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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丝蕊开始上班,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每天早上都是丝蕊最忙碌的时间,她要起早为父亲和自己做饭,父亲吃过早饭便去医院,他现在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医院陪母亲,而她收拾好东西便要赶去上班。
下了班,她则从学校坐车去医院,常常那个时候,书伟也会在,然后他们会一起走回家,再各自上各自的楼,父亲则要在医院待到护士赶人再回去。她其实并不喜欢或是说有些害怕这样的状况,她想和书伟保持距离,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她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放纵,不要沉迷在那道温柔的目光中,虽然这有点难。
吃过早饭,父亲没有像平时那样,话也不说地就去医院,而是一反常态地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丝蕊还是习惯于父亲强制的命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于是便问道:“爸,怎么了?”
父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犹豫,但终是开了口:“你今天晚上别去医院了,你去书伟家帮他做顿饭!”
“做饭,他怎么了?”丝蕊的心里“咯噔”一下。
“把脚扭了,你昨天不是早走了吗?我在病房里拿东西不小心没站稳,书伟为了扶我而自己扭到了,走路不太方便,他现在一个人在对面住……”
丝蕊低着头,手里没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始终没有搭腔。
父亲看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和书伟走得太近,可他终归是……”
父亲没再开口,她停了一会儿,像是在挣扎什么,最后才微微侧过头,看了眼父亲,又匆匆地低下头,说了句:“我晚上会去的!”
提着在超市买的菜,丝蕊站在楼前仰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发呆。这座楼对她太熟悉,年少的时候,陈爸爸、陈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几乎一放学就跟着陈书伟往这里跑。要不要进去?这对她来说真是个问题,其实,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菜也买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但是,她仍是控制不住心里那想逃跑的念头,不是怕麻烦,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她害怕她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这让她觉得可悲,明明已经离婚,而且还是她提出来的,为什么还会有止不住的眷恋涌上心头,她本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父亲的要示,为什么她还是站到了这里?难道只是因为不忍心父亲为难?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终归是对他伤势的担心占了上风,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却也怎样都踏不出离开的脚步。
丝蕊长长地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进去吧!总是要去面对的,躲不开,只有慢慢去调适了,也许终会有一天,面对他时,可以不再心动。
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不大的响动,然后门被从里面拉开。
“丝蕊?”书伟穿着件深蓝色条纹的衬衫和一条咖啡色的长裤,脸上是一种由安心、惶恐和欣喜混合在一起的神情,“你……下班了?”
“我……”丝蕊在他的目光中,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开不了口。
“快进来吧!”他温柔地对她笑道,一低头,看到她手上提了好几个袋子,看起来颇有分量,便想伸手接过来,却忘记了自己的脚伤,一使劲,便疼得失去平衡倒向一边。
丝蕊见状一惊,忙上去想拉住他,可一个瘦弱的女子怎能拉得动一个成年的健壮男子,最终的结果便是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场面因为两个人像小孩子的跌倒而变得有些可笑,但书伟可顾不上这些,他嘴里问着:“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吗?”就要起身去扶她,可刚一使劲,脚就痛得他皱起了眉头。
“你别动!”丝蕊有些凶恶地拍开他伸过来想拉她的手,然后掀起他的裤脚查看让他一直皱眉的右脚踝,那里已经红红肿肿的像个小馒头了!
“怎么肿成这样,你看医生了吗?”她直觉皱着眉抬头问他,不期然地就撞进一片温柔的海洋中,意外的,让她还来不及把眼神中流露出的气愤与心疼藏好。
他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丝蕊看着他笑忽然感到有些恼羞成怒,站起身想走,但终归还是狠不下心,借着他自己的力将他扶了起来,扔进沙发里。
她狠狠地抛下一句:“你坐着吧!我去做饭!”便提起袋子,踩着重重的脚步拐进了厨房,她在气自己,明明说好要讨厌他,疏远他,恨他的,为什么一见面便让他窥到了她内心中极力陷藏的情感。
她在料理台上准备着,这里对她来说熟悉得就像自己家,她在心里发狠地对自己说:“刘丝蕊,他背叛过你,他不爱你了,起码没有惟一地爱你,背叛了你们的誓言,你清醒一点吧!”
她安下心来做手头的事,可做不到几分钟,背后越来越炙热的视线,让她不得不找些话来打破这让她越来越不安的氛围,她不用回头都可以想象到书伟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的神情,因为在从前他总是喜欢这样做。
“你怎么搬回这边住了,那里的房子位置好,比这里方便多了!”丝蕊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边,我一个住……太孤独了!”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一些伤感。
这声音中明显的伤感引得她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中有太多太多的落寞和悲伤,还有一些无言的恳求,真诚得不像是在骗她或是随口说说的讨好。
她回过头,握刀的手有些抖,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她却拒绝聆听,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笑笑地说:“你住这儿不也一个人?”
“但住在这里可以看到你。”书伟看着她挺得直直的肩膀,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防,重新对他敞开心扉呢?他们明明还相爱……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丝蕊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你回家还是去医院?”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书伟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先回家拿点东西再去医院,爸爸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我有点不太放心。”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早出晚归的,气色一直不太好。
“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丝蕊打断他的话,“你的脚肿成那样,休息吧!”
“可是,天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的脚并不是不能走,只不过是很痛。
“不用!”丝蕊一边走一边对他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但是她的手却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抓住,她一惊,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涌了过来。
“别总是这样拒绝我,好吗?”
他的声音离她好近好近,热呼呼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身子一颤,全身的细胞猛烈地发出警告:危险,这样太危险了。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急急地向前踏了一步,然后勉强地对他笑了下,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像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似的落荒而逃。
看着被她慌张带上的门,书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让她跑掉了。要不是他做错了事,他一定会追上去不许她再这样逃避下去,可是,现在的他,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他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然后一跛一跛地走进他的卧室里,找到打火机点上,淡淡的烟圈在忽闪忽灭的红色火星旁冉冉爬升。他靠在窗户边,静静地等待对面的屋子里亮起灯,映出他最爱的那道身影。
他低头抽了口烟,对面窗户里隐隐透出了些灯光,他知道丝蕊到了,他慢慢抽着烟,想着丝蕊会不会走过来呢?
当这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他想也许丝蕊不会走过来了,正想放弃时,对面的灯忽然大亮起来,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到窗户前,窗帘被猛地拉开,他定睛一看,丝蕊望过来的目光饱含惊恐,脸上的神情慌乱,他愣了一下,便下意识地奔出家门。
右脚很痛,他只能用力拖着它跑,脑子里只有刚刚丝蕊惊恐的目光,那么无助,他可以感觉到她在害怕,她需要他,他必须立刻赶到她的身边。
初春的夜晚,微风拂过仍是让人感到寒冷,可是书伟竟然感到有汗水从脸颊滑落。
他费力地爬上三层,看到门是虚掩上的,他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推开门,屋里的景象让他蓦地瞳孔放大,全身肌肉抽紧地僵在了那里。
门里面,丝蕊跪坐在地上,听到声音,抬起头望向他,双眼中是无神的迷乱,而在她旁边,平躺在地上的,是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父亲。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丝蕊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别害怕,爸不会有事的!”书伟握了下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她反射性地拉住他,他回过头对她安抚地笑笑,“我去办手续和交费,马上就回来!”
她犹豫了一下,才放开了手,书伟又对她笑了笑,才走了出去,这时丝蕊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跛一跛的,脚应该是很痛吧!
刚刚她回家,一打开灯便发现父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屋里的摆设整齐,房门也锁得好好的,她叫父亲却叫不醒,她一下慌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果然在窗户那边看到他,然后他来到她身边,帮她打电话把父亲送到了医院,丝蕊这时才意识到,每当出事的时候,她能依靠的,想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过了一会儿,书伟回来了,两个人一起续继等待。
急诊的红灯一直亮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延长起来似的,不断挑战人的忍耐性。
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丝蕊终是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冲过去抓住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问道:“怎么样了?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那人像是被她吓了一跳,用一种有点“怕怕”的目光看她,“你是谁啊?”
“我们是他的亲人,我爸爸怎么样了?”书伟站在丝蕊的身后,把她紧抓住医生的手拿了下来,握住,给她坚定的信心。
“噢!”医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又皱起眉说:“不太好,送来得太晚了,他的血压一直比较高,压力大、疲劳都容易造成脑部血管破裂,他现在脑动脉血管出血,出血量很大,现在血压很低,情况很危险……”
“血压高?”丝蕊喃喃地重复着,从来不知道父亲有这种毛病,虽然父亲看来是老了许多,容易疲倦,但在她的印象中,他的身体一直是很硬朗的。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是怎么做子女的,也未免太不关心老人吧!这种病用药物是完全可以控制的,你们要是能早发现,多留意,也不会有现在这种结果,你们怎么能……”年轻的医生对丝蕊的态度很是不满。
丝蕊的意识有些混沌,她开始听不到声音,只是看到书伟的嘴一张一合的,不知和医生说了什么,她就像灵魂出了壳,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接收不到。
过了好一阵,丝蕊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强劲的心跳声,那平稳的节奏让她慢慢有了意识,她在书伟的怀抱中,他结实的双臂环着她,她感到自己被保护得密密实实的,人的温度让她冷冰的躯体暖和了起来,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呢喃:“有我呢!不会有事的,有我呢……”
她感到心里有些东西倒了。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急诊室里陆陆续续有一些机器被推了出来,然后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医生走了出来,书伟拉着她走过去,他还没开口,那几个医生就对他们摇了摇头。
丝蕊身子一晃,紧紧抓住书伟,抬头用一种不解无助的目光看着他,期望他能否定她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医生见惯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对于他们的反应习以为常,只说了句:“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书伟想拉她进去,但丝蕊死死地拉着他的手,摇着头,拒绝向前走一步,“不,我不要,不要……”看着她乞求的目光,书伟的心里是多么不忍,两年之内遭受两次这么重大的打击,她怎么接受得了?可是,抬头看了眼墙壁上逐渐熄灭的急救灯,他咬牙狠下心不顾她挣扎地强行把她拉了进去。
急救室里的灯好亮,照得丝蕊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她隐约看到一个很像父亲的人躺在病床上,头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一些医护人员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测量、注射,做着最后的努力,她不相信这个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的男人会是她那强势霸道的父亲。
她看到书伟走过去轻声呼唤他,他慢慢的,像是费尽全身气力地睁开了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混沌一片,嘴一张一合地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听到书伟低头对他说:“爸,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他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一眨不眨地死死看着丝蕊,嘴巴动得快了起来,但仍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丝蕊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微抬起手,指向她的方向。
她断断续续地听书伟说:“什么……丝蕊……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对,一辈子,绝不会再有像从前的那种事发生了,你放心……爸!”
他的手慢慢地无力地垂下,眼睛却不肯认输地死盯着她,直到失去光彩地合上。
丝蕊的眼泪掉了出来,像是终于明白,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用尽所有力气,嘶喊了一声:“爸!”然后便像断线的风筝,无力地倒了下去。
门铃持续不停地尖叫着,不得已,书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
门一打开,都不用抬头看,那股高级香水的味道便让书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儿?”彭丽毫不客气地对他呛声,自从知道他有背叛丝蕊的行为,陈书伟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可谓一落千丈,过去曾经有过的好感,如今已烟消云散。
书伟真是懒得和她计较,这几天忙着处理丝蕊父亲的身后事,还要顾虑丝蕊的状况,他的身心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有什么事吗?”
“丝蕊呢?她怎么样?”杜蓝在彭丽翻脸前冷静插嘴进来。
“在屋里!”书伟简短地回答,对于丝蕊的这两位朋友,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她们行为言语上的咄咄逼人,但他显然更能接受杜蓝。杜蓝的强势表现在她对事物一针见血的分析,理性、冷静、不留情面,是个可以讨论问题的伙伴,而彭丽则显得像个女王,无条件地让所有人臣服在她的脚下。
彭丽白了他一眼,拉着杜蓝就要往里闯。
“等等……”书伟以身体挡住她们,“丝蕊的状态,你们现在最好别去打扰她!”
“凭什么,这又不是你家,别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凭什么在这发号施令!”彭丽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书伟皱起眉头,却也没说什么,虽然看不惯她的行为,但她是丝蕊的朋友,她看重她们,他便接受她们。况且在这种时候,他不能也不想跟她起冲突。
“你会一直在这陪着她吗?”见他极力容忍彭丽的挑衅,杜蓝忽然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询问他。
“会,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书伟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坦诚地说出他心里的话。
“那好,我们下次再来。”说完她强行拉着不甘心偃旗息鼓的彭丽走了出去。
“你干吗,有毛病啊,干吗听他的,他是什么东西啊……”走出了楼道,彭丽仍是忿忿不平地说道。
“行了,走吧!”杜蓝对她的纠缠有些不耐烦,她打开她的车门,“上车吧!”
“你真是晕头了,他以前那么对丝蕊……”
“你看不出来他是认真的吗?”杜蓝打断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己上了车,在车里道:“你上不上来啊!”
彭丽多少也看出书伟态度的坚决,于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坐进了车里。
“可是,我们也能认真地照顾她啊,咱们对她会更关心……”
“你难道不明白吗?”彭丽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对她说:“你难道不明白吗?这种时候,女人需要的是一副坚强有力的臂膀,你能给丝蕊吗?”
彭丽听完一愣,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似的,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安静了下来。
车里陷入一阵沉默,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地默然了。
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能够如此顺利地送走那两个难缠的女人,书伟还是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揉了揉一直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能平静地入睡了,父亲生前的种种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越是当他无事可做、无事可想的时候,那些伤感的画面就越频繁地出现,他到现在仍很难接受,那个在他心目中像山一样高大的长辈,他最亲近的亲人,就这样一眨眼便离开了,不见了。他父母死得早,丝蕊的父母一直照顾他,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他来说,他、丝蕊、爸爸妈妈,一直是一家人,当妈妈出车祸时,他心里很痛苦、很内疚,他知道,他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而现在父亲的死,就像是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心头剜下一块肉,心里面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隐隐地渗出鲜血。
他摇摇头,努力甩去那些伤感,强打起精神,决定去屋里看看丝蕊的状况,这几天他在外面跑,处理各种对外的事,丝蕊则一直在家里收拾父亲的东西。自从那天在医院昏倒,隔天醒过来,她就一直不太说话,不哭也不笑,平静地照常吃饭睡觉,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他担心,尤其到了晚上,他只敢睡在客厅里,小心地倾听她屋子里的响动,生怕她会冲动地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那个他以为在睡觉休息的人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两眼愣愣地盯着某一点,三魂六魄不知飞去了哪里。
丝蕊最近常常这样,他开始担心得有些害怕了,正当他忧虑着不知怎么做才好时,她突然出声问道:“刚才有人来了?”
“嗯!彭丽和杜蓝来看你,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她们说下次再来!”书伟简单地讲述了刚才的事情。
丝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没再开口。
“丝蕊,你……好点了吗?我现在很担心你!”书伟小心地挑选字眼来表达他的担忧。
他走到床边,她抬起头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里有纯然的困惑,像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丝蕊,我知道你很伤心,爸爸他……”正当他想委婉地点明他的意思时,丝蕊忽然主动拽住他的手臂,用一种急切的语气问道:“书伟,爸爸他去……”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被呛了一下,又像是害怕说出这几个字似的,囫囵地说:“去……世的时候,对你说什么了?”
“他……”书伟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然后叫我好好照顾你!”
丝蕊听完没有说话,松开拽住他的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另一侧拿出一叠文件状的纸张递给他。
他有些不解地接过来,大致地浏览了一下,是几份保险的单据,其中有三份是关于长期投资的养老回馈,一份是给母亲买的,剩下两份都是为丝蕊买的,其中一份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算算也就是丝蕊六七岁时的事,费用已经缴完了,还有一份是一年前买的,还有两份是父亲自己的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填的都是丝蕊。
“这……”
“我在他的书桌里找到的。”丝蕊打断他的话,为他解答了疑问。
“我刚回来的时候,他还对我抱怨说我总是什么都不跟他说,结果,他自己也什么都没对我说!”丝蕊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们都是大傻瓜!”
她笑得让书伟心惊肉跳,他忙坐到她的身边,面对面地对她说:“丝蕊,别这样,你知道爸爸一直是很爱你的。”
她停止了笑,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吸吸鼻子,强忍着眼泪,有些哽咽地对他说:“我以前不这么认为的,他喜欢男孩子,他一直对所有人说想要个男孩子,他那么喜欢你,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他总是对我不满意,总是理所当然地认定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总是会不问原因地指责我,我、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表情认真地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心里对他是有些怨恨的,我不甘心,不服气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孩子!”
“不是的,爸爸虽然不说,可是他是很喜欢你的,你还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总是成绩很好,他虽然不对你说什么,可是在外面总是很骄傲地说出来,而且,你一直很听他的话很孝顺他……”
丝蕊对他摇摇头,“当我看到那几份保险的时候,真的很震惊,他总是这样从不对我表示出他对我的关爱,我也从不对他说我受了什么委屈,你看,我们在这一点上是多么像啊!我现在后悔了,我应该对他更好的,我终于明白他原来是很爱我的,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两串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
“爸爸走了,妈妈好像永远也不会醒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当想起这些,丝蕊的心里就像空了一样,只剩下彷徨,她爱的人,一个个地从她的身边走开,她常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自私,太坏了才会被抛弃。
“不会的,不会是一个人的!”书伟的心被她的言语拧痛了,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爱你!”
“不……”丝蕊听了那三个字,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你骗人!”
“没有,我没有骗人,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我会永远都爱你的!”
“不!”她嘶吼着狠狠推开他,在他悲伤的目光中,又落下两串晶莹的泪水,“没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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