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健在低贱的妓院厮混,汤贤一开始勃然大怒,如同众人所想,想要将这儿子腿给打折了。汤夫人对儿子性情心知肚明。汤健从小被汤贤严加管教,别说去妓院了,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还未知人事,只一心读圣贤书。汤夫人觉得这是儿子着了人的道,被人给骗了,拦了汤贤之后,派人去查。
这一查倒是查出了点儿有意思的事情。
倚翠楼隔壁住着一货郎。这货郎三年前死了妻子,如今想要续弦,家里面却起了阴风阵阵,好似有鬼魅存在。一路过此地的道士看到他家蹊跷,上门为他指点迷津,超度了他妻子的亡魂。那货郎感激不尽,留了道士在家中暂住。因为倚翠楼常年没有修葺,窗户破损,那道士从货郎家中能看到倚翠楼几间屋子,其中正巧有梅香接待汤健的屋子。那道士看到两人之后,在汤健离开倚翠楼时找到了他,和他说了两人的三世情缘,让汤健大为感动,也是因此逐渐对梅香有了情。
汤夫人一开始觉得这道士是倚翠楼找来坑蒙拐骗的,但这道士身家清白,周围人都说他有真本事。汤夫人派人去试了试,那下人回来激动万分,说那位道士姓张,正是张大仙的亲族,有真本事。再一打听,这道士数年前如同张大仙一样凭空出现,这些年也留了几分名声在,只是道行似乎逊色于张大仙一筹,所以没有张大仙名声响亮,平日所作所为不过是超度一些孤魂野鬼,为人测算八字命格,布置阴宅风水。他为人行事和张大仙一模一样,就连打扮和气度都有几分相似,寻常也不会打出张大仙的名头,很是低调,反倒更是让人深信不疑。
为了以防万一,汤夫人还特地去姚家和谭家走了一趟,询问了一下张清妍亲族的事情。两家都觉得诧异,说张清妍的确有亲族存在,但似乎并不入世。
姚容希和张清妍的婚事现在人尽皆知,这些京中权贵更是知道姚容希的那六十六部经书聘礼。姚夫人当初发了大火,不敢对张清妍发,但将姚家自己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姚诚思还哄了夫人好一阵。姚容希和张清妍婚事也因为这经书的事情拖延了两年。
姚家和谭家当时都传出过两人成婚的时候会有张家族人送婚。汤夫人立刻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张仙人就是来给张清妍送婚的张家族人了。
汤健和梅香有三生三世的情愿,且她接连三世都品行高洁,那么即使梅香此时身份低贱,汤家也不会介怀。两人的婚事就此定下。
今日汤健和梅香大婚,姚家和谭家也来喝酒。姚夫人和谭家大夫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两人坐在一块儿,既没有看热闹的好奇神情,也没有想要借机打听那位张仙人的意思。
“这事情……”谭大夫人眉头紧锁,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汤夫人,又侧耳倾听外头的喧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我已经去了信,只是回信没那么快。”姚夫人沉声说道。
谭大夫人心不在焉地点头,看到汤健牵着新娘进来,一颗心总是忽上忽下的。
“咦?那位张仙人没有来吗?”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室喜庆气氛。
众人不用寻声看去,也知道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是谁。
喻鹰摇着扇子,没有坐相地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望着那新娘子。
新娘子听到问话的时候脚步一顿,站定后微微侧头,似乎是想要看汤健。汤健也停住了脚步,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喻二少爷,张仙人行踪不定,如今应该已经离京了。”
“他亲口说出来的三世情缘,他也不留下来看看?”
“张仙人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并不敢擅自揣测。”
“呵呵,他……”喻鹰还想要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摆。不耐烦地转头,就看到莫劭宏尴尬地咳嗽,听他压低声音劝道:“今天是汤健的大好日子,你就别找他麻烦了。”
喻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汤健,像是想到了什么,扇子一合,闭上了嘴巴。
汤健松了口气。
喻鹰是京城纨绔,这么多年,和他相同年纪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而他却还是光棍一条。当初和他齐名的京城纨绔中,七爷已经继位,虽然常有不着调的时候,但总归不再走街串巷地瞎胡闹;慧能则大彻大悟,虽然还会乱来,却因为多了真本事,让人刮目相看;只有喻鹰一人,七年间没有丝毫变化。
两年前蛮族自取灭亡,七爷将喻庸派到了漠北。因五脏神灭亡,北边胡人也受了极大影响,只是当时大胤朝腾不出手来,等到蛮族灭亡,漠北也修生养息完,七爷就想着开疆扩土了。
喻家声望鼎盛,喻鹰以前又跟七爷臭味相投,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即使喻老现在呆在京城荣养,也管不住这个从小就和他不亲的孙子,让喻鹰愈发无法无天。
詹文鑫成为太孙,不能和喻鹰同进同出。莫劭宏的父亲莫燕归被先皇砍了脑袋,他守着家产和萧氏嫁妆,带着幼弟过活,如今业已成家立业。但到底因为当年那一层关系,和喻鹰亲近几分。没了詹文鑫,莫劭宏有时候倒能够劝说喻鹰几分。
汤健感激地看了眼莫劭宏,对上了莫劭宏的微笑。
若说喻鹰是京城纨绔的典型,莫劭宏是京城浪子回头的典型,那么汤健就是京城中有名的好儿子了。除了梅香的事情,汤健过去一直循规蹈矩,文采斐然,国子监才派了他去江南书院切磋,也因此遇到了梅香。有这样的关系在,喻鹰和汤健自然是看对方不顺眼,前者觉得后者蠢笨迂腐,后者觉得前者不成体统,平日碰上了也少不得争锋相对几句,只不过因为两人性情,多半是喻鹰拿汤健调侃,汤健不卑不亢地回应。
莫劭宏看喻鹰收声,又本能地觉得喻鹰脸上的笑容有点儿不对劲,凑过去悄声劝道:“喂,你可别想着打什么坏主意啊。这里是汤家,真把汤健惹急了,我没打架的本事,你……好像也不行吧?”
汤健不会打架,但和汤健表兄何林顺的外祖家从戎,身边和原来的喻鹰一样跟着侍卫。喻鹰的侍卫被喻老给撤了,京城权贵子弟不会将喻鹰打残、打死了,但揍一顿出气还是可以的。
喻鹰对莫劭宏的说法嗤笑一声,斜睨了眼汤健,又看了眼站在近前观礼的何林顺,对莫劭宏说道:“放心,我现在可巴不得这婚事成了呢。”
说着,喻鹰对何林顺勾起嘴角。
何林顺瞪了眼喻鹰,比了比拳头。
他外祖家姓林,和喻家一样从戎,一直在御林军和御前侍卫中任职,虽然名头光鲜,但在军中势力和皇帝眼中可比不上喻家。林家拿原镇北侯和喻鹰攻击喻家,可惜御史的奏折被两任帝王留中不发,足见皇帝对喻家的看重的,林家再不服气也没办法。
这边年轻人在互相别苗头,那边姚夫人和谭大夫人本来提起的心又失望落下。
“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横,这会儿怎么缩了?”姚夫人恨恨说道。
谭大夫人听到这话就有些哭笑不得,“他真要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姚夫人也知道这一点,暗暗叹气。
这婚事到底是礼成了,汤健和梅香行了礼,被送入洞房,过了会儿,汤健回到前院招呼客人。
男女分开宴席。
姚夫人如今是阁老夫人,谭大夫人也是尚书夫人,两人又和张清妍有交情,被汤家奉为上宾。
汤夫人笑盈盈地对两人敬酒,“都和张大仙有缘,今日新娘子不能出来见客,改日我亲自带她去两位府上拜见。”
姚夫人和谭大夫人端酒杯的手就僵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喝了酒,却没有接话。
汤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还好汤家的女眷将话题转开了,又说了几句喜庆吉利话。
这三生三世的因缘只是在话本中看到,没想到身边就有了实例。一些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就忍不住打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