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如果你遇见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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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夏天的回忆(3)

寝室里,一群女生全都拥过来,七手八脚地帮我打开那个盒子,撕破了漂亮的包装纸。

里面是许安用橡皮泥做的手工,捏的就是我穿游泳衣的样子,腰上居然真的捏了三个游泳圈,而且每一个都可以摘下来。

盒子里的卡片上写着:姜绚,如果你不喜欢套游泳圈,那就摘掉吧,因为只要有我托着你的下巴,就能游过太平洋。

哎呀,真是肉麻。

心又开始隐隐约约的疼,想念疯长蔓延,我以为我会恨他,可是我恨不起来。

打开寝室的窗子,烟火呼啸着开满了天空。已经是圣诞节了,时间过得好快,还记得在游泳馆的时候,才初秋,风凉凉的吹过脸颊和头发,而现在已经要戴厚厚的绒线帽子和手套了。

我想,此刻的许安,一定跑在厦门柔软的沙滩上吧,这风还真奇怪,同样的季节,却吹着我的棉袄,吹着他的赤脚。

圣诞节之后,扬州就开始下雪了,一直下到寒假。

假期里,董小武和他的“花痴”乐队决定去附近的酒吧演出,其实也就是在别的乐队演出之前暖暖场,或是在别的乐队走了之后,他们临时演出一下。

巧得很,林唱居然也在那个酒吧打工,第一晚遇见的时候,都以为又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谁知道林唱竟然笑呵呵地跑过来和他们打招呼,还免费送给董小武他们果盘和啤酒。

有一天晚上,我陪妈妈去外婆家。很晚回来的时候,路过文昌广场,看见董小武他们一群人正从酒吧里面出来,推着破单车,背着吉他呀,贝司呀,键盘呀,走在大雪里。林唱也在里面,她把许愿池里面的冰砸出来,在那里滑来滑去,董小武怎么拖她也不走。

妈妈也认出董小武了:“那不是拿可乐瓶砸你的小混混吗,还有旁边那个女孩子,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妈妈害怕,拉着我跑开了。跑出去好远,都还能听见他们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广场里。

走到半路,妈妈又问我:“上次和你一起被砸的那个男孩子呢,就是老坐在我们家楼下抽烟的那个,那个男孩子看上去挺乖巧,斯斯文文的,就是抽烟不好。”

妈妈唠唠叨叨个没完,听得我心烦死了,我那么努力地想要把他忘掉,她却要在这里说个不停。雪越下越大,我回头看我们的脚印,一下子就被淹没。

董小武他们没有追上来,也许他们弯去了另一条路吧。

寝室里有八卦的女生打电话过来我家,说:“姜绚,你知道吗,董小武和那个叫林唱的小太妹在恋爱,今天我在文昌广场看见他们了,手拉着手在许愿池里滑冰。”

我说:“我知道,我刚刚也路过文昌广场了。”

那个女生又八卦地问我:“那你难过吗?”

我说:“不难过。”

那个女生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我从背包里翻出刚刚买回来的橡皮泥,开始捏许安的样子。大白T恤的背影。坐在花坛上抽烟的样子。脑袋上满满的纱布。蹲在墙角抽搐的双肩。昏黄的路灯里横跨了整条街的影子。

往事一幕一幕电影一样闪过,而我就像是绻在旧帆布沙发里走不出来的观众,无法停止的思念。

妈妈跑进来:“姜绚,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转过身去,抱着妈妈。我问:“妈妈,爸爸走了之后你是怎么过的?”

妈妈说:“还能怎么过,就这样过呗。”

她又问我:“你是不是恋爱了,是那个老在我们家楼下抽烟的男孩子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妈妈摸摸我的头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哭了很久,妈妈就那样一直抱着我,半个肩膀都湿透了。哭完了之后,好象还真的好一些了,只是头好痛,鼻子也不通。

妈妈出去之前,抓起我放在桌子上的橡皮泥手工问:“你捏的是那个男孩子的样子吗,一点也不像。”

怎么会不像呢,短头发大眼睛,一笑一口白牙,两个酒窝,我对着一盒没拆封的橡皮泥都能看见他的样子。

一整个寒假,我什么功课也没有做,就是每天在家捏那些橡皮泥。妈妈怕我闷坏了,便让我还回游泳馆学游泳。

我去的时候,游泳馆里的水池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教官和学员们穿着泳衣站在冰面上砸冰,他们要开始冬泳了。

教官还记得我,丢下学生跑过来问我:“同学,你是不是害怕冬泳会很冷,里面有温水泳池。”

我又走去更衣室那边看了一下,物是人非。我不想呆在这里学游泳,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许安不在。

我对妈妈说:“游泳馆的水池都已经结冰了,只有几个冬泳的学员在那里,而且他们又没有温水游泳池。”

妈妈说:“那你去打网球好了,我帮你买一付球拍。”

我说:“不要去,一个人怎么打。”

妈妈又说:“那你去跆拳道班报名吧,学点防身术,免得下次再被人砸破脑袋。”

我说:“不要去,多无聊,多粗鲁啊。”

妈妈还想说什么。

我说:“妈妈,我想去厦门。”

妈妈装作没听见,转身进了厨房,过了老半天,我都以为她不同意了,她才说:“好啊,厦门天气比较暖和,还有温泉浴场,不过要等过了年之后才能去。”

其实我想过年之前就去,但是又怕妈妈一个人过年会很孤单。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所以记忆里,一点对他的印象也没有,每年过年都只有我和妈妈。妈妈还笑着说:“人家要三个人才算团圆,我们家两个人就可以团圆。”

可是,我知道,一个人,不算是团圆。

大年初四,妈妈说今天日历上写着宜远行,不如你就今天去吧。于是,我背着一大口袋的橡皮泥手工出发了。

火车哐啷哐啷地朝南跑,越跑越温暖。我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温差太大,玻璃上满是水气,伸出手指,划一下,便会出现清晰的一道痕迹,只是手指划过的地方,会有大颗的水滴滑过我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像是我在流泪。

车上人特别多,因为是过年吧,所有的人都拎着大包大包的行李,只有我拎着一堆泥巴。我一直把它们紧紧护在胸前,生怕被汹涌的人潮挤烂。

我想起第一次在更衣室的时候,许安突然冲进来抱着我,那个令人窒息的怀抱。现在我也抱着他了,可是我却不敢像他那样很紧很紧地拥抱,因为我怕我一用力,他就碎了。

那是一座有很多树的城市,路边的绿岛乱糟糟地开满了杜鹃花,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许安的学校。因为放假,学校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偶尔路过。头顶满是遮天蔽日的绿色的道旁树,却依然显得空旷。

我漫无目的在校园里走,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从食堂走到男生宿舍,从篮球场走到小超市,好象每个地方都能闻见许安身上才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门卫也发现我了,是年轻英俊的保安,穿着制服,满脸严肃地问我:“那位同学,你找谁?”

我想说我找许安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因为我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有些话,有些事情,在心底空自澎湃了很久,却找不到出口。

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那几个保安还在交头接耳地猜测着我是谁。我回过头去,把手里的袋子交给他们,我说:“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位叫许安的同学。”

他们问我许安是哪个系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他们说,那么多同学很难找。我只好把那些橡皮泥的手工全拿出来,排在传达室的窗口,我说:“他从门口走的时候,看见了,就知道了。”

走出去好远,还听见有一个保安满是虔诚地小声说:“原来是个女雕塑家。”

坐在火车站门前的广场,等回家的火车,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多好啊,寒冷的冬天,却到处都是一树一树的花,一花开,一花落,人行道上飘散着粉粉紫紫的花瓣。

我终于知道许安为什么选择来厦门,他就像是迁徙的候鸟,因为扬州太冷了,所以想要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还是来时的火车,只是换了方向,一路哐啷哐啷的向北,越跑越寒冷。来的时候,火车上满满的人,可是回去的时候,我坐的9号车厢,只有两个人,而且中途就下车了,空荡荡的,那么孤单。看样子,还是寻找温暖的人多一些,谁愿意朝着寒冷的方向迁徙。

到家之后,妈妈吓了一跳:“你没有找到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我有说去找他吗,我是去游泳。”

妈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便不再说话,转身去厨房去帮我盛汤。然后又听见她在厨房里大叫起来:“那个男孩子不是坐在楼下吗?”

我赶紧跑过去看,真的是许安,蹲在花坛上的积雪里抽烟。

许安看见我下楼,站起来,看着我,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老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我初四就回来了。”

居然就是我去厦门的那一天,那么为什么,我一直趴在车窗前,与那么多向北的火车交错而过,却没有看见他。

妈妈在楼上叫我们上去喝汤,三个人围着小小的餐桌,有桂花元宵的香味融融地飘在空气里。这是爸爸抛弃我和妈妈之后,我们家第一次有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吃过晚饭之后,许安带我去顶楼的天台上放烟火,我坐在水箱上,我放一支,他就燃一支,我再放一支,他就再燃一支,看着绚烂的烟火在暗黑的天空里一朵一朵开出花来,我的心里也欢喜地一朵一朵开出花来。

我想起来从前听过的一句歌:你为我点燃一瞬,我为你死亡千年……许安回来之后,扬州又开始下雪,很大很大,铺天盖地的那种。

我们一起去游泳馆,教官和一帮学员正在堆雪人,我们也跑过去帮忙。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看《麦兜的故事》,于是大家建议堆一只猪。我们滚雪球,许安会做橡皮泥手工,所以就负责堆雪人。

等我们忙活了半天,雪人堆好了,却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矮矮胖胖的身体,短短齐齐的西瓜太郎头,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雀斑,眼睛是用夏天的时候吃剩下来的桂圆核做的,黑黑亮亮。

大家都叫起来:“许安你怎么搞的,都说让你堆一只猪,你为什么堆成姜绚的样子。”

许安也很委屈,说:“我明明想堆的是猪啊,可是堆来堆去就堆成她的样子了。”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难道我就那么像猪吗?

我扑过去,把手里的雪球全都灌进许安的脖子里,许安也抓起雪来扔我,却扔到了教官的脸上,教官反击,于是一群人便砸在了一起。我和许安先还是互相砸,后来就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了,因为教官的学员太多了,砸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们便跑,从体育馆一直跑到大虹桥,又一直跑到大学南路,许安的围巾都跑丢了。

刚好路过时代广场,我就想买一条围巾送给他。可是选好了之后,我又后悔了,我说:“我们还是买毛线吧,我帮你织一条围巾。”

许安问我:“你会织吗?”

我说:“现在还不会,不过我们寝室有女生会,我很快就可以学会了。”

许安只好把选好的围巾又重先放回去。雪依然下个不停,我把我的围巾围一半在他的脖子上,还好我的围巾特别长,只要靠到最近,就能温暖两个人。

许安一直陪我到元宵节,他本来想再过两天,陪我过完情 人节,可是他们学校要开学了。

走的那天,他来我家楼下和我告别。我坚持要送他去车站,可他却不肯,说是怕我会掉眼泪。其实,我想他是怕自己会掉眼泪吧,因为我要掉眼泪不一定要去火车站,他一说要走,我的鼻子就酸了。

他揉揉我的脸说:“你要乖乖的,我五一放假就可以回来了。”

我说:“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他张开双手,犹豫了一下说:“你妈妈在楼上看着呢。”

我抬起头,看见妈妈真的在探头探脑的张望,看见我看她,立刻缩回去。

我躲进许安的怀抱里,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第一次在更衣室里那样的拥抱。那一刻,我真想在他的怀抱里窒息死掉。

邻居阿姨路过的时候故意咳嗽两声,然后冲我坏坏地笑。我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有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来,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真想老天突然下一场北极那样的雪,把我们像琥珀一样裹在里面,做一辈子都不会融化的雪人。

妈妈在楼上叫我们,要我们不要忘记时间。

许安轻轻松开双臂,转过头去,我想他一定也哭了,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脸。哪个该死的邻居,居然在这个时候放起了阿妹的歌:

你想静静离开

我却从背后拉住你的手

我并没有用力

怎么你那么痛

……

我想一定是刚刚那个坏笑的阿姨吧。

许安拎着箱子,走在苍茫的雪地里,我也站在苍茫的雪地里,我们之间的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远。妈妈跑下楼叫我:“回家吧,也许等一下他就回来了呢。”

回到家之后,妈妈给我盛了一碗汤,我刚喝一口,门铃就想了,打开,真的是许安,怀里还抱了一只小狗。妈妈的话好灵验,说等一下就回来,居然真的就回来了。

许安说:“我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看见有小贩在卖小狗,我就买了一只,我不在的时候,让它陪着你,你就不那么寂寞了。”

那是一只可爱的小松狮狗,黑颜色,我第一次给它洗澡的时候,刚把它放进浴缸,它就在里面游起泳来,于是我给它起名叫许小安。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寒假里给我打电话的那个龟毛的女生就在寝室里忏悔,她说:“姐妹们,对不起,我出卖姜绚了。”

我们问她:“怎么了。”

她说:“其实寒假里那个电话,是小不点让我打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他和林唱在交往,在文昌广场的许愿池牵着手滑冰,他是想看你在不在乎,会不会生气。”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好象一点也不生气,看来我是真的不在乎。

董小武好象真的在和林唱交往,有好几次路过操场的时候,都看见他们坐在大草坪上。董小武抱着吉他安静地唱歌,林唱就坐在他的身边,靠着他的背静静地听。晚风习习,她的头发细细碎碎的飞在风里。

他们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我宁愿相信他们是真心真意的在一起,而不是为了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