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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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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把小榻搬过来了?”秦继眉有些失笑地道。

“是啊,你上次不是说想在湖边睡吗?在木板上睡吹了湖风一定会再生病的,我干脆把榻搬过来了,你躺着吧。”“少爷,你要的被子拿过来了。”安儿抱了条黄色的棉被笑嘻嘻地推开了门,“还要什么吗?”

秦继眉嗔怒地望向方近玄,只觉得十分丢脸,方近玄却只是半耸着肩,还对安儿道:“再端壶茶,拿个火盆来吧。”手上一痛,原来是秦继眉暗扭了他一下。

安儿抿嘴欠了欠身,“是!奴婢马上送过来。”说着就出去了。

“你做什么呢?这样全家人都要笑话我了!”

“怕什么,你身体不好嘛,健康最重要,笑就任他笑罢。”

“是啊是啊,反正笑的不是你啊。”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方近玄笑了,“这个安儿,就是毛毛躁躁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安儿难得手脚这么利落。”秦继眉也笑了起来。

一人猛地撞进来,方近玄皱起眉训道:“什么事那么急?小心不要倒了茶……”待见到来人,他闭了嘴。秦继眉见他面色有异,转过头去,叫了起来:“赵德,怎么是你?”

来人是铁凌落手下家将赵德,此刻他的脸上全是惶急之色,见到秦继眉便跪了下来:“秦姑娘!幸好您在这里,请您立刻回戚家吧。”

秦继眉与方近玄相视一眼,秦继眉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夫人被刺了。”

“什么?”秦继眉叫了起来。

“昨日夫人被刺,现下情况危急,请秦姑娘回戚家一趟吧。”

秦继眉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方近玄扶住她,“别慌!”

秦继眉握紧了他的手,勉强笑了笑,“看来是要改日再睡你这榻了。赵德,我们立刻就走!”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一起去?不陪伯母了吗?”

方近玄坚持道:“我们一起去。”

秦继眉看着他的眼,终于展颜而笑:“好,我们一起去。”

快马加鞭,赶到戚家,秦继眉匆匆下马,便有婢女前来:“方公子,秦姑娘,请跟我来。”

方秦二人跟了侍女,只见那侍女两眼紧张,而戚家上下更是愁云惨淡,秦继眉的心更往下沉。

一路到了铁氏夫妻下榻的厢房,刚到就见到房前守卫严密,见到秦继眉,守卫都露出了笑容。

秦继眉一惊,那些守卫全是铁家的家将,到底发生了何事,铁凌落要将家将全都调到戚家?

推门而入,秦继眉立刻闻到了房内浓重的药味,她奔到榻前,就见到铁凌落一脸憔悴,怔怔地盯着榻上睡着的女子,她不禁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走到榻前,心怦怦地跳着,手心也全是冷汗。

榻上的女子面如白纸,毫无血色,也看不出呼吸之相。秦继眉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她轻轻叫道:“斜斜!”

铁凌落闻声抬起头,见是秦继眉,一下露出了疲倦之色,“继眉你来了么?”

秦继眉俯下身,手指颤抖,触到莫影斜的面孔,只觉得冰冷至极。她慌忙捏住被下纤细的手腕,只觉得莫影斜的脉搏微弱。

秦继眉的泪水流下来,滴到莫影斜的脸上,她哽咽着:“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我离开时她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竟成这样了呢?”背后方近玄伸手扶住了她,她慌乱地将滴落到莫影斜脸上的泪水拭去,“是谁?是谁伤害她的?”铁凌落以手掩面,“你来就好了,你帮我叫醒她,斜儿她从来不曾睡过这么久,睡太久会头痛,斜儿顽皮,不听我的话,她最听你的话了,继眉,你帮我叫醒她。”

身后有人叫道:“堡主!”

三人转回头,见到赵德已是虎目含泪,其余家将也是满脸忧心。

秦继眉看了一眼疲累的铁凌落,擦去泪水,问赵德:“赵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冷然,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赵德看了铁凌落一眼,铁凌落挥了挥手,“赵德,你说吧。”

“是。”赵德向铁凌落一抱拳,继而转向秦继眉,“昨天傍晚,堡主与戚南峰那老贼谈事,夫人说要先回房,后来我跟堡主回房,谁知竟看到夫人躺在地上,胸口重创,气若游丝……”说完,他恨恨地一咬牙,“都是戚南峰这老贼……”

“慢着,为什么又关了戚老伯的事?”

“若不是那老贼拖住了堡主,戚双凌又暗地动手,夫人怎么会受伤?”

“既然你说你们回房时只看到夫人一人躺在地下,又为什么说是戚双凌动的手?是夫人醒来告诉你们的?”

“这哪里还用问?夫人身上中的是刀伤,刀口狭而细,令夫人腹内出血,连大夫也无药可救,更可气的是连汤药也饮不进……那刀口隐有暗绿,那明明是戚双凌的成名之刀绿丝,而事发后戚双凌也无影无踪,不是他做的那是谁做的?”

“单凭刀伤就断言是戚双凌做的,未免太轻慢了些。戚双凌又与斜斜何冤何仇,要下此毒手!”

“夫人……”赵德踌躇良久。

秦继眉长眉一挑,“怎么?如此吞吞吐吐!”

铁凌落站起了身,“发现斜儿时,她身上衣衫不整,手上脸上还有不少伤痕……”

秦继眉手握成拳,冷冷地道:“你怀疑是戚双凌逼奸不遂?”

铁凌落望着妻子,“我知道你们之前也遇过袭,但因为相信斜儿,所以一直未出手。你们之前查到的,不全都指向戚家吗?”

“那你也该知道,我和斜儿始终不信真是戚家出的手。”

“是,我知道,是否是觉得证据太过明显?可是事到如此,我已别无退路,我一定要找到戚双凌,问个清楚明白!”“你还清醒,那就好。戚家怎么解释?”

“见到斜儿重伤,我立刻请大夫过府治疗,一面派人找戚家父子,谁知只找到戚南峰一人,而戚双凌却已经失踪,找遍了戚府也未找到。身为父亲,戚南峰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面对质问,是一问三不知。”

“所以你的疑心更大?”

铁凌落冷冷地道:“不管如何,斜儿在戚府出事是事实,若她有个万一,休怪我迁怒。”

秦继眉回头望向榻上,“是我的错,若我不离开戚府,斜儿就不会落单,也不会出事……是我的错!”望向铁凌落,“你放心,我定会追查到底,是谁出的手,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对了,铁堡主,我要向你借些人马,还有,斜儿原来的手下我也要借用。”

“我这里人手随你调配,而斜儿的部下,本来就是听你比听我多。你尽可以动手。”

“好的。对了,大夫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请来了伽程最好的大夫,可是也一样束手无策……对了,继眉,你不是通晓医理吗?你看看斜儿,你看看她。”

“我只是粗通歧黄之术……赵德,你到西域丛风穆家庄请穆非寻庄主过来,立刻起程,务必请他到戚府。”她从裙间解下系着的玉佩,“请拿此物给穆庄主过目。”

“是!堡主,属下就此起程。”

目送赵德离开后,秦继眉转回头,看到铁凌落脸上的不解,她轻轻地道:“穆庄主或许能帮到我们。”她又走到书桌前,匆匆开了张方子,交给铁凌落,“照这方子抓药,虽不能救命,但可以让她好过些,看看这段时间里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铁凌落的眸子暗了下来,喃喃地道:“连你也没有办法……”

秦继眉冷然地道:“世上没有活神仙,斜斜可以躺下,但现在的你却决不能灰心,否则她就真的没救了,你得支持她!”目光炯炯,气势夺人,待她说完,房内一片沉寂。

铁凌落沉默半晌,疲倦地抬起手抹了抹脸,“你说得对,继眉……你放心,我决不会倒下。”

“好。我先出去了,你陪陪她。”

快步走出房门,随手缓缓合上门,秦继眉与方近玄两人一直走到离厢房极远的地方,方近玄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走到小径深处,秦继眉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方近玄无言地靠近她。

秦继眉听到他走到背后,她的肩垮了下来,而腰间一紧,他的双臂围住了她。

秦继眉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到他的怀中,紧闭了双眼,泪水禁不住流淌。震惊、痛心、紧张……她只能握紧双拳,放纵自己沉溺在这个沉默但温暖的怀抱中。

方近玄牢牢地抱住了她,只觉得她的泪穿透了他的胸膛。

现在,她就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般痛哭着。

他的心也忍不住抽痛起来,偏偏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言语,只能抚着她的发,将她的泪与脆弱全都锁在他的胸膛。

秦继眉揪紧了他的衣袖,十指那么用力地握着,以至指间都有些微紫。初时未曾注意,直到方近玄想要动动手臂时,才发现她那僵直的五指。

他心疼地撤出右手,盖住她的手背,“放松些……”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了颤抖着的小鸟。

轻声地哄着,直到秦继眉的小指、无名指、食指……一根根地松开,他将青白的手接过,握在掌中。记忆中纤长但有力的手竟脆弱无比,冰冷得厉害。他更紧地抱住了她。

良久,掌中的手指动了动,怀里的人儿轻声道:“放开罢……”声音仍带了极重的鼻音,却已恢复了冷静,方近玄沉默地放开了她。

秦继眉退开,但手仍拉着他的衣襟。她抬起了脸,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方近玄报以同样勉强的笑。

秦继眉的眼眶又红了,咬紧了牙,眉头透露出了倔强。方近玄握住了她的手,秦继眉忽然又再度投入他的怀中,“放心,我没事,我一定会帮斜斜找到那贼子的。”声音虽轻,却坚定异常,像是在向谁发誓。

方近玄一愣,即而如她一样,也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相信你!”

秦继眉伏在他怀中,“谢谢……”细不可闻,“我想这件事一定是斜斜熟悉的人做的。她向来极为警觉,又擅长毒术,若是陌生人,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得手,只有是熟悉的人,斜斜才会失手。”

“有道理,你认为会是谁呢?”

秦继眉抬起头,只见她黑亮的眸子瞪着他,“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啊,骨子里阴损得厉害!”

方近玄有些失笑,“所以你认为是我们中的一个?”

“我可没说哦,我不知道,得查清楚才知道。”

“听你的口气,是有人选了?你认为是哪个阴损?”

“斜斜派人查过了,我再去看看。不过,如果真是有人嫁祸,那么要与铁家为难,又想栽赃到戚家身上……你说会是谁呢?”

“是谁能两边得益?”

“说得对,就往这方面查。总有什么目的的。”

秦继眉的方子见效了,莫影斜的伤势不再恶化,但遗憾的是也未见好转。铁凌落守着昏迷的妻子,等了十余日,却不见她醒转。那段时间里,铁凌落的身侧少有人敢靠近,只因他原本就不太好的脾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谁都能感受到那炙烈的戾气。

第十四日晚。

莫影斜仍昏睡着,房里已掌灯,但就连在明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若雪。原本生气十足的脸削瘦了下来,清灵的美被病危的阴影压倒。而守着她的铁凌落也比之前更憔悴,如野兽般的眼、瘦而冷陌的脸,显示着他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堡主,林公子、南宫公子、戚……南峰求见。”门外护卫冷硬地通报着,而戚南峰不住地擦着冷汗,护卫冰冷而嫌恶的眼让他忍不住蜷缩了身子。

铁凌落恍若未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床上紧闭双眼的女子。

护卫再次通报了一遍,又等了许久,才听到门内冰冷的一声“请进”。

两个年轻人先行,而戚南峰将身形藏在了最后。

“铁夫人今天情形如何?”林也谈一进门便关切地问,却得不到铁凌落的回应。

林也谈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端上了笑脸,“南宫兄和我带了些疗伤补身的药材,不知能不能对夫人有所帮助。”

“铁堡主不要太伤心,夫人必能逢凶化吉。”南宫剑也安慰道。

“是是是……”戚南峰只能小声附和。

铁凌落这才抬起头,眼神凌厉地扫视着三人,三人背上一阵冰寒,戚南峰更是禁不住低下了头。

“谢谢三位。”铁凌落的声音冷淡,唤来了护卫接过三人手中的药物。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冷风扑打窗棂的“呼呼”声。

戚南峰的声音颤抖地响起:“不知……铁堡主现在如何打算?”

铁凌落目光如电,望得戚南峰不禁有些心虚,只觉得他的眼神有着噬人的霸气。

铁凌落冷冷地笑着,牙齿在灯光下显得慑人的雪白,也更令人心惊,“戚大侠认为我该如何打算呢?”

冷汗潸然而下,戚南峰只能强自镇定,“一切只能待调查清楚真相后再行定夺……”

门“忽啦”一下敞开了,冷风灌了一室,众人齐齐地回过头,只见秦继眉与方近玄站在门口。

秦继眉大步踏进室内,一脸疲乏。她一直瞪着戚南峰,愤怒与讥嘲在眼中显露无疑,令室内众人皆惊。

“怎么了?”铁凌落问。

秦继眉冷笑着道:“终于查到了!”话音一落,室内一片死寂,方近玄慢慢走入室内,“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查到什么了?”铁凌落缓缓地问。

“我终于查到真凶是谁了。”

“是谁?”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秦继眉走到铁凌落身边,“是我错了,你对了。是戚家少爷干的好事!”

戚南峰汗如雨下,“秦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戚南峰,你别替你儿子说好话了!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死有余辜!”

“秦继眉,拿出证据来!”戚南峰眼露凶光。

“你要证据?等一下见到你儿子你好好问个清楚吧!”

“你们找到凌儿了吗?让我见他!我要见他!我要问清楚!一定是你冤枉他的!”戚南峰的声音越来越响。

“继眉,是真的吗?”铁凌落缓缓站起身来,望着戚南峰,眼光如冰。

“是的,我和方公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戚公子,果然没错,这色胆包天的家伙是真凶!”

铁凌落深深地望着秦继眉,秦继眉一脸义愤地回看着他。铁凌落笑了,这个笑让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他就如伏在暗处的兽缓步而出以待噬人。

南宫剑与林也谈分别后退一步,露出了两人身后的戚南峰。两人都被铁凌落的神情给震慑住了,南宫剑握紧了手,这才明白铁凌落为何被称为北地霸主,此刻眼前男人的气势让他不自觉停住了呼吸,而林也谈的表情有些震惊,似乎仍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不!不可能!凌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戚南峰连连摇着头,他的眼中有一丝惊恐,“我不信,我决不相信!”

秦继眉踏上一步,“戚南峰,若斜斜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拿你全家开刀!”

她的笑容是噩梦般的艳丽,忽然,她一转头,望向林也谈,眼神竟也如刀一般凌厉,“不过,我万万想不到,林公子你竟也与戚双凌勾结,害得斜斜出了这样的事!”

林也谈的脸一下变了色,“秦姑娘,你在说些什么?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跟戚双凌勾结了?”

秦继眉的脸在烛火下变得阴沉,“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戚双凌说是你和他一起做的,之后也是你帮他逃离铁堡主的封锁的。”

“你在说些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从来就没有这种事!”林也谈大力地摇着头。

铁凌落大步上前,一下揪住了林也谈的衣领,“难道秦姑娘会冤枉你吗?你最好不要狡辩了!”

林也谈的冷汗滴落下来。

秦继眉安抚地拍拍铁凌落的背,“放心,他就算要抵赖也是没有办法的。戚双凌给了我林公子帮助他逃跑时留下的衣服,那晚行凶后,他就是靠这个混出去的。还有,绿丝在林公子的房里搜出来了,是戚双凌怕带了碍事特地留下的。”

林也谈冷笑一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戚双凌明明是之前就走掉的,我房里也绝找不出绿丝,它明明在……”他忽然住了口。

而秦继眉的笑容却变得灿烂无比。

“果然是你!”铁凌落的目光如电般射在林也谈的脸上。

林也谈的面色如土,后退了一步,“不……不……”

方近玄的目光带着惋惜,而南宫剑与戚南峰则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南宫剑一脸吃惊地问:“是你做的吗林兄……不,林也谈!”

而戚南峰则一脸悲愤地要扑上去,“你这个奸贼!是你做的好事!是你嫁祸到我儿头上!你快点儿把凌儿交出来!”

铁凌落的冷眼一扫,戚南峰不禁停下了脚步,强忍着怒气,喘着粗气。

秦继眉冷笑着。

铁凌落慢慢在室内踱着步,“好个林也谈,真是奸诈!在戚家上下布下奸细,暗算斜儿与继眉,又破坏我铁家的生意,好让我一时无暇兼顾,再将所有的线索指向戚家,一心想要挑起铁家堡与戚家的争端,从中渔利,果然险恶。”

林也谈颤抖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那为何你知道戚公子之前就不在戚家?又怎么会知道绿丝一定不在你房里?为何之前听到我们找到戚公子时,林公子变了脸色?”秦继眉冷声逼问。

“绿丝刃薄而利,斜儿虽受了重伤,却仍能拖延至今,正是因为行凶者尚未掌握其薄刃的使用方法。戚双凌又怎么会因不熟悉自己赖以成名的兵器,留下斜儿的一条命,万一她醒了指证他,不是糟糕?只有初上手的人才会犯这样的错误。”铁凌落接着道。

林也谈的脸上冷汗越来越多,秦继眉缓缓地道:“我和铁堡主之所以放心让斜斜一人调查凶手一事,正是因为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而之前,有那么明显的证据显示戚公子可能是凶手,虽然我和斜斜都不相信,但绝不会少了一分提防之心,更何况案发时乃是晚上,斜斜怎么会让戚公子进房与她单独相处?既然不太可能是戚公子做的,那么自然是斜斜熟识的人,并且是戚家上下都熟识的人。否则凶手决不会胆大到在戚家犯案,要知道,只要斜斜一叫,所有的人都会赶过来。到时陌生人一定是最先受到注意的。只有能在戚家畅通无阻地通行之人,才敢在此地行凶!”

戚南峰与南宫剑听了两人的对话,眼睛亮了起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么为什么说是我?南宫剑不也符合这些吗?”林也谈涨红了脸。

“你说得对,南宫剑当然也有可能。”秦继眉眯起了眼,“既然一切出于预谋,那么凶手一定是想从中得利。从所有的事来看,凶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使戚家与铁家翻脸。戚公子的失踪可能也是出于此目的。因为如此一来,戚家大伤元气,再加上戚公子所背的罪名会令人唾骂,世人不会支持戚家。戚家自然经不起铁堡主愤怒之下的一击。如此,此人必定是能在南北两家相争中得到好处的人。”

“你说得有理,可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林也谈可是得不到半分好处啊!”林也谈强自镇定地道。

“你错了,其实若真如凶手想象中的那样去发展,那么南宫家与你林家是能得到最大好处的家族。这次争斗,戚家一定失败,而铁家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更何况斜斜对铁家的重要性,使得铁堡主更无暇顾及其他。如此,剩下的两家能得到更大的权势。”

“呸!方近玄也有同样的可能,你不要忘了你的情郎同样是四大家族的公子!”

秦继眉闻言转向方近玄,嫣然一笑,令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缓解了不少,“虽然对不起近玄,但是事实是,方家势微。真出了什么事,也无法执牛耳而号天下。若真凶是他,你林家与南宫家也会受害,因为只有除了你们两家,方近玄才能达到目的。可是我们查过了,最近有不明财物进账的,只有你林家!想来正是你从被破坏的铁家生意中所得。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你。林公子,你不必多言,乖乖束手就擒吧!”说到最后,她的话语铿锵有力。

林也谈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混蛋!混蛋!”神情有些恍惚。

方近玄仍是同情地看着昔日的同伴。忽然,他瞧见林也谈飞快地扫视着窗口。心念电转,他叫了起来:“小心,他要逃!”

不待说完,林也谈的身影已飞快地向窗外射去。他知此举事关生死,乃是全力一搏,动作如电。饶是反应最快的方铁二人也未能拦下他。待赶到窗边时,两人只正对着窗口的大窟窿。

方近玄正要往外追,铁凌落拉住了他。方近玄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外面有伏兵!”

秦继眉走近,“真是狗急跳墙。我们既然猜到凶手是他,怎么会不做任何准备便揭穿他的阴谋呢?”

说话间,便听到庭院里传来凄厉的惨叫:“放开我!”铁凌落闻声阴阴地笑着。

戚南峰与南宫剑这才反应过来,戚南峰擦着汗,连连道:“厉害!厉害!若不是几位,小儿一定被林也谈这奸人陷害到底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秦继眉,“秦姑娘,那小儿现在到底身在何方?”

秦继眉慢慢摇了摇头,“抱歉,伯父,我们查探了林家所有的产业,都未发现戚公子的踪影。”

戚南峰顿时老泪纵横,“看来凌儿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那倒不一定,”方近玄温和地道,“若小侄没有猜错,戚兄一定安然无事。若我是凶手,抓到戚兄这样的人物,一定舍不得杀,而要留下来做日后要挟之用。这样一来,至少在他们利用戚兄之前,他必定会没事的。”

戚南峰望向白衣男子,只觉得灯光下温柔笑着的他眼中全是安慰之意,不由得感激道:“谢谢你的美言。近玄说得对,凌儿一定没事。”转过头,他却看到铁凌落与秦继眉面色凝重,戚南峰的心也不禁往下沉,“怎么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意味着这所有的事件后还有人参与,说不定更是幕后黑手,而林也谈也许只不过是当中的一颗棋子罢了。”铁凌落的话,让所有人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

“累了吗?”待送秦继眉回房后,望着她眼底的阴影,方近玄不无担心地问。

秦继眉慢吞吞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又慢吞吞地卸下头上的发饰。从镜中,她可以看到身后方近玄担心的眼。

方近玄从镜中看到的,是苍白的脸,翦水秋瞳中露出的全是无助。她紧抿着唇,只有停在发上颤抖着的手指才泄露了此时的脆弱。他靠近了她,手扶住她纤瘦的肩。

不发一言,但他的手掌上传来的温暖却融化了秦继眉的心,她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

螓首埋在他的腰间一动也不动,方近玄叹息着,轻轻拍着她的肩。

“我有什么用呢?找出了凶手又有什么用,斜斜还不是一样躺在床上,从头到尾都看不到凶手被抓……”她的话听来恍恍惚惚,极轻极柔,不留意便会错过,而方近玄只是扣紧她的肩,大掌停在她的背心上。

她抬起头,眼中是一击即溃的脆弱,“我从来……从来也没有想过……斜斜会这样安静地躺着……”她哽咽了,想起那张活泼而清爽的笑脸,她抓紧了他的衣襟。

“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最坏的时刻铁夫人也熬过了,你看她不是没有被林也谈杀死吗?她一定会醒的。”方近玄执起她的手。

秦继眉怔怔地望着他。说来也怪,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安慰人的温暖,明知此刻安慰的话并没有任何实质效用,但她却意外地安了心。她叹息着,闭上眼,靠在他的怀中。

两人就这样静立良久,忽然,方近玄道:“这段时间你自己也小心些吧。”

“你怕林也谈真有同党?”

“总之小心些好。上次提醒过你和铁夫人,谁知你们太大意了……”方近玄停下了,生怕再说下去会刺伤她。

秦继眉苦笑着,“我知道了,我决不会做第二个莫影斜的。你放心。”

方近玄往窗外看了看,“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就来陪你。”

秦继眉动了动,她的脸一直埋在他的怀里,没有抬起来,“要走了?”

“是的,不早了。”方近玄轻拍着她,不解地发现她的耳垂慢慢红了,“怎么了?太热了?”

秦继眉再次动了动,“那个……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方近玄一愣。

她等了许久,也未听到他的动静,便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头,眼睛不安地往上瞅,一看差点儿笑出声来。他如玉的面上全是一层桃红,红得几乎要让人怀疑他的额头上是否可以烫熟个鸡蛋了。她拼命忍住笑,知道此时一发笑,只会让他的脸更红,“你能留下来陪我吗?”这次她的话中已不带犹豫。

方近玄眨了眨眼,瞪着她忽然变得严肃的脸,想了很久,忽然道:“我知道了。”

秦继眉傻了,以她原先的想法,他是决不可能那么干脆地答应的……她眨着眼,看他慢慢走到屋外侧,慢慢洗漱,再慢慢地走回来。她又眨着眼,见他慢慢铺开了床被,慢慢脱了鞋袜,又慢慢脱去了外衣,然后抬起头来:“睡吧,不早了,你要好好休息。”

她挑起了眉。

直到躺到榻上时,秦继眉还有些昏眩。她咬紧了唇,说不出心中那交杂着的情绪到底是开心、犹豫、失望还是紧张。

身边的人动了动,她的心跳了跳,太阳穴处有突突的血脉躁动感,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心会跳离胸腔。

方近玄将棉被往她肩上塞了塞,含含糊糊地道:“小心着凉。”她的唇被牙齿咬得苍白。

他伸出左臂环住她,她的指甲掐到了手心中。

之后……

他闭上眼,睡了过去。

秦继眉闭紧了眼,很久,没察觉到任何动静,便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到那人平静的睡颜。她不禁有些失笑,笑了很久、很轻,是自己也看不到的妩媚笑容。

她轻轻嘀咕着:“傻子!”初时提出要他相陪,是一时冲动,而后,是想捉弄他,而现在,她的心里只有浓浓的温暖。秦继眉在被中摸索到了他的手,轻轻地握紧,然后也安心地闭上了眼。

被的响声惊醒,秦继眉慢慢睁开眼,室内仍是一片漆黑,让她有不知今昔是何昔的迷茫。调整了焦距,忽然发现床边有晃动着的黑影,她惊坐起来,睁大了眼,手迅速摸向枕下,她记得曾在那里放过一把匕首。

“对不起,吵醒你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的黑影是方近玄。

秦继眉“啊”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方近玄一直陪着自己。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脸,只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问:“天还没亮,你起来干什么?”

“那个……”男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我得趁天还没亮先回去,不然被人撞见了对你不好。”与纠缠的衣带奋斗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他轻轻地说,“那么,我回去了,你再睡会儿吧,天还没亮。”

秦继眉“唔”了一声,看他轻轻走到门边,打开门。天将晓的微光照亮了他疲倦的面容,他回过头,微笑着道:“那我走了。”

门合上了,光也被带走了,秦继眉呆坐良久,忽然将脸埋进了被子:“呆子,果真是个呆子!”

除了这个呆子,谁还会顾及她的名声呢?

真是个呆子啊……

呼吸之间,才发现被上全带着那男子的清淡气息,像是木材的淡香,又带着如水的渺远。

在这样的气息中,她再次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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