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宸祈过去,拉了她的手过来。手是湿的,清冽的湖水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又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进衣袖,湿了那金线绣满金龙祥云的袖口。
“跟个孩子似的。”他怪道,“这湖水凉,更深露重别着了凉。”便掏出绢子,替她擦干。绢子是素白的颜色,画扇并没有见过。好奇便扯了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一角绣了小小的鸳鸯嬉水,清波之下,又有巧云两个古隶小字。
一时只觉得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再不看第二眼,便扔了回去,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连宸祈却不知道她在计较什么,复拿起绢子看了看,方才恍然大悟。
“你在气这个!”他好笑地,却不知为何见她生气,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的甜蜜,“这不过是我顺手在她那里拿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不用便是了。”便顺手叠了,扔在矮桌上。
“这样好的绣工,不用不是浪费了?”画扇冷笑道,“我便说过,谁的绣工好,你找谁要去便是了。”皇帝微微地有些恼了。
“你这人……你又没送过我绢子,又不许我用别人的,这可没道理。”这样别扭的脾气,宫中怕也只有她一个人了。画扇听了却不说话,只把手身下廊子,拨得那水花溅起,哗啦啦地响着。
皇帝叹气,正要安抚,悠儿的声音却在外头响起:“皇上,王才人来了。”便有一个烟霞色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依然是那样抿着唇,怯怯的神色:“皇上。”见画扇也在,又喊了一声:“云姐姐。”
皇帝忽地沉下脸色:“你来做什么?”正因为她和画扇恼了,心中本来就不高兴,如今又见她本人,便是一股无名火冲上来。
似是被皇帝不耐的语气吓着了,巧云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巧云该死,巧云并不知道云姐姐也在这里。只说皇上许久没来,才……才想着过来看看。”顿了顿,不待皇帝说话,又说道:“皇上说巧云的绣工好,巧云给皇上绣了个香包。”话毕,便急急掏出香包,羞涩地献上。
画扇只觉得心底一揪,一时愣住,也忘记去拨水花,哗啦啦的声音,霎时只剩下轻微的滴,滴,滴。
“朕什么时候说过……”忽然脸上一热。奇怪,居然有偷情被妻子抓到的感觉,这不过是件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
巧云看看皇帝的脸色,又看看画扇的颜色,似是明白了什么,急忙低低地:“皇上并没有说过,是臣妾记错了,臣妾该死。”畏畏地看着画扇,“云姐姐,你可不要误会了皇上。”
画扇回过头,艰难地一笑:“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是皇上的妃子,妹妹亦是。”有什么好吃醋的,他后宫佳丽如云,每夜不是在这个妃子的枕边,便是在那个妃子的榻上。一个月到她流云轩,也不过是五六日罢了。
五六日,她该庆幸了不是?
便站起身子,款款地施礼:“夜也深了,皇上该歇着了。臣妾告退。”只是终忍不住,说道那一个“退”字,声音已是极轻,微微颤抖。
她的话,如针刺进连宸祈的心底。忽地便有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站起来,几步过去从身后搂了她。
一时间,屋子里余下的只是沉默,如天荒地老般的沉默,仿佛时间刹那间穿梭到远古的时代,天地一片空旷,而他们就站在这一片空旷之中。
良久,连宸祈才说了一句:“悠儿,送王才人回去。”
“皇上!”王才人愣了愣,随即脱口喊道。
“明儿个朕便和母后说,日后要临幸哪一宫,由朕自己决定。”看着她这样,简直比剜心刺骨还要疼,还要难受。他是皇帝,若是连自己自己的心意都要违背,那这个皇帝做得未免太没意思。
他承认,他是爱着云画扇,可是如今……
即使眼前的她不是云画扇,不是那个和他定下终身的女子,他的心依然是毫无保留地给了她。他清楚,在她端上那一碗热腾腾的冰晶梅子羹,吟出那句“梨花落尽春又了,一袭深情,两处相思,怎堪无情是君心,空余两泪清涟涟”的时候,她已经在他心底挖了一个小小的洞,埋进了情意的种子;在她于那溪水边独立,飘袅的身姿聘婷如仙一般,那种子便发了芽,扎了根。
这日后的每一次相处,她在他的心底都越重一分,她笑靥如花底下的悲伤,不经意地掠过眼底,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他却可以感觉得到。他知道她心中一定有恨,恨他失手杀了宛言姑姑,他想要用自己的真心实意去感动她,却没有办法让她知道。
他是皇帝,他有后宫佳丽无数,每一名妃子于他都不只是枕边的女人而已,她们身后有她们的力量,有她们的权利靠山,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相互制约,后宫平衡,朝野才得平衡。所以他不能清楚地宣告所有人,亦不能告诉她,他如今爱的只有她一个人。云画扇,那个与他定下终身的女子,便是如今出现了,于他的分量亦不如她这么重。
如果云画扇还在世,皇后依然是她的,可是他的心,已然是无法收回了。
只是他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在巧云的耳畔。她进宫许久,只得了个才人的位品,地位低下皇帝始终没有临幸过她。表姐和周围一起进宫的叶贵妃,陈妃都做了人上人,她不甘心!
她是努力一搏,偷偷打听了云婕妤打算去拜访那位杭太医的机会,向皇后告密才得到了侍候皇帝的机会,她为此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她不能就此放弃……
“可是皇上……”王才人不死心地,“臣妾备下了香雪百合莲子羹,等着您……”只是再说不下去,皇帝的沉默,悠儿一个请的动作,明白向她宣示了已经无可挽回的局面。云婕妤寥寥数语,竟能推翻太后定下的规矩。皇帝为了一个小小的婕妤,竟第一次任性没有按着黄碟来临幸妃嫔。
只能起身,低低地说了声:“臣妾告退。”便随着悠儿出去,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在他怀中,画扇愣了好久,才叹息道:“何必如此……”她是吃醋了,只是他亦知道他的难处。如今她的心底是不能不该想着这男欢女爱的事情的,可是一想起他睡在别的女人的枕边,她忍不住。
她逼自己想起姑姑,想起他一掌将姑姑打到半空中的样子,想起姑姑瘦弱的身子躺在雪地里的样子,只有这样,仇恨才又如翻滚着的热水一般涌起,才能让她平息心底的醋意。
可是如今他这么做,为了她这么做……
“夜色晚了,咱们进去罢。”他的吻落在她的颈后,缠绵甜蜜。她闭上眼,浑身绵软无力靠在他的怀中。
皇帝的宠爱是她报仇的有力工具,她要云若如死,要丽妃死,只能依靠他的力量……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安慰自己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情意,接受自己心底对他依然无法泯灭那一丝爱意的事实。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地亮了。远处传来渺茫的钟声,刚到卯时。殿里只在锦榻一侧点了一盏灯,立在长脚的烛架上映下飘渺不定的烛光。月已经沉到西边,东边早泛了鱼肚白,天空是苍白的颜色,连一丝云都看不清楚。
画扇坐起身子,身上只有一件罗衣,两根带子在胸前绑了个好看的结,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她呆呆地坐了一会,想要思考些什么,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只能摇摇头,重新伏到枕上。
身边是他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在这样的寂静下,才听得清清楚楚。他还睡着,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扬,浮着一丝丝的笑意。他梦到了什么?他的梦里可有她,她可曾进过他的梦里?他的侧脸很好高,高低起伏有致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带着些许细微的伤痕,许是年幼时候调皮留下的。他的睫毛亦是很长,像女子的一般微微翘起。
忍不住伸出食指去,轻轻拨弄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又从睫毛滑到了他高挺的鼻,和微薄含笑的唇。手如跳舞般在半空中划出他脸的轮廓,轻轻一抖,猛地缩回。
又沉浸在了不知名的世界之中,又忘记了她身上的仇与恨,又忘记了,是他失手杀了姑姑,如今他只是她复仇的一枚棋子……
“叩叩叩”响了三声,门外想起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吴意子的声音。“启禀皇上,卯时三刻,该起了。”
她侧过去看了看方才还熟睡着的皇帝,此刻竟奇迹般地已经睁开了眼,调皮地冲她眨了眨,又一笑,只余温柔。她有些愕然。这是第一次皇帝留她在寝宫睡到了这个时候,按规矩,她是在寅时三刻之前就必需离开的,这次是皇帝下的旨意,准她无需离开,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日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醒来。
或者说,他早就醒来了。
霎时脸上一红。
悠儿伺候着更完衣,他便走了。画扇原是要起来的,只是他却不许:“你累了,多睡一会罢。”
她倒是不累,只是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真的是要累了。昨夜皇帝为了她将王才人遣回,又留她在这睡到天明,怕是这后宫之中是有更多的人开始注意她了。
东边湖里的荷花开遍的时候,太上皇下了退位以后的第一道旨意,准皇后回大兴国省亲。
这旨意来得突然,朝野上下一时议论纷纷。明眼人都知道,这次皇后回大兴国,明里是省亲,实则是前段日子在宫中不知为何冒犯了太上皇,遣回大兴国思过的。大玥朝与芜林的仗还在打着,大兴国仍有利用的价值,自然是不能撕破脸皮,废了皇后遣的,只是据说那件事牵扯到太后,太上皇是怒不可遏,再不想看见皇后一眼。
皇帝亦没坚持,顺了父皇的旨意准皇后回国。
不少人嗤之以鼻。当初是谁急冲冲地便要求了太后,替他娶回大兴国的公主,说今生只爱此女一人,得之别无他求,如今才不过一年光景,枕边便已换新人。
走了!
画扇抓起小几上一只茶盏,狠狠地朝地上砸去。五六月的天气,地上早撤去了猩红色的地毯,如今是光洁的玄黑色大理石,茶盏击落,发出“啪啷”一声碎成几半。月眉急忙蹲下身子去收拾了,一边低声劝道:“娘娘莫这样,小心让外头的人看了去,落了口实。”
“什么口实!”画扇忍不住喊道,“我如今还怕什么口实!她走了!她回她的大兴国去了!便不再是大玥朝的皇后,依然是大兴国的公主!她失去的,还远远不够,比起我失去的,还远远不够!”
月眉看了一眼门外,示意画扇小声,又低声道:“娘娘是要她死,不用急在一时。她如今是回去大兴国了,可是只要皇上一日不废后,她依然是大玥的皇后,总是要回来的。便是不能了……”声音更低,“只要娘娘助王爷成事,小小大兴国简直不足挂齿,到时候娘娘您要怎样便怎样,她还不是娘娘手里的蚂蚁一般。”
一番话说得画扇渐渐平静下来,怔了一会儿,终于吐了口气。
“叫人预备一下,本宫去送送皇后。毕竟本宫曾是她的陪嫁,也有一番话要她带给家乡的亲人。”
月眉下去安排,画扇仔细地打扮了,穿上平日不穿烟霞色绫罗长裙,长长的裙裾拖地,在玄黑色的地面上。精心地梳好繁复的蝶翼双飞髻,张扬地插满了珠钗珊瑚步摇,双颊红霞飞,顾盼之间,眉目是妖冶的诱惑。
她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升到半空。时候已经不早了。
赶到乾华门的时候,若如正要上马车,王才人站了在一边,侍女小蕾打着伞在身上撑着。听见身后的马车声,若如定住了脚步,回首看时,已经白了脸色。
“皇后娘娘这么早就动身了,初儿差一些赶不上来送行。”却不下车,只在马车上半倚半靠了,笑得春华灿烂,连头顶上的骄阳烈日都要逊色三分。“巧云见过云嫔。”巧云乖巧地行礼,唇边依然是甜甜的笑意,比之从前却少了几分怯色。
画扇点点头。
是了,如今她又升至九嫔位品,不再是云婕妤了。
若如脸色难看,只淡淡地对王才人吩咐了声:“你先回去罢。”王才人依然是乖巧地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
画扇抿了抿嘴。于这个王才人,是这个后宫的女子中她最猜不透的。她从不恼,从不张扬,无论怎样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即便那日她拦了原本要临幸她的皇帝,她亦没有恼怒的意思,还日日到流云轩来教她弹筝,谈笑间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见王才人走远,若如没好气地。画扇笑:“对外,我曾是你陪嫁的丫鬟,事实上,我却是你的妹妹。姐姐要回大兴,妹妹来送一程,难道说不过去吗?”
若如冷哼了一声:“怕你是巴不得我走,好让你坐上这大玥朝皇后的位置吧?”做梦!她云若如并无犯什么大过错,皇帝没有理由要废后。册封妃子或许是皇帝个人的事情,而皇后却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岂是随便说废就废的?
画扇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姐错了。妹妹并不想姐姐走。”脸色忽地一沉,眸子中露出凶光可怖,“我要你留在这皇宫,等我亲手杀了你!”
若如一愣,随即笑了。
“云画扇,你真可怜……”她轻若无闻地,“即便我日后真的死在你手里,可起码我过过最幸福的日子,我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有一个皇帝那样呵护着我;我曾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我享尽荣华富贵。”她越发地得意起来,“而你,你的前半生已经是暗淡无光,你的后半生,也会永远活在仇恨里,永远。你的一辈子,都注定了暗淡无光!”
话毕,再不看画扇,径直上了马车。喜儿在马车旁,亦似笑非笑地看着画扇。马车辘辘行驶,喜儿走过她身边,亦带着那诡异的笑,低低地说了声:“奴婢见过七公主。”
七公主。
七公主!
从来没有人喊过她七公主……
马车渐渐地远去了,慢慢地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消失在高大雄伟的乾华门外。画扇依然立在原地,泪流满面。
原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注定是失败的那一个。
良久,方才回过头来。月眉立了在身后,眉目不惊:“娘娘,日头烈了,咱们回去吧?”晚上叶贵妃在梨香宫设下宴席,娘娘下午还是歇着好。”
画扇虚弱地一笑:“皇后才走,便大摆筵席,贵妃娘娘难道不怕落人口实吗?”月眉亦笑:“叶贵妃有太后撑腰,自然是不怕背后的那些闲言碎语。只是奴婢想今晚这酒是鸿门宴,是冲着娘娘来的。”
画扇恍恍惚惚地听了,心中恍恍惚惚地想着。
若如走了,暂时不会再回来。今后的日子她却要与后宫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云若如,似乎你真的说对了呢。
昨夜里睡到正香的时候,画扇被殿外的喧哗声吵醒。皇帝亦惊醒,迷蒙之中问门外:“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是吴意子的声音:“启禀皇上,定远侯深夜进宫求见,说西边战事告急,请皇上准其出战。”
心下便是一沉。
定远侯向来沉稳,若不真是战事起了变化,定然不会如此深夜贸贸然便进宫请兵的。便再来不及思考许多,起身下榻抓了衣衫便走。画扇伸出手去,还未抓住,他便已经消失在门外。
一时间,流云轩又是静了下来。
却再也睡不着,便干脆起身,侧边落地的排窗开着,皎洁的月光透进来,打在玄黑色的地面上。湖面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送进,呼吸间便令人心旷神怡。光脚走上石阶,湖面上此时是一片墨蓝,看不见脚下的湖水,却听见风吹动涟漪发出的轻微声响。
月眉闪身进来,伺候在一边。
良久,画扇才轻轻地:“把筝拿出来。”
手指轻轻在弦上拨动,便发出美妙的乐音。漫无目的地拨着,似乎只是想打破这夜的寂静。王才人教了她好些日子了,如今已经不再来。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王才人怯怯地笑着,却甜美如海棠花开,“如今这指法与要注意的地方,巧云都教与娘娘了。日后娘娘便可自行练习曲子,若有不懂的,再遣小柔来问罢。”
可惜她的一颗心竟都不再这练筝上,偶尔记起了,才拿出来弹一弹,到如今学会的曲子一首都没有,只能生疏地拨出几句渔舟唱晚来。
夜风湿冷,竟吹得她有些反胃。一阵一阵如波澜翻涌上心头,手指拨得急了,她咬牙拼命忍住。她是不可以病的,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做。
可是,那反胃的感觉竟是越来越激烈,像是翻江倒海般,搅得她的胃都要抽搐起来。“月眉……”终是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屋里又是一片宁静。月眉请了太医来看过,只说是着了凉并无大碍,开了几幅药,请小柔随着去抓了,煎好了送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喝过药,画扇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月眉絮絮地:“不过是着了凉,怎么身子如此虚弱?依奴婢看,还是请别的太医来瞧瞧才好。”画扇想了想,道:“你替我去请一请杭太医罢。”这宫中她并没有什么亲信,哪个太医都信不过,只有杭叔叔,他没有揭穿她,说明还是愿意帮她的罢?
月眉去了,不一会回来,却是为难地:“真是不巧了。杭太医竟出宫出了!”画扇一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怕是要一段日子。”月眉压低了声音,“方才出去,奴婢顺道打听了。芜林国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我们的将士竟纷纷中毒,死伤了许多……定远侯今夜来就是向皇上禀报此事的。杭太医听说了,便自请去军中为将士们看病。”顿了顿方道,“回不回得来,还得两说着。”
“芜林国……”画扇喃喃地,忽地笑出声来““难道真是天要助云若如吗?”芜林国的妖术她知道,在大兴国是尽人皆知的,不过不是妖术,只是一种奇毒罢了。只是能解这奇毒的药引子,却在大兴,在大兴的皇宫里。这也是大兴和芜林多年为邻,却一直免于战火的原因。
这事天下皆知,大玥朝不会不知道。
要灭芜林,大玥朝只能借助于大兴。
云若如,为什么连老天也要帮你?我费尽心机才胜得这一筹,你才离开皇宫,老天爷就要帮你!恨得握紧了拳,她蜷缩在床上忍不住咳嗽,越发地猛烈。
为什么,她自出生便不得老天待见,到如今还是不得老天爷待见!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云若如一直在逼她,是丽妃一直在逼她……
连老天,也是欺善怕恶之辈吗?
她恨得不能呼吸,全身发抖不止,薄薄的纱锦裹在身上,如一个蚕蛹般,却止不住她浑身的颤抖。那寒冷,是从心底发出的。
一阵晕眩感传来,忍不住“哇”的一声,方才喝下去的药汁悉数吐了出来。
夜清宫。
“我要去!我就是要去!”若梨嘴一瘪,耍赖地在榻上来回翻滚着。华清却是一脸恼怒坐了在一边,抿嘴不语。连锦年无奈地看着这两个闹小脾气的女子,一时只觉得头大。
这两个,都这么倔,一个比一个倔!
“梨儿,这打战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娇弱女娃,怎么能去战场?”他陪着笑劝道,一边小心地看着清儿的脸色。
“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上战场,为何我连若梨就不可以?”若梨猛地坐起,眼里噙着泪花,委屈地,“父皇你教过女儿骑马射箭,您还夸我的箭术精准,若是上战场杀敌,必是不输男子的!”
连锦年哑然。
他是说过,亦不过是鼓励之语罢了。忍不住拿眼去瞟华清,果然见她脸色更加难看。这下完了,可有的让她训的了!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退到一边去。
“花木兰代父从军,可你要代什么人从军?”华清生气地,“有定远侯出战,无需你操心了。乖乖地呆在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她还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小顺都去定远侯府打探清楚了,最近她总往定远侯府跑,就是为了见那个林佑礼,林远在北疆收的那个义子!
那个林佑礼,她越想越不对劲,自从知道若梨的心思,她更是日日夜夜地在想,总觉得哪儿见过的。后来终是让她想起了。
便是那个男人!送上短剑的那个男人!
她犹记得那一年,她才十二岁,方才初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朝中已经开始有不少达官贵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又是皇后嫡亲的女儿,那时候皇后家族在朝中势力庞大,可以和连家抗衡的,若是娶了她,可以说是仕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