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国家的王,护佑臣民是他的责任吧。”源墨的声音轻若无闻。
然而十三还是听到了。
“是。”她这样回答。
“得到臣民的尊崇,也是王的权利吧。”他若有所思,“作为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因此会做出许多在我们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甚至是残忍的事情来吧。”
十三的心里一动。
“公子说这番话,是因为竹先生的母亲吗?”
源墨的眼底微有惊讶:“竹先生也跟你提起他的母亲了吗?”随即眼底有了不一样的神色,“看来公子对你并不一般呢。”
向来对男女之事无甚兴趣的先生,居然会对她谈论起母亲的事情。
他的眼底,流露出那一日一样的光芒。
就是他说出“我讨厌你心里想着别的男子”的话的时候那样的光芒。
十三骇然。
急忙引开话题:“过几日,便是明王的寿辰了呢,公子可有准备好了贺礼?”
源墨怔了怔,眼底的骇人的光芒褪去:“嗯。怎么?”明王寿宴,邀请了出云城所有的贵族名流前往,必定是一桩盛事。
说起来,明王应该算是源墨的表哥。
云浮夫人,是先王嫡亲的妹妹,也就是当今明王的亲姑姑。
“听说,夫人会在寿宴上表演九天玄女舞呢。”十三的眼底闪出向往的光芒。
源墨轻轻哼了一声。
“每年都是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没有看过。”
“嗯,说得也是。”
“所以很期待呢……”云浮夫人美艳不可方物,她跳起舞来一定也是风情万种吧。而且竹先生也答应了要上台表演。
一定是非常精彩的吧。
十三在心里期待着。
这时候,源墨的手往前方一指:“到了。”
十三闻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微微张嘴,发出轻微的惊叹。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山谷。
十三和源墨所站的地方,地上有厚厚的积雪,天上下着大雪,然而山谷里,却是阳光明媚,落英缤纷,地上仿佛铺了绿色的地毯,其间又点缀着五彩的花朵。
不远处,有成片的桃林。
粉色的花瓣随着轻柔的风纷纷落下,在空中旋转跳跃。
“太神奇了……”十三失神地喃喃着。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春光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因为再她拥有完整记忆的这六年的时间里,虚空之境始终被皑皑的大雪覆盖着。
像这样的画面,她甚至都不曾在梦里见到过。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穆穆轻风悠悠至,吹我罗衣,青袍似春草,草长条风慢慢舒。
十三穿着白色的衣衫,青绿色的裙子。
她朝着这一片明媚耀眼的春光展开双臂,迎着风奔跑起来。
起初她依然是在雪地里,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已经是芳草萋萋。好像她进入幻萤谷,是在一瞬间的事情,短暂到没有任何人会察觉。
幻萤谷里的草疯长,几乎要没过了膝盖,有一些甚至比十三还高。
她在这一片缤纷的色彩中奔跑着。
空气里有淡淡的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的清香和花儿的芬芳。她的心里,也因此而爆发出奇妙的快乐,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在一瞬间得到释放。
“果然,还是要有这样明媚的春光,心情才会舒畅啊!”她由衷地感叹着。虽然对那些皑皑的白雪有着奇怪的亲切感,但是这样的春光也让她心情舒畅,忍不住扬起甜美的笑容。
源墨含笑看着在青绿色的草地上奔跑着的十三。
他慢慢地走着,在他没有丝毫察觉的时候,也从皑皑的白雪里走到了明媚的春光下。春风夹杂着甜蜜的花粉,拂过他的脸颊,温柔得如幼儿的触摸。齐膝的青草在他白色的深衣上掠过去,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他着迷地看着那个奔跑着的身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中了她的毒呢。
总是想要看到她,她开心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朗起来,她低落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也会有一些沮丧。看到她干活,即使只是擦桌子这样轻松的活,也会心疼,让她交给小落去做,得知她和竹先生的关系亲密,忍不住生起先生的气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无声无息,好像从雪地里走进幻萤谷一样,让人毫无知觉。
“哇——”十三惊喜地,“公子你快看,那里有一只兔子……唉!跑了!”十三兴奋地,又有些沮丧,“可惜了……”公子还没有看到呢。
源墨笑笑:“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有许多动物呢。”虽然奇怪地,自从六年前虚空之境陷入雪季之后,这块地方好像就被神秘的力量控制,那些毫无灵力的动物都进不来,里面的动物也都出不去,但是因为气候温暖,动物的繁殖能力很强,因此六年来幻萤谷里的动物繁殖得越来越多。
“哎,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呢?”十三有些好奇地,望着空旷的山谷。
源墨笑而不答。
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身困在雪季里面的那些人们,还有什么心思游山玩水呢,有的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怎么会到幻萤谷来游玩。
春风轻轻吹拂着。
十三闭上眼,展开双臂迎接春风的吹拂。她深深呼吸,将这春天的味道牢牢地记在心里。
如果,虚空之境的雪季可以结束就好了。如果,雪国子民的怨恨可以结束就好了。
她睁开眼,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寻找公子的身影。
那个白色的身影,安静地站在桃树下。
孤单地矗立在那里的一棵桃树,开了满枝的桃花,那些粉色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纷纷落下,在空中飞舞成桃花风带,掠过他白色的深衣。有那么一两瓣,甚至贪心地吻上他白皙美好的面容。
她的公子真的很美。
她在心里满怀喜悦地想,公子比那些桃花还要美,比着明媚的春光还要明媚,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笼了一层淡淡的光,不真实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她慢慢地朝着公子走过去。
脚踩在深深的草窝里,然而每走进一步,她都觉得更加的喜悦。她看着公子,从远远的一个身影,到有了清晰的轮廓,到看清楚他的笑容,到他的面前。
她仰着头,微笑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想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到他的心里。
夜幕渐渐地落下来。
夕阳的最后一道光辉,也消失在天的那一边。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没有关系吗?”十三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地上,支起一只脚的源墨。
源墨不看她。
“如果现在就回去了,那就是白白来了一趟幻萤谷。”他望着山坡下面宽阔的草地。
十三不解。
怎么会是白白来了一趟呢,不是已经看到这么美丽的风光了吗?
仿佛听到她心里的嘀咕,源墨转头来看着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幻萤谷会被叫做幻萤谷吗?”
“哎?”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就像出云城被叫做出云城,王宫叫做王宫一样,一切都好像是被神明决定好的,她从类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叫做……”这样的问题。
“喏,你看。”源墨忽然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源墨的目光看去。
“……”她张大嘴巴,发出惊叹。
昏暗的天空下,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远处的草地已经有一些看不清楚。然而在那些丛生的青草之间,却亮起了一个个小小的光点。
起初只看到一只两只,然后仔细一看,才发现几乎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亮点,在草丛之间慢慢地移动着。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走到哪一片亮点之中。
是带她去结草堂的那种虫子,被叫做萤虫的东西。
成群结队的,在草丛之间飞舞着,离她那么近,近的仿佛触手可及,她伸出手去抓,却又落了个空。
“好美……”她感叹着。
“是很美。”源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轻声温柔地。他也着迷地看着这一片美景。
“好像星空一样。”她低声喃喃地,失神地望着这一片光亮。
空旷的山谷里。
晚风轻轻吹来。
青草郁郁葱葱,在黑夜里有些看不清楚。
无数的萤虫在草地间飞舞。
穿着白色的衣衫和青绿色裙子的女子,以及穿着白色深衣的男子,着迷地望着这一切。
风吹动他们的衣裙,他们的发。
他们的脸上,有灿烂的笑容。
“好像星空一样。”源墨低声地。
“可是比星空离得近一些。好像我们就在天上,在那些星星之间。”她仰起头,透过一片金色的光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源墨深深地凝视她。
她脸上那样幸福美好的表情,融化了他的心。
“将来,”他轻声而坚定地,“等到雪季结束的那一天,我会为你建造一座望星楼,让你比这虚空之境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接近星空。”
十三望着源墨。
心里有巨大的幸福,好像都化作了泪水,充盈在她的眼眶里。
“这是我的承诺。”源墨看着她的眼睛。
黑夜里,十三绽放美丽的笑容。
她深呼吸,想要说点什么。然而——
一切好像都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公子的脸,周围金色的亮点,温柔的春风,仿佛都在一瞬之间迅速向后退去。一种冰冷的气息围绕上来,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洁白之中。
然而这片洁白却不是雪。
而是白色的大理石。
这是一个由白色的大理石建筑而成的宫殿。
巨大的拱门,白色的大理石石柱。
拱门外,是一片火光冲天。
走廊上站着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她的面容。
然而又是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名白衣女子,因为她已经站在了走廊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火光。
脚下是一片层叠如梯田式的水池,倒映着天上落下的雪花,和熊熊的火光。不远处,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两军对战。
有男子身着盔甲,只是头盔已经在战斗中北打落,头发散乱,眼露凶光,手里的剑不断地刺进一个又一个敌军的胸口。
他双眉如墨。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青羽。
是青羽。
十三猛然惊呆了,她的心里隐隐明白了这是什么战争,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女子又是什么人。
她是六年前自焚在王宫里的雪国女王凊汐。
难道她附在了死去的雪国女王的身上吗?
这时候,凊汐,也就是十三转过身来。
她慢慢地走回到大殿里面。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参加了战斗,只有她这个女王,被留在这大殿里。他们要求她不要出战。
因为,她还是一个孩子。
她慢慢地走上阶梯,走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她面对着大殿坐下。
“羽哥哥,羽哥哥……”十三感觉到了她心里的悲伤,空荡荡得好像有呼呼的风声,“今天是汐儿的生日呵,这就是你给汐儿的贺礼吗?”
用你的剑,刺进我的子民的心口,这就是你给的贺礼吗?
这个时候。
“过去的青羽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叫做青羽的男子罢了。”苍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
十三和凊汐一起朝着那声音望过去。
居然是那天,出现在瑰宝阁外面的神秘老人!
“玄爷爷。”凊汐悲伤地望着老人,“对不起,玄爷爷,汐儿没有能力守护雪国的子民。恐怕……今天就是汐儿去见父王和母后的日子了。”
被称作玄爷爷的男子淡淡一笑:“陛下已经放弃了吗?”
凊汐苦笑:“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抵挡不了多久了。”她清楚地知道,雪国的军队是无法抵抗青国的虎狼之师的。
玄爷爷摇摇头,伸出手来指着大殿横梁上的雪国祥兽雪凤凰:“陛下请看。”
十三看过去。
横梁上的雪凤凰,已经失去了光泽。
她听见凊汐用更加绝望的声音说:“连雪凤凰都知道雪国要灭了吗?”
玄爷爷摇摇头。
“陛下没有听过吗?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他定定地看着凊汐,那样的目光,让十三有些不安起来,仿佛老人的目光可以透过凊汐的眼睛,看到背后藏着的十三的灵魂。
“要保住雪国的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于火中,等待重生。”老人的话,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陛下放心,青翼会代替陛下……”
未说完的那些话,被迅速在大殿里周围窜起的火苗所吞没。
十三发现自己脱离了凊汐的身体,因为她看到了她的背影,还有一名好像是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那个人,就是刚才老人嘴里所说的青翼吗?
她还没想完这一切,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皑皑的白雪之中,远处,火光冲天,雪国白色的王宫被火海吞没。
一声长鸣。
有巨大的白色的鸟从一片火光中冲天而出,飞向高空。它有着极长的尾羽,是一只凤凰。
然后——
火舌猛然窜起,在半空中将雪凤凰吞没。
她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得目瞪口呆。
“十三!十三!”耳边传来呼喊声,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夜风。
眼前猛然出现公子焦急的脸。
“十三,你怎么了?”源墨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焦急。
“我……”她呆呆地望着源墨,一时没有反应。刚才的那一切发生得那么真实,可是她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幻萤谷。
“你刚才忽然呆立着没有一点反应!”听到十三回答,源墨松了一口气,双手尴尬地收回,“发生了什么?”他脸上的神色有一些不自然。
十三呆呆地望着源墨。
“没有,我只是……走神了。”她决定不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公子,免得让他担心。如果有机会,去问一问竹先生好了。
源墨狐疑地看着她,然而没有再问。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再拖延下去,城门就要关了,在夜晚留在出云城外是极不明智的事情,何况他们两个人对御神术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十三点点头。
牛车碌碌地行驶着。
青石板在车轮底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两人安静地坐在牛车上。仿佛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原本和睦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十三仇沉默着,源墨亦沉默着。
十三偷偷地去看源墨。
他侧着脸,望着漆黑一片的道路,眸光黯沉。
公子是在生气自己对他有所保留吗?她心里不安地想。
可是那些事情,说了公子未必会知道,还会白白让他担心。打定主意,她决定即使公子生气,也不会把方才的事情说出来。
如果竹先生说没有关系再告诉公子也不迟。
那个奇怪的老人,原来竟然是雪国的人,连雪王都称他一声玄爷爷,想必他的地位一定非常高吧?地位这么高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瑰宝阁的外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难道说——
她是那个叫做青翼的女子。
老人说,青翼会代替雪王——做什么呢?难道是说她会代替雪王复仇吗?说起来,她六年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了,而雪国正是在六年前灭亡的。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异象,也让她越发地肯定自己是雪国人。
青翼,青翼。
跟青羽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青羽,青翼、
羽,翼。
羽翼。
十三的这些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她回到府里,被那只她取了名字叫做蔽天的怪异幼鸟的变化吸引了。
“只不过是一会儿没看着,居然长出这么丰满的白色羽毛来!”薄烟啧啧地打量着蔽天,“而且这白色真是纯粹,好像白雪一样!”
原本一直是灰扑扑的蔽天,忽然之间褪去了绒毛,长出了白色的羽毛。
“呀——”它朝着十三温柔轻鸣。
“它好漂亮!”十三惊叹地蹲下去,抚摸着蔽天的颈脖,“而且尾巴上的羽毛好像特别长,看的出来是什么鸟了吗?”她仰着脸问轻雾。
轻雾道:“我看是山鸡。”
“山鸡?”薄烟摇头,“哪里来的白色的山鸡,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可是这样子,的确像山鸡!”
“倒像是凤凰吧!”十三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脑子里又出现雪凤凰在大火中被融化的样子,她的心口猛然一疼。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蔽天是出现在大火之后的结草堂中的。
“哎!”薄烟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个傻子,难道不知道只有雪国的神兽雪凤凰才是白色的吗?这雪凤凰早在六年前就被大火烧死了,这是千万青兵明兵一起看到的。”
轻雾也笑:“这孩子还真是会做梦!我看啊就是山鸡!”
两人笑着进了屋去干活。
“可是……”十三着迷地望着蔽天。
蔽天同样望着她,那眼眸里仿佛蕴藏了许多的话要说,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她,低低地发出“呀”的温柔叫声。
可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是吗?
她抚摸着蔽天的颈脖,那些柔顺的白色羽毛有一种奇异的冰凉的触感。眼前,仿佛出现了雪国王宫在大火里焚烧的样子,有巨大的白色的鸟从一片火光中冲天而出,飞向高空。它有着极长的尾羽,是一只凤凰。
然后——
火舌猛然窜起,在半空中将雪凤凰吞没。
白色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如纷扬的大雪。
出云城外。
竹府。
竹凤浅端端地箕坐在外廊上。
双眸紧闭。
院子里,是无穷无尽的落雪,在夜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他没有使用阴阳术来控制天气,身边也没有式神伺候,只有一只白色的小猫,懒懒地伏在柱子底下,半眯着眼睛休息。
这个时候,忽然在风雪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随着身影的慢慢走近,轮廓更清晰了一些。
竹凤浅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恭敬地弯下腰。
打着瞌睡的猫亦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然后身体在无声中发生了变化,幻化成一名身着留仙裙的美丽女子。
“师父。”两人齐声对来人行礼。
风雪似乎褪去了一些,这才看清楚被称作师父的人的外貌,有着花白的头发与胡子,垂直腰间。他身着阴阳师长袍,身子精瘦而显得长袍有一些肥大。他唇边微微带笑,双眸清澈如泉,闪着智慧的光芒。
他从两人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屋子。
竹凤浅和女子跟随着走进去。
“师父,您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女子有些好奇地。
“幽悠!”竹凤浅低声喝道,表情严肃,“我不是教导过你,不要窥探师父的私事吗?”他的表情极其严肃,和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从容笑容的竹凤浅判若两人。
“哎,可是……”幽悠撅嘴。
这时候老人摇摇手:“无妨,无妨。”他面带喜悦,似乎得到了什么珍贵的至宝。他拿起矮桌上一卷画纸,漫不经心地欣赏着。
“凤儿,你这里好东西真的不少,这画,是青国的馥频公主所作吧。”馥频公主长于丹青,又因其是青国太后的嫡出长女,最得宠爱,天下对其画作趋之若鹜。
竹凤浅微微垂首:“在师父的眼里,馥频公主的画也是好东西吗?”
老人抬眼看了看竹凤浅,嘴角笑意不减:“好画就是好画,不会因其作画者而改变。难道为师的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吗?”不待竹凤浅回答,老人话锋一转:“你,见过青羽了吧。”
竹凤浅颔首。
幽悠抢嘴:“师父,幽悠还听说那日进城,青羽在路上同那将军府上的侍女起了冲突——而救下那侍女的,正是大师兄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竹凤浅。
以她对大师兄的了解,一般人又怎么能劳得他出头,何况面对的还是青国的人。
“奇怪的是——”竹凤浅丝毫没有理会幽悠的目光,“青羽将军似乎不记得那件事了——据徒儿所知,除去汨罗湖水之外……”
老人的目光定定地看住了他,让他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是有人不要让他记得那些事情,免得……”免得认出一些人。老人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的画卷,思绪却仿佛飘开了很远很远。
……
“求长老,让青翼为雪国,为陛下做一些事情……”脚边跪着的青衣女子,眼眶发红,双颊有显而易见的泪痕,然而目光却坚定无比。
……
“师父……”幽悠轻声地。
老人回过神来:“唔……对了,凤儿,为师有一件事,需要你到明王宫内的寂月皎皎走一趟。”
“是。”竹凤浅顺从地应道,却不问到底是为什么。
寂月皎皎是明王收藏珍宝的地方,因其地势极高,在此处赏月,尤见月华皎洁,光辉如霜,才取了名叫做寂月皎皎。
“你去,无需取任何名贵珍宝,只需要……”老人忽然收了声音,眼睛看着竹凤浅,只见竹凤浅一副心神领会的样子,微微点头。
幽悠知道,师父是在用密语传音交代师兄要办的事情。密语传音,是只有阴阳术高明的阴阳师才懂得的秘术,别说是生性懒散的她,就是资质聪颖,又肯学习的师兄亦不会。
这时老人又出声道:“此事不急,你可在寿宴上多待一会。”
“是。”竹凤浅应道,顿了顿,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师父,徒儿有个疑问。”
老人看着他:“有一些问题,不该是你知道的,何必徒劳去问。”“可是,师父又如何得知这问题是徒儿不该问的。”他定定地看住老人。
阴影中,老人的表情看不清楚。沉默了片刻,老人点了点头。
竹凤浅低垂下头:“徒儿想问,那将军府的十三侍女,是不是……和雪国有关?”实际上,他已经肯定了十三一定和雪国有关,只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敢妄自揣测。
虽然师父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也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么会猜不出,师父的真实身份——
雪国最后一任阴阳寮长老,玄夜。
玄夜的眼神,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是,竹凤浅似乎能感觉到,他嘴角的似笑非笑。于是,他鼓起勇气:“十三,和青羽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玄夜静静地看着他:“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
竹凤浅沉默。
长廊外,落雪纷扬。
这样寒冷的天气,万物仿佛都失去了生机。
“传说,雪国被攻破之日,圣女也失踪了。”竹凤浅望着大雪出神,“有人认为,圣女和雪王一起死于大火之中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当日进入雪国大殿的将士才知道,大殿里只有一具尸首。”
原来,十三的真实身份,是雪国的圣女,难怪她会拥有强大的驾驭雪的力量。
“雪国圣女青翼,是青羽将军的妹妹。”幽悠不安地看了竹凤浅一眼。
玄夜点了点头:“没错,是青羽的妹妹……”青羽和青翼两人,是孪生的兄妹。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保护雪国,保护雪王,可是最后,最后……
“那么说,那个十三果然就是青羽将军的妹妹了?”幽悠倒吸一口冷气,“她是雪国的圣女——可是,她似乎没有任何法力!”想起那日在瑰宝阁她的样子,如果是伪装出来的,那这女子的心计,未免太深了一些。
玄夜看了看两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又没有说话。
转身,他朝着外廊走去。
“不是心计,是她已经不记得任何事情了。关于她的过去,一切都被封存在了汨罗湖底,等到重见天日的一天,必定……”
是涅槃之日。
苍老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如同那个消失了的背影一般。
片刻的沉默之后。
“你可是青国人。”幽悠看着竹凤浅。
竹凤浅微微一笑:“你可是炎国人。”
幽悠沉默了片刻。
“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师父,我可能已经死在幽忠的烈焰长鞭之下。”所以,她早已不把自己当做是炎国人。
竹凤浅颔首:“于我,师父亦有再造之恩。”而他,亦早就不把自己当成青国人来看待了。更何况,如今的青国亦没有他的位置。
“所以……”幽悠愣愣地望着廊外不断飘落的雪花,“我们要襄助师父……完成他的理想吗?”
师父的理想,便是光复雪国吧。
那么到时候,青国,明国,炎国,又将会落得何下场。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呵!
竹凤浅不语。
如果说是襄助师父的话……如果说,另一个身负使命的人是她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雪地里,悄然出现了一连串的猫的脚印,然后又被不断落下的雪花所覆盖。一个矫健敏捷的身影消失在矮墙之外。
身着白色深衣的男子,依靠在柱子上,手中浅碟里的酒喝尽了,又不断地被自动满上,好像有一个看不到的人在身边为他斟酒。
“只是……”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那墨儿该如何是好?”
天色越发地暗沉,恐怕,是有一场大变故了吧。
天历315年4月4日。
虚空之境依然飘荡着似乎永不止歇的雪花,天气寒冷得几乎要将这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冻僵。
从一个月前开始,出云城便陆陆续续有各国的使者,驾着牛车,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载着一车车的寿礼,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穿过。
今日,是明王昭祝的寿辰。
洁白的雪花自天上掉落下来。
原本已经显露出些微枯草颜色的庭院,又重新被素白的雪覆盖起来。
虽然下着雪,天气却是晴朗的。是那种亮堂堂的下着雪的天气。
柔和的白色雪花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世间万物都被这样白色的雪所覆盖,天地万物的声音,仿佛都被雪夺取了,这大地静谧得有些近乎死寂。
牛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辘辘地行驶着。
将军府在王城之外,因此须先进入王城,沿着王城大道一直朝北,行了数里路才到王宫之外。
王宫的正门叫做大明门。
石筑的城门,在黑暗中仿佛高入云霄。
朱红色的大门此刻朝里打开着。门廓两侧,明黄色的墙上,两个巨大的兽头猛然在石墙上凸起,张着血盆大口,吐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城门前的广场照的亮如白昼。
广场前,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执刀戟,肃然而立。那铠甲下的猩红色衬衣,仿佛血一般地狰狞。
穿过城门,牛车经过一个甬道,便进入了安澜门。
安澜这个名字,是天历111年,昼王亲临明王封地的时候亲自题名的。明国东面临海,大片大片的蔚蓝色的波浪,在每年的夏季都会爆发它可怕的脾气——只是自从虚空之境陷入长达六年的雪季之后,这安澜门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大明门与安澜门之间,朝两边望过去,可以看到长不见尽头的夹道,铺着细碎的鹅卵石。夹道两边的墙上,间隔地点着火把。
过了安澜门,便是一个开阔的广场。
中间铺着青石板的石道,两边摆放着盛开的娇艳欲滴的鲜花,两侧则是宽阔的草场,四周都为青色矮墙包围着,而王宫里的建筑,就盖在这些上面。
“奇怪……”十三惊讶地,“这王宫里面,竟然没有下雪!”眼前的一派鲜花盛开,青草葱郁的景象,分明是春夏两季的景象呢!
这不是幻萤谷才有的景象吗?
“傻丫头!”薄烟取笑她,“王宫有阴阳寮的阴阳博士们所设的结界护佑,四季如常,并没有受到雪的诅咒这件事情,你原来不知道呢!”
不仅是明王宫,四大国,昼王宫以及周围的各个小国的王宫,都是如此。
只有拥有阴阳师庇佑的王宫,才会有四季如春的景致,这对于王来说,也是应的的权利吗?
十三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后面赶上来。
车上的男子,身着白色深衣,镶嵌着蓝色的棉帛,一脚支起靠在车背上。那表情,似乎不胜惬意。
“先生!”十三开心地喊了一声。
“喔……是墨儿。”虽然口里喊着源墨,竹凤浅的目光却停留在十三的脸上,“咱们两似乎有些日子不曾见到了呢。”这时候,他才把目光投向源墨,“近来可还好吗?”
源墨微微点头算作行礼:“先生虽在屋中坐,却知天下事,墨儿好不好,又怎么瞒得了先生。何况,虽然墨儿不曾去拜访先生,十三却总上竹园走动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恍惚间,十三竟感觉不到往日公子看到竹凤浅般的亲密。
竹凤浅却并没有计较。
“走吧。”他微笑着,一挥手,那牛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又迈开了脚步。车轮吱呀间,就越过了他们的牛车,走在了前面。
薄烟连忙也命令车夫赶车。
两辆牛车继续在石道上行驶着。
道路两边,是身着戎装,戒备森严的守卫。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手里的刀剑便会应声而出,斩杀可疑之人毫不留情。
十三看了看那些闪着寒光的铠甲,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源墨则看得有些入迷。
忽然——
“哎!”竹凤浅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牛车随之停下。
“怎么了?”云浮,源墨,十三和薄烟等人一齐出声,纷纷把头探了出去。同时听见整齐的“噌噌”几声,那些守卫动作敏捷地拔出刀剑,有几个已经围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做好了随时血染长剑的准备。
“哎呀呀,何必这么草木皆兵!”竹凤浅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只不过是一只白狐罢了嘛!”
白狐?
十三跳下牛车凑上去。
哎!果然是一只小小的白狐,浑身的毛雪白雪白,除了鼻子和眼睛是黑色之外,活生生就是一个雪球!似乎是害怕得很,小家伙蜷缩在草里瑟瑟发抖。
这王宫里怎么会有狐狸呢?
正想着,竹凤浅已经蹲下去抱起那白狐,美丽的面容凑过去:“喔,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小十三,你看。”他小心地把小狐狸递到十三面前,动作温柔得如同雪花飘落。
“真的,好可爱!”十三忍不住赞叹,伸出手去抚摸那白色的毛发。
柔软得,好像……
“在这里!”一声尖叫,两名宦官打扮的男子冲过来,见是竹凤浅,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公子浅。”又小心赔笑着,“公子浅,这狐狸是北国敬献的寿礼,小的一时疏忽让它跑了出来,还劳烦您……”
“北国?”十三不解地,“是指雪国吗?”
“正是。”那宦官不认得十三,却见十三与竹凤浅形态亲密,也不敢得罪,毕恭毕敬地,“雪国的银狐,这皮毛是最好的。每日以喂之以牛乳鸡肉,成年之后那皮毛油光雪白,给大王王后做手暖,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好残忍,居然要扒它的皮毛!”十三愤愤地,“难怪它要逃跑了!”
宦官尴尬地:“这……这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畜生又如何?”十三气得大声道,“畜生的命也是命!先生,你看这小家伙的眼睛,好像在祈求我们救它呢!”她充满期待地看着竹凤浅。如果是先生的话,或许能够救它一命吧。
竹凤浅还来不及答话。
“你先回去,稍后本公子向大王奏明,要了这狐狸。”不知何时,源墨亦走下牛车,略略看了那银狐一眼,抢在竹凤浅之前开口。
竹凤浅微微一怔,随即只是笑笑。
一向骄傲固执的墨儿,今日居然会对一个宦官如此说话,还说要向明王要了这只狐狸——要知道,他的骄傲自负,是曾让他拒绝了多少明王的赏赐的。
他心中明了,只是些微地觉得些惆怅。
“可……”那宦官为难起来,“不如让奴婢先把狐狸抱回去,等公子墨向大王禀明了,再……”
源墨勃然大怒:“难道本公子要一只狐狸的面子都没有吗?”
“……”官宦嚅嚅地,却不肯答应。
这时候。
“哎!”那宦官忽然惨叫了一声,一松手,只见那雪白的狐狸从他怀里挣脱,飞一般地窜到竹凤浅的裙裾之下躲藏起来。
它仰着头望着竹凤浅,眼珠中竟有光芒闪烁。
“哎呀,我看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呢。”竹凤浅微微惊讶地弯下腰去,抱起银狐。那银狐开心得低叫了几声,在竹凤浅的怀中蹭了又蹭。
果然是喜欢他。
“真是聪明的小家伙!”十三羡慕又惊叹着,伸手去小心抚摸小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收了这狐狸罢了。”竹凤浅笑吟吟地对那宦官,“你且回去吧,稍后我会亲自向大王禀明。”
似乎因为对方是竹凤浅,那宦官并没有犹豫,松了一口气,点了头便离开了。
“先生,你要把它养在竹园吗?”十三着迷地抚摸着银狐。
“嗯。”竹凤浅笑笑。
“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
“是的。”
“唔……那便叫云之初吧。”
“云之初?”
“云之初作,薄而轻柔,不正像它吗?就叫云之初,小初。”他认真地,然后回身上了牛车,“时间不早了,还是快些走吧。”手轻轻一扬,牛车便朝前行进起来。
那只叫做云之初的狐狸,窝在竹凤浅的怀中酣睡起来。
这青石板的大道上,重新响起了车轮碌碌滚过的声音。
“哎……”轻轻的一声叹息,隐没入这静谧的夜里,美丽的容颜上,又添了一丝哀愁。
轻雾轻轻地扶住云浮的手。
云浮点了点头。
她知道,方才那一幕,又刺痛了源墨的自尊。他出身高贵,而这却也恰恰成了他的屈辱所在。这出云城里,已经没有人真正把他们母子,把将军府放在眼里了啊。
黑夜中,面目如玉却冷若冰霜的少年握紧了拳,直到指骨格格作响。
波光倒映着月光,千里的波澜,如千百万跃出水面的银鱼。
湖对岸种下了十里桃花,此时却依然含苞待放。
原来,如今是初春的季节。
被困在雪季长达六年的人们,怕是早已不再去记别季节了吧,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春夏秋冬都只是大雪纷扬,无任何分别。
暗色的风,从湖的那一面掠过来,带着湖面上的苦涩的雾霭。
岸边,沿着蜿蜒的岸摆下了数十张朱红色长桌,各国的使臣,明国的皇亲大臣,都按着品级亲疏坐定,惬意地交谈着。
青羽坐在不远的地方,紧紧地挨着一张黑色长桌——那桌子比起朱红色长桌来,足足要长了一倍。她想,那里该就是明王的位子了吧?青羽将军能坐在那个位置,着实说明青国的地位。
青羽……
青羽将军。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青翼,那么她跟青羽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青羽,青翼,羽翼……
她头疼地侧过脸去。
等了一会儿,有穿着白衣红裙的侍女端着酒菜上来。
十三站在公子身后,忍不住赞叹这王宫内的菜色丰盛,将军府怕是一年都吃不上这么多的菜色呢。
这时候,远远地看见湖的那边,一队人马走来。
走近了一看,才看清的为首的是一名眉目俊朗的男子,眉眼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她的心底为之一颤。
他身着黑色冕服,蔽膝上金线绣满的十二章纹在黑夜中绚丽夺目。
是明王昭祝。
明王的身侧,有女子身着华服,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那是明王的宠姬谷姬。”薄烟在十三的耳边轻声道。
哦,原来那便是谷姬。
果然是名不虚传——
据说谷姬原是九山国国主的妻子,却因为明国先王昭礼垂涎谷姬的美色,发兵攻打九山国,但是谷姬还没到出云城,昭礼却暴毙身亡了,于是她就成了昭祝的姬妾。
“不过——”薄烟又轻轻一笑,“依我看啊,咱们十三来日长成了,会比谷姬更为美貌的,不知道会不会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呢!”
“哎!”十三一跺脚,“薄烟姐姐你可别胡说——我才不要做那种亡国的女子!”
薄烟忍不住扑哧一笑。
忽然,全场静默无声。
十三顺着众人的视线,朝着湖面上望去。
月光下,波光细碎如银。
一叶竹筏,从湖的那一面缓缓飘来。
竹筏上,有白衣男子就水而坐,支起右膝,右手便轻轻地搁了在膝盖上。
夜风吹动,长长的裙裾在夜月下飘荡如透明的蝉翼。衣角垂落入碧池中,竹筏飘过,在水面上划出清晰的波痕,荡漾出深沉的绿色。
眉目润如玉,唇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千年不变的美好。
“先生……”十三在心底微微惊叹着。
如此美丽的男子,只静静地坐着,便如一颗发光不止的夜明珠,在这深夜中,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甚至美艳名冠天下的谷姬,在这样的光芒中都黯然失色。
他美好得接近完美。
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