年龄相当。毕所长就强掐脖,逼儿子就范。儿子嘿嘿笑,说了几句话把毕所长气够戗。儿子说,爸,你得了吧,你这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你不就想把人家小凤给娶过来吗?拿我开什么涮啊?毕所长就十分惊讶,儿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儿子说,话没腿跑得可快,萨达姆被抓全世界的人第一时间就全知道了,你跟小凤的事,咱方圆几十里都在传呢,版本有好几十个呢。毕所长就傻眼了,辩解说我跟人家小凤根本啥事没有。儿子仍旧笑,爸爸,千万别在解释了,我想的开,我妈都没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也够难为你的了。我不能夺你的最爱,人家外面可都说,你把小凤都啥了,我再跟她搞对象,那不差了辈了吗?

毕所长在儿子这弄了一肚子气,跟龚丽丽诉苦,你说小龚,小凤老来找我,跟我来个破布缠腿,我这不是大姑娘傍奶吗我?龚丽丽就虚心地咨询许小飞,问这句歇后语后面那句又是啥。许小飞告诉龚丽丽,是碰上了糟心事。龚丽丽就骂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们。

毕所长和许小飞就一起瞅着龚丽丽坏笑。

荒土梁子白菜地里发生血案,这事引起了乡派出所的高度重视。为了彻底弄清楚事情到底是咋回事,毕所长决定派出派出所最豪华的阵容到荒土梁子去一趟。民警许小飞正在外面办案,毕所长打电话叫他火速赶回来。

许小飞接到电话后,扔下劁猪匠子就跑了回来。许小飞手上这个案子,实在是太令人头疼。前些天,派出所接到报案,一村民说出了人命了。许小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许小飞在警校时在全省的搏击比赛中获得过冠军,他从小的理想就是做一个人民警察。他以为做了警察就可以抓小偷,抓坏蛋了呢。可他自打分到这穷乡僻壤的五间房派出所,一天到晚没有坏人可抓,把他闲得都快犯傻了。可算是碰到出人命的事了,许小飞的心里竟然还觉得挺高兴。许小飞也在自己的心里自责过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但是,另一个声音帮许小飞说了话,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身为人民警察一件惊心动魄的案子都没办过,你说这掉不掉架啊?许小飞拎着手铐子就赶到了事发现场。

许小飞老远就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一种警察的神圣使命感一下子充溢了他的心头。待分开人群,许小飞热情的火苗“扑拉拉”就熄灭了。村民张寡妇家新买的猪死了,张寡妇要跳井讨个说法。许小飞心情很沮丧,连说,不就是一头小猪吗?值得这么寻死觅活的吗?张寡妇就连哭带喊地给许小飞算帐。那头小猪是两个星期前买的,32斤,1斤4块8毛钱,一共花了153元6毛钱,零头都没给抹,那可是她寡妇扯业的全年的指望啊。许小飞不耐烦地说,人死还不能复生呢,何况是一头猪,你就节哀顺便吧。再说了,为了一头猪你再跳了井,值得吗?张寡妇鼻涕眼泪横流说,都是劁猪匠子给害的。这猪没劁前还活蹦乱跳的,劁完就不爱吃食了。不是他给劁死的是咋的了?

许小飞没闲工夫管这事,态度很不好。结果被张寡妇跑派出所在毕所长面前告了一状。毕所长拍了桌子,要不是龚丽丽在旁边劝,俩人差点干了起来。毕所长说,群众的事情没大小,我们都得给办。据我所知,张寡妇家这一百多块买猪钱还是借来的呢,猪无缘无故地死了,这事一定很蹊跷。查,一定得查,不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和阻力,都要一查到底。许小飞差点被毕所长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给气哭了。这都什么啊?这套嗑咋跟要把某个高官的腐败揪出来似的,整得也忒隆重了也忒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查吧,先把那猪给解剖了。死猪张寡妇还要卖肉呢,猪不是病死的,卖给猪贩子还能弄回来俩本钱。许小飞这回很好地普及了一下养猪知识,回派出所跟毕所长的气就没了。跟龚丽丽说,等老了退休了,回家养猪。要不就去当兽医。龚丽丽挖苦他,就你?许小飞不服气龚丽丽的蔑视,非要把案子办出个样子来让她看看。

通过解剖猪尸体,许小飞发现这猪的死确实有问题。暂时还不能定性为蓄意谋杀吧,至少也算医疗事故。有证人证实,猪在没劁之前是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但在劁完之后就打蔫了,最后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来,许小飞发现劁猪那地方有溃烂的现象,这就说明医生,不,是劁猪匠劁猪后不卫生,猪是刀口感染而死。许小飞再一割开猪劁的那地方,竟然发现了一个****。这样张寡妇就有理了,猪不但是纯粹意义上的受感染而死,而且劁猪匠还拉下了一个猪****,换句话说,这猪没劁好,没劁彻底。责任完全在劁猪匠身上,许小飞兴冲冲地去找劁猪匠子。敢情这阵子,劁猪匠子还挺忙。挨村跑,他又是光棍一根,走哪劁哪,居无定所,许小飞几次都扑了空。不甘心,就提前到劁猪匠子可能要去的村落蹲点。终于把这家伙给堵住了。开始,他还不承认,满嘴是词,说什么我劁了这么些年猪了,从没拉下过贼卵子。这事明摆着张寡妇诬赖好人。许小飞不动声色,那你说说,张寡妇为什么要诬赖你?劁猪匠子就没电了。许小飞刷刷刷在劁猪匠子面前摆开了证据,有解剖猪时的照片,还有那只猪****。劁猪匠子就低头认赔钱了。可是身上没有那么多,许小飞怕他又跑没了影。在劁猪匠子屁股后面跟着,走一家劁一份猪,许小飞看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想试试。这个时候,俩人已经没有了敌对情绪,一个劁猪一个收钱,混的像亲哥俩似的。劁猪匠子说,你也来劁一头,我在旁边给你当顾问。许小飞刚要列架子开干,腰里的手机响了,接了几次,都掉线。许小飞知道是所里的电话,耽误不得,可山沟子的信号不行,许小飞正着急呢,劁猪匠子说,你踩我肩膀上房接。劁猪匠子的确见多识广,许小飞上到房顶,手机里终于传来毕所长的声音。

这回是千真万确的血案,许小飞格外的兴奋。

龚丽丽对许小飞这些天的行踪是不满的。见许小飞手里还拎着一只猪****,气就不打一处来。毕所长的态度跟龚丽丽正好相反,他觉得许小飞经过他的批评教育,对工作也认真负责了。这几天又是调查又是取证的,把劁猪案办得跟正宗刑事案件一模一样。这样就对了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样的态度干工作,才不失警察的本色吗?

许小飞在脸盆里胡乱划拉一把脸,急不可耐地问,头,啥时候走?毕所长回答,等七拐的蹦蹦车来了,咱租用两天。许小飞明白了,派出所的那辆吉普车又趴窝了。毕所长叫许小飞先汇报一下劁猪案办得咋样了。许小飞就把那只猪****放到桌子上,又从衣服口袋里往外倒零钱。叮当的硬币倒了一桌子,查出钱数是八十七块。毕所长说还缺七十多块呢吧?许小飞就胸有成竹地回答,再有两个星期钱就能凑齐,可以通知张寡妇别在井边转悠了。余下的钱好办,咱有证据在手,谅他劁猪匠子也抵赖不了。毕所长指那猪****,这可都有味了,别烂了,他再不承认咋整。许小飞笑了,那还能烂得了?叫丽丽拿乡政府食堂去,他们那有冰柜,先冻上。咱办完杀人案就取回来。一直不跟许小飞说话的龚丽丽刚要反驳,毕所长说,这是任务,一会儿再去张寡妇家送钱去,说剩下的钱劁猪匠子正夜以继日加班加点给酬呢。

龚丽丽狠狠地白了一眼许小飞。嘀咕一句,你无聊吧,没案子破憋得你。许小飞笑,叮嘱一句,告诉食堂的,别拿混了,给乡长炒尖椒吃了可就糟了。

毕所长和许小飞是天黑的时候进的村子。

一进村就受到了村委会的热情接待。村书记带头鼓掌,连说,警察同志真是神兵天降啊,了不起,了不起。毕所长,你们的警车呢?要是再弄点响动就更带劲了。许小飞抢着说,我们怕打草惊蛇,才没敢动用那玩意。情况怎么样?有必要的话,我打个手机,大部队都在外边埋伏着呢。村书记就紧紧握住两个人的手,说,还是警察同志想得周到。既然大部队都来了,赶紧都请进来吧。咱村里的食堂大,百十号人都容得下。小孙啊,准备一下伙食。叫小孙的是个小媳妇,在村委会里当妇女主任。小孙响亮地答应着,要去准备。毕所长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部队在派出所等我们的命令呢,没来,我们充其量是支小分队,先试探一下。

毕所长说完这话,瞪了一眼许小飞。许小飞装做看不见,问村书记,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村书记拉住俩人的手就往食堂走,说,先吃饭再说,人古人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进了食堂,那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鸡鸭鱼肉。村书记说,你们来白的还是来啤的?许小飞已经饿得快挺不住了,也弄不清楚村书记说的那些话是哪位古人说的了,听村书记问就说,白的啤的都来点。毕所长大声说,等一下。村书记吓了一跳,忙说,毕所长喝不了白的和啤的吧,那还有葡萄酒。毕所长忙解释,我不是说喝酒,我是想知道案子怎么样了,那被打的村主任有没有生命危险?案犯是逃了还是没逃。村书记笑了,还是毕所长一心扑在工作上,先喝完酒再说也不迟。毕所长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就是不肯动筷子。许小飞就打圆场,说书记,你还是先把案子的事简单说一下。你要觉着麻烦,掐脑袋去尾巴,你先捡主要的说。要不,我们所长他就这工作作风,不先谈工作他这饭是吃不下。村书记就带头鼓掌,说,真是难得,我们得向毕所长好好学习啊。

毕所长板着面孔问,捡干的说,郝大炮死了吗?村书记说,没啥大事了,在诊所吃了点药,现在正打麻将呢?毕所长说,都酿成了血案了,咋还打麻将啊?村书记说,你是有所不知啊,县里的扶贫考察队来了几个同志,给咱送贷款来了,咱得好好招待人家啊。郝村长真不容易啊,带伤还得坚持给领导点炮啊。毕所长纳闷,点什么炮?村书记说,咳,不怕你笑话,哪都这样,你不把领导答对好了,办事能好使吗?毕所长问,那打人的人跑了没有?村书记说,他呀,叫他跑他也没那个胆子。毕所长更纳闷了,说,这人可就怪了,没胆子咋还敢用镰刀杀人啊?村书记站起来说,事情我已经汇报完了,现在,我宣布,荒土梁子村欢迎公安同志的宴会现在开始,请公安同志先脱掉外衣。许小飞问,干吗?村书记说,我知道上面有这个规定,着警服不能喝酒。把衣服脱掉不就可以了吗?许小飞说,还是领导想得周到。三下两下脱了上衣,毕所长犹豫了一下,想必是饿得难受,也把上衣和帽子脱了。席间的气氛徒然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