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幸福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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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幸福的火车 (3)

安妮这样跟我们讲话,我们都很气愤,不再理她。安妮恢复了她天真的一面时,讪讪地想跟我们和好,我们仍然不理她。有一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喝得酩酊大醉,气得大哥独自去睡觉。躺了一会儿不放心,派我进安妮的屋。我进屋的时候,安妮正在水池子里狂吐呢。她的身体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呕吐难看地抽搐着,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我过去扶她,她一下子就出溜到地上起不来了。

我赶忙去喊大哥。我们把她抬到床上时。她已经吐不出来什么食物了,只是痛苦地一次次嘎巴着嘴。大哥和我在难闻的屋里,为安妮收拾干净了。给她咕咚咚灌了半碗陈醋,好让她醒醒酒。稍有好转,安妮又开始胡说八道。她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没事。陪朋友喝酒去了。朋友?狗屁朋友!都******假的,光脑袋的吴老二,他不是人,他是帮过我,可他还不是想让我报答他。******,那伙来捣乱的都是吴老二派来的,姑奶奶不傻.他们拿酒精灌我……”

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骂着狗杂种的话。安妮小声劝:“大哥,咱得罪不起人家,咱还得指着人家呢……”

日子还像火车那样,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在有条不紊地过着。一切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安妮还是那么不着调,跟我和大哥还是那么调皮。经常出去玩,不知道是跟谁。我和大哥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她就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瞅啥?我现在在外边从不干坏事,不像我姐。”

腊月的一天,大哥家里来信有事,要他回去一趟。巧玲答应了大哥的请假。给他拿了三千块钱,还歉意地说,这段的钱不凑手,这都半年了。你帮着守着,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哥向老板推荐了我,说我这几个月手艺进步得很快,他不在的日子,不用再花钱雇厨师了。一来给了我一个机会,二来我这人老实能干,人品又好,是值得信赖的。再说,放着这一摊子,大哥也不会耽搁得太久。我心里清楚,大哥的心里,早没了妻子,翠玲和他一直有联系。这次回去,大哥也想跟妻子把事办了。

大哥回家,巧玲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饭店里来了。安妮这个时候甩手不干了。原因是巧玲在这,那个许哥也像跟屁虫似的跟了过来。安妮接连几晚上不回来,许哥的胆子可就大了,竟留宿在酒店里没走。起先,巧玲在我面前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装做没事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哥又很会来事,一来二去,彼此没了尴尬。许哥竟也会像主人一样有时对我发号施令了。只是命令中包含很多亲切,俨然以我的大姐夫自居。

这期间出了一个小插曲。安妮有一天回来了,进厨房悄悄问我,是不是那个姓许的住在这了。我点头。她就气呼呼地冲进屋.使劲把自己的行李卷起来,并且很快从被褥上搜到一物,用手举到我和巧玲还有许哥的面前问:“这谁的毛?”我赶忙躲到厨房里去,留下巧玲和许哥对着那条曲里拐弯的毛毛发呆。

安妮那次卷了衣物一去没有回来,这里自然又成了巧玲和许哥的天下。可是不久,这里又发生了一件令巧玲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大哥回家的半个月时间里.我已经熟练地接替了大哥所有的工作。包括每天晚上打烊关门,将门从里面锁好。晚上给回来晚的老板开门。

那天晚上,我刚睡下,店门就当当地响起来。我以为是安妮回来了,心想这回可有许哥的好戏看的了。可我拿着钥匙刚要开门时,我听见门外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他说他是巧玲的爹。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幸亏没有莽撞地把门打开。我赶忙说,等会儿大爷。我这就给您找钥匙开门。我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里屋,所幸的是我这回没有看到什么不好意思看到的景象。老板巧玲和许哥只是抱着在一起睡得很香。有事的话想必也早有过了。老板老爹坐的那趟火车大概是一点四十分进站的,它即将进站的半个小时前,正好从我们身边经过。那时候我们都应该感受到了火车的震动,确切点说,我们都跟着火车颤抖过。

许哥十分狼狈地钻进我的被窝,尽管我给他们穿衣服制造了足够的时间。我当时也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当时看见他们只是抱着睡得很香甜,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可待他们起身时,我才发现我错了,他们的下身是裸露的。许哥穿了几次也没穿上一件内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在拽着巧玲的裤头使劲蹬扯。老人显然对我的工作效率不满意。开了门,打开了灯,见屋内只有两个男人,守着他如花似玉的姑娘,满脸的狐疑。我倒还是比较镇定。当然主要我是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情。许哥蜷缩在我的被窝里不住地筛糠,想必他还没有过如此惊险的经历吧。老人饿了,问完我的身份,又问许哥的。许哥结结巴巴也学说是厨师。老人就很不满,自己的女儿花钱雇来的厨师谱可真大,太上皇都驾到了咋还懒在被窝里不起来。

许哥战战兢兢地去煮饺子,结果饺子给煮成了片汤。老人很是怀疑地瞅了老半天说:“妈了巴子的,啥手艺啊这是。赶快辞了这小子,我看他尖嘴猴腮就没个好样。”

让巧玲最闹心的事还在后头。爹要见老闺女。老人这次来催巧玲回家相亲的,顺便证实一下俩闺女说的她们的饭店多么大多么好。巧玲让我一次次打传呼给安妮,并且重申不能叫安妮,都得管安妮叫水玲。我左一遍右一遍地传安妮,不对,是水玲。这个水玲就像沉到水里去了一样,再也没了声响。

许哥关键时刻想出了办法,他让巧玲给派出所的林哥打电话,让他帮忙,一定把水玲给挖出来。这招还真奏效,半天不到,水玲就露了影。她气急败坏地骂:“这什么世道?姑奶奶都改邪归正了,还******满世界追我……”后半截的话水玲没来及说出口,因为她看见许哥在倒垃圾,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怒目监视着……

三天后,大哥从老家返回来。

他这次回来,没带来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相反,他告诉我们一个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他的老婆这次叫他回去,是因为她得了绝症。他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偷偷问他:“那还离不离婚了?”大哥苦笑着说:“我还能离吗?你嫂子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我说:“那翠玲怎么办?”大哥痛苦地摇摇头说:“我们的爱情或许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还在等着我的决定。我会告诉她,还是出国吧,那是她们姐妹共同的愿望啊。”

我们伤感地送大哥,巧玲硬是张罗了八千块钱给大哥。大哥不收,说工资哪有那么多。巧玲哭了,说:“大哥,你给我们的兄妹情谊是这些钱买不来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在我们身边,我们才会感觉踏实。”

安妮就在大哥坐上火车走后的十分钟,很费力地说:“大姐,我不想在饭店干了。我想跟朋友去卖服装了,在大厦的摊位都租下了。”巧玲装做很轻松地说:“好啊。咱还离得挺近的嘛!”安妮说:“姐,我要去深圳。”什么?巧玲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你跟谁去?”“吴哥。”安妮平静地对我们说。

一转眼腊月初八就到了,天嘎巴冷。火车喘着浓重的粗气在风雪中爬行。屋里冷,巧玲给我们加了电暖风。生意开始冷清了,阳历年后,各单位要结算,公款吃喝的人就少了很多。

许哥顶着风雪进门,跺着脚上的积雪。巧玲过去给他掸头上的雪花。许哥这阵子一直没来,他的朋友也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许哥进来又出去,在风雪中等巧玲。巧玲出去不大一会儿,两人就吵起来了。

许哥很歉意地告诉巧玲,他没能离成婚。巧玲问:“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能的吗?”许哥说卫生防疫站要选站长了,他得等选完再提离婚的事了。巧玲在雪中站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诚意。就像水玲说的你是骗子,你在玩我是不是?”许哥说:“你怎么这么说,我是真心的。我是男人,我有我的难处。我不能因为爱情耽误了事业。”巧玲冷笑:“那你在我身上时可没这样说过。”许哥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用钱补偿你还不行吗?”巧玲说:“你给我多少钱?”许哥就掏出一沓钱来说:“先给你这么多。”巧玲接过钱,当着许哥的面,将钱扬在风雪中。许哥骂:“你****啊你?”望着在雪地里狼狈不堪捡钱的许哥,巧玲大声笑了起来。

小年那天早晨,我和巧玲去肉联厂要账。肉联厂的二把手粗嗓门儿,欠了巧玲八千六百块饭费没有给。巧玲做了让步。八千六百块给七千块就行了。后来又让到六千。

粗嗓门儿不怀好意地说:“你真的改邪归正了?”巧玲后来出来对我说:“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然后,大义凛然地走进了粗嗓门儿的办公室兼卧室。

巧玲如愿拿了六千块钱,她给我和另一个雇的帮厨发了工钱。并且告诉我们,过完年不用上班了。我那晚关上店铺门窗,对巧玲说:“你以后怎么办?”巧玲笑了:“我再守几天,把饭店兑出去。回家去过年。”

我又问:“过完年呢?还回来吗?”巧玲说:“不回来了,我们不属于这个伤心的城市。要不是饭店还没兑出去,我早就坐上火车回家了。每天晚上听着火车的声响,我都觉得那是多么幸福的火车啊。因为它通往家的方向。”

我说:“姐,”这是我第一次管老板叫姐。我说:“姐,从火车站坐火车回家,我会从咱们饭店路过呢。”

巧玲笑了:“那姐就在门口举条红色的纱巾送你。”我的泪水差点流下来。那列开往家乡的火车一会儿就会从姐的身边呼啸而过了。我要去赶火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