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
浩天也为之所震撼,慌忙上前,眉头微蹙,轻轻地唤道:“你……这又是何苦?”不知是哪一个人恨恨地道:“不需要你的关心!都是你害的!”有些人甚至拔刀要与浩天搏斗!
那带头大哥捂住自己的伤处。“别!别这样!我理解他!”说罢,别过脸去,对浩天说:“大侠,如今后我再做出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如同此臂!”他轻轻地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只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浩天听他的语气,便知他是真心改过。他心想:“既然他已决定改过自新,我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取他性命不可?”想罢,他豪爽地说:“我相信你就是了!”
手下们把他扶起,却听他破口大骂:“我有批准你们扶我吗!我将来还要靠一只手生活!我不会做你们的累赘!”
“他们也是为你着想。”浩天轻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呢?”
“的确,表面上是为我着想,但是……日后呢?难道我这一辈子就靠他们吗?我还要生存!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他激动地说。
“你让我佩服。”浩天边笑边轻拍他的肩膀。“那么……你们日后要做什么工作呢?”
“呵!还有什么难得倒我的吗?我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我的力气却不小。或许,我可以去扛米。”
浩天浅浅一笑,道:“那么,祝你幸运。”说罢,昂首,迈步离去。
——“等等!”带头男子叫道。
他回首,微笑。“还有什么事吗?”
“为何要放我们走?为何要相信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惊诧地问,“还有,为何你经常……笑?”
“第一,因为我现在不想杀人。杀人,只会徒增我的罪孽。真正的侠士是在于放人而不是杀人!放人。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决心改正自己的过错。——可是,在大家的眼中,妇人之仁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侠客……第二,我相信你们,难道你们不高兴吗?要我时时刻刻去猜疑别人?呵呵!我宁愿选择相信!至于我经常微笑……那是我娘子教我的。以最真诚的笑容来对待敌人,——不!是对待所有的人!另外,学会宽容,是一位老僧人教我的,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学到好多东西,恐怕,也是这一辈子学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他又是一笑,而后,轻轻地摩挲着寒剑,低低地道:“寒儿,你说是吗?”
说罢,离去。
远远地,只听带头男子笑道:“谢谢你。”
事情解决了,而风,却未停。
一直吹、一直吹……
*** ***
他快速地跑到茶寮。
“咦?人呢?”浩天紧张极了,不由呢喃出声:“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格外安静的茶寮,却也显得诡异无比。宽敞的大地上,竟还有两箱镖银!——想必,这就是那受伤男子口中的“镖银”了!怎么……他走时,把它给忘记了?
浩天抱起货物,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茶寮,努力地寻找那名受伤男子的下落,心想:“他会到哪儿去了呢?身受重伤,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会这样突然失踪让人有多担心!”
……
远远地,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女子,正在搀扶着一名受伤男子。
——是她!那天向浩天求救的那个女子!
他立即跑过去,急着道:“原来他在这里!有姑娘的照顾,如今我也放宽了心。你们要去哪?他伤势不轻,不宜走动啊!”
“谢少侠关心。”那女子轻轻点头,“我正要扶义弟去看大夫呢!”
浩天脸色微沉,心想若当初自己没有加入焚元教,没有做那么多的错事,那么,神医谷便会安然无恙。——剑庄亦然!
“大夫令我想起了不少伤心的往事呢!”他微微苦笑,叹道。而后,他又朝那女子笑道:“在下也略通医术。姑娘若不嫌弃,就让在下助你们一臂之力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女子展颜笑道,“有劳少侠!”
*** ***
陡峭的山下。山花丛中,露出了一间小小的竹篱茅舍。
茅舍前,树木丰茂,苍翠非凡。
茅舍后,竹子繁多,苍郁无比。
“这里……”浩天呢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女子瞧他眉心紧锁,知道自己的家无意间伤害到他了,便不再说话。
她轻轻地推开了小门,而后,扶着那男子进房,让他平躺在床上。安置好她的贤弟后,她便离房唤浩天。
她轻轻地拉开帘子,只见浩天正轻轻地摩挲着那用竹子制成的桌子,然后,椅子……时而蹙眉,时而微笑……
“少侠?”那女子轻唤,“怎么了?”
浩天微微一颤,微笑道:“没事。只是觉得很好奇……”
“好奇?”她睁大美眸,惊讶地问。
“不错。”他苦笑,“这里,不仅外观像我爹的小筑,就连屋内的陈设也一模一样。或许,只是凑巧吧……”
看她的样子像是三十余岁,却依然存在一种美。——成熟的美,妩媚的美。美不胜收!若浩天的娘还在世的话,大概也是这般年纪罢!
不知为何,在她身边,总会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漫上浩天的心头。——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么,我今就入房替他诊脉吧。”他微微一笑,说罢,进房。而后,那位姑娘亦跟随进房。
因为病人正处于昏迷状态,而无法做到“四诊”之中的“问”,因此,他只能靠自己那微薄的医学知识来推断出他究竟是什么病症。
病者的脸色萎黄、唇甲不荣、舌质淡。
再测脉象,只道此脉象十分微弱,怕是失血过多。
“怎么了?他……很严重么?”她焦急地说道。
“不!不是的!据我推断,令弟患的是血虚。——血虚常由失血过多、脾胃虚弱以及营养不良等原因所致。这是因为他营血亏虚,脏腑经络失于濡养。”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想,他应该服用‘黄蓍羌活饮’。”
“黄蓍羌活饮?”她惊讶。“那么,要用什么处方?”
“姑娘可否借在下文房四宝一用?”他彬彬有礼地道。
接过文房四宝,他慢慢地写道:
“一两半的黄蓍;羌活、去根的石斛、防风、经麸炒的枳壳、人参、炮裂和去皮脐的附子、去皮的茯苓、经酒浸和炒的牛膝、五味子、锻后的牡蛎各一两;半两断续、三分地骨皮以及二两经焙的生地黄。”
“好了。姑娘,请快去买吧!”浩天催促。“慢了,可就不好了。”
半个时辰后。
姑娘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到茅舍。
“切记!——每服五钱羹,水需一盏半,煎至一盏,去滓温服。一日三服。”他嘱咐,“快去吧!我先去替他擦擦脸。”
那女子便轻轻点头,而后,离屋。
待浩天把他的脸擦干净后,他便觉得眼前这张脸十分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清风徐来。
但是,丝毫听不到风动的声音。这里,给浩天的感觉就是——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一个时辰后。
药煎好了。女子把药端到房内,轻轻地坐在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那男子,让他的上身靠在墙边。而后,她用那小小的勺子,舀一勺药,放到嘴边,轻轻地吹着,然后,喂他……
门边。浩天看到了这些。不知为何,他的鼻子竟有些酸酸的感觉,心,也开始不自觉地发疼……
——“当初,华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吗?——肯定是的!她那么温柔,那么细心……”
药喂完了。
她轻轻地用手绢擦拭着留在他嘴边的汤药。然后,起身。离屋。洗碗。进屋。
她摆放好碗和勺子后,便浩天聊了起来。
“少侠,您的家在哪儿?”
“怎么?想赶我走了?”浩天开玩笑道,“哪里有难,哪里就是我要逗留的地方。”话音刚落,却见那女子重重地跪在他面前,道:“少侠果然侠肝义胆!今日少侠对我和义弟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现就请少侠受小女子的一拜,以表感激!”
浩天慌忙扶起她,急道:“姑娘请别这样!在下自问做过不少错事。因此,您的跪拜,在下实在受不起!姑娘请别唤我作‘少侠’,这样很拗口,而且我亦当之有愧。姑娘若不嫌弃,便唤我做‘浩天’吧!而且,我主要是出来寻找我的内子影笙,找到了,便也就想和她退出江湖,不理世事了。”
“我也不赞同闯荡江湖的。毕竟人心险恶,江湖实属一处不宜久留之地。”她巧笑嫣然,“浩天。这么巧,我外甥的名字也是‘浩天’。可能是同名罢!不过……我已他失散亦有二十余年,怕是相见了也不相识。”
“是的!险恶之地,不宜久留。——可惜不得不留……怎么逃,最终也逃不掉。退隐江湖,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我能忘记吗?——险恶之地给我带来的哀伤!”
“浩天,你别不高兴了。以后的日子会很好的!”她强笑道,“您也别唤我作‘姑娘’的。我的名字叫‘梅箬兰’。梅花的梅,箬竹的箬,剑兰的兰。可笑吧?——都和植物有关系。我看我俩年纪相差挺大的,你就唤我作‘箬兰姨’吧!”
“等等!箬兰姨,你方才说,你有个外甥,而且和我同名?”浩天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是的。可是这个名字很普通,很多人的名字都是‘浩天’啊!”
“不是的!我娘也姓‘梅’!所以请问你的姐姐或妹妹叫什么名?”他十分激动,甚至抓紧她的手。
她慌忙地把手抽出,微微地转过身子。“少侠,请别太激动!我姐姐已故二十余年。她的名字和我的仅一字之差。——梅箬菊。菊花的菊。”她淡淡地说,可是,从这淡淡的语气中,谁听不出此刻的她有多悲伤呢?
“对不起,我令你伤心了。我想,我可能不是你的外甥。”浩天愧疚地说。
“没关系。”她轻轻一笑,道:“既然我们如此投缘,那么浩天你何不在寒舍多待一些日子?况且,我了解义兄的为人。他肯定很想对你道谢的!”
“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抱拳,笑道。“至于那趟镖,是要送去哪儿的?请告诉我,让在下代劳。”
“这……又怎么好意思?”箬兰似是有些为难。
“怎么?信不过在下吗?”浩天浅笑,“让我去送吧!待我完成任务了,衣食住行,可就要劳烦箬兰姨了!”
*** ***
数月后……
那男子的伤势已痊愈了。
“箬兰。”他低低地唤道,而后,语气稍稍紧张,“我怎么会在这里!镖——被劫去了!我该怎么办才好!狼腾镖局威震八方,此番镖银被劫,那么镖局还有什么信誉可言!是我害了镖局啊!”
箬兰微微笑道:“义弟,请别紧张!那趟镖,已经有人替你送过去了。那位大恩人如今就在房外,我知道你一定会出去道谢的!”
他微笑,叫箬兰出去,然后,更衣。
——“是你?”他刚踏出房间,便惊诧地唤道。“你就是那个大恩人?”
“你……”浩天诧异,“我的确觉得你不陌生,可是,我真的见过你吗?”
“是我!”他激动地上前握住浩天的手,“是我!——张一航!”
“张兄,原来是你!”浩天浅笑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忘愁海上。那时……请恕在下无礼了!”
“怎么会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想当初,若没有你的一番训言,我可能还是一个纨绔子弟。而今,你又救了我的性命,我真不是该如何谢你!”
清朗的月色洒在人间的每一处角落,毫无遗漏。屋外的竹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异样的苍翠。月光如水一般漫过那薄薄的纱窗,渗透入屋。
屋内。
两人久别重逢,剧饮佳酿。同时,也向对方讲述这些年来,自己经历的事情。——相对而言,张一航的甚为简单。
——他本一直与妻子和睦生活,然近几年,他们家无宁日,于是,张一航一怒之下便写了封休书。两年后,便加入了狼腾镖局。因为他还是一个新人,所以先前他没有加入送货的行列之中。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见到有人逼良为娼,心中很是愤恨,便出手救了一名女子,梅箬兰。两人一见如故,便当场结义,以天地为证。因为他想照顾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如同照顾自己的亲姐姐一般,箬兰笑着满口答应了。——有弟如此,还有何求呢?一直到近几年,张一航才开始正式保镖。
很快地,张一航便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便到浩天讲述了……
他并没有仔细地说,有些事情,都是只说一两句就过去了。
张一航听后,不禁对影笙失聪事件表示可惜,对语华遭人凌辱一事感到怜悯。同时,他也愤恨地想一剑解决焚元教教主步言败!但是,他并没有责怪浩天。他浅笑说:“还好,你知道了自己从前所犯下的罪行。不然……凭你高强的武艺,那还得了吗?”
“张兄见笑了,我能改过自新,除了我义父的眼泪,还有华的微笑……华,我很想你。你在‘那边’,也同样地思念我吗?”说罢,斟酒,轻啜……
不久,两人的话语便开始含糊不清,似已醉了。
月色醉人。
在屋外的箬兰,静静地观赏着月色,似也醉了,尽管没有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么……与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久别重逢又如何呢?
同样,——千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