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微风带着凉意,窗户大开着,任凉风习习灌进来,拂过脸颊勃颈,跑了些透进外套的豁口里,背脊立感寒意,脑袋受这刺激,似乎清醒了不少。刘彦平坐于窗台边的书桌前,小心打开石林遗留的笔记本,移过台灯来,仔细瞧着里边的字。
全是生活日志,琐碎得不值一阅,他的职业操守也不许他去查看。他一直翻到最后,总算发现两篇异于往常的,字迹模糊潦草,油墨印断断续续极不明显,看得出来是速记,失了一贯的闲适格调。他细细辨认着,还算能认出大部分来。
"九月二十三号,星期五,天气阴沉欲雨。 我一如平日的埋头在琐碎的工作里,感觉很压抑,很倒霉,我要何时才能出人头地?汪岩倒很自在,整日闲在办公室里,隔两日便会冥想,反正是类似的东西。
他靠在躺椅上,嘴里神叨着什么......后来才了解到,他是在做自我催眠,也是从他口里听到的,无意间说出催眠的话来,我相信他确实在那么干。我的座位靠近办公室,一切被我瞧得清清楚楚......我从网上弄了个窃听器,在他外出的时候,进他公室内安置好,我想搞清楚他在念些什么......"
"九月二十九号,星期四,天气晴朗。 他确实是在自我催眠,还神经质的说着话,网上说自我催眠需要自我暗示,他的暗示倒好,像念经一样奇怪的吐露出来了,深恐他那点丑事为天下人所不知......他说得很慢,很舒缓,我也不用急了。
'我一直在帮助人,在帮助人......'******一句话说了几十遍,难道多说几遍就能成真吗?'我过去做的很好......我是在化解病人的心理矛盾......我真的做得很棒......'这小子终于露出原形了,以前就是一心理医生,不干好自己的本行,偏生跑到这里来和我抢饭碗,真TM傻蛋。搞得自己心理反而有问题了......"
读完两篇日志,刘彦平不禁深吸了两口气,感觉自己正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好奇心与胆颤同行,互相排挤,觉得脑袋快崩裂了。他知道自我催眠是干什么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通过模糊意识来矫正心理的某些缺陷,暗示语恰美化了自己存在的问题。也就是说,他有问题。
刘彦平觉得有必要会会汪岩,他是如何厉害的人物,一说上话便能大致猜得几分。可是他一个律师的身份,汪岩不一定会接见,直接去迹忆文具,吃闭门羹是显而易见的。他向倪秋打探到了汪岩的住所,寻一个爽朗的天气,在他家楼下等他下班回来。
晚上十点过后,汪岩的车才出现在一眼所及的岔道口。刘彦平打起精神来,静静候着。汪岩下了车,瞥了他一眼,只做没见,从容而过。
"汪总监。"刘彦平叫住他,跟上前去,"我是倪秋的朋友,你是他的上司,我们的关系也不算太远。可否上去一坐?"
"我下班得晚,老婆已等急了,改日吧,现在不方便。"汪岩说时,驱步前走。
"你以前是心理医生?"刘彦平开门见山的问道。汪岩一顿,回过头来重新审视着他。鼻梁上的树脂眼镜在灯下泛着奇异的光彩,一对黑眸子凝住了不动,像走进了奇异动物园,要对眼前的稀罕物看个仔细。"你认识我?"
"不认识,之前没有见过面。"
"你想做什么?"汪岩凝神盯着他,试探性的问道。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是清楚我的为人,就应该马上离开这里。我可不是好惹的。"
"你曾是心理医生,有一套心理剖析的把戏,自以为是读心高手,于人际往来,很有一种优越感。你时不时攻击他人,致人心理防线崩溃,任你牵着鼻子走;对待下属,驭人心理,大多有抑郁的症状,石林的死想来不会简单。"
刘彦平说时,两眼直视他处,挺拔了身肢站着,一副正义凛然而无所畏惧的样子。他的余光所及,分明感觉到了汪岩的一丝不安。
汪岩两眼直咄咄的更锐利的看着他,想看破他的心理,可是只瞧得一个侧身,刘彦平的面容神情看不到,便只得靠他的直觉猜度,刘彦平是确实知道抑或单纯的揣测呢?都无从得知了。这个神秘的来客让他有些害怕。
"你自认为很了解我?没错,我曾经是心理医生,帮助病人摆脱梦靥,重回现实美好的生活。我有职业操守,为何要害人?我一直当他们朋友的。而你呢?看你样子很不专业,似警非警,你以为懂点心理就能玩转世界了吗?"
"不瞒你说,我做过私家侦探,现在呢业余的。这能被你看出来,难怪难怪!"刘彦平淡淡的一笑,转身轻松的看着他。汪岩憎恶的也盯着眼前的人。顺口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有些人能神鬼莫名的杀人,假手与他,轻易洗脱罪责了。"他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待看汪岩的反应。
可是汪岩并没有反应,听刘彦平如此说,反而淡定了许多。"我没时间听你胡扯,有什么说法找出证据了再来找我。"他转身走上楼去。刘彦平脸上载着满意的笑容,也驱车走了。昏黄的路灯下狂飙而去,低沉的摩地声一路回响在沉寂的马路上空。
当他向倪秋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倪秋大为惊异,摇着头连声说道:"不可能......"倪秋问他道:"如果汪岩是凶手,那么计森是何方神物?""他们俩都是医生,并且都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我想他们或许有什么关系。"倪秋脑中一个激灵,忽然醒悟了什么,神秘的说道:"我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也许你并不想要知道。"
"你怎么和汪岩一个德性?是什么说说看。"
"他们同是医生,又在一个医院工作过,还同时离开那个地方,一个退休,另一个便辞职。"
"搞基?哈哈,真有意思。"
倪秋诧异的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有心思开玩笑。于是把那日在酒楼里杨小蝶与计森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以证自己的猜测,并不是侦探似地一味凭着直觉。两人联想开去,大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可是心里明白得越多,意识里越觉着害怕。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杀人越货的莽撞贼匪。
刘彦平请了以前侦探事务所的朋友过来,帮他分析计森的行踪。来人名叫张宗吉,中等个子而偏瘦,留着一抹胡子,鼻梁高挺,颧骨突出,很有些精明强干的劲儿。他穿着简单,也不怕冷,刘彦平怕他冻着,以至误事,问他要不要披件外套。他扫视着刘彦平的屋子,一面摇摇头。"你怕死?"张宗吉冷然问。
"当然怕,干这工作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不瞑目的死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到了阴曹地府,还有阎王要问你的罪责,要你交待生前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看出来了?"
"你习惯于在屋外顶梁上安放摄像装置,装置有照明的额外功能,充作吊灯,可以掩人耳目。可是你现在把它移到了屋内,想必是担心有人谋害了。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你很了解我,好可怕的一个朋友啊!"刘彦平咋舌着,给他倒了杯热水。张宗吉微笑着,推开他的水杯,说道:"你应该也了解我的,办案的时候,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宁可冷一点受些冻,也不让头脑发热毁了良机。"
"还是老样子,最看不惯你这些臭习性,为表尊重你的原则,也不为难你,也不必关心你了。说说看吧,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说时坐到了一边。
"我得去一下他的家,被警方封锁的那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