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地儿,是个不大的医院。三层楼房,药房、诊室、病房相互挤着,一点多余的空间也没有。医院条件很差,药味十足,房壁暂且不论,作为私立医院,设备还算齐全。小手术大手术全能勉强应付,这也是图狼老大邱寺看重此地的原因。
他躺在病房里,气息微弱,戴了氧气罩,只待肾脏到达,便立刻进行手术。他旁边坐着的圆脸的中年男子,是他信赖倚重的兄弟,外号油猪。门边站着的俩人,均去了墨镜,面色严肃的站着,也是邱寺的心腹。
此时已是深夜,医院里静悄悄的,走廊外微弱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到了门口,停下敲门。"咚咚咚",油猪示意两人开门。一位身着普通衣物的男子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他双眼炯炯有神,进门后眼睛便盯着床上的人审视着。油猪站起身,淡淡道:"你终于来了。"
"手术这种事,就当是散个步,你们不请,我也会来的。"
"找你可废了不少工夫。你拖到现在,我们不计较,老大的命却是含糊不得的。呐,这儿是一半的酬劳。"油猪扔过一个红色的布袋去,计森伸手接住,搁到临近的桌子上。
"既让我来,还怕我误了老大的性命么?若是他死了,那倒不是我的罪过,是他命该如此罢了。一切各有劫数,纵是医生,也无能为力。"
门边稍近的兄弟立时拔出枪来,枪口杵在他太阳穴上,微使力,老头便觉得脑袋不舒服。枪口冰凉,硬邦邦的,抵在脑袋上,纵不会爽。老头神色自若。油猪心系大局,叫兄弟收起枪,指着对面的凳子,说道:"坐吧。"
老人依言坐下。
"你来此,是互利的。助我们一把,我们也便助你,我们是黑帮,身上难免有些脏。你是医生,以后也可行医,在我们的庇护下,安度晚年吧。"
老人笑而不语。浅浅的笑纹刻在额头,眼里世界深邃而不可测度。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他忽然察觉身体有异,经常恶心呕吐,不想吃饭,最不想接受的是口中有尿臭味,想想更觉恶心了。这还是轻的,经常头晕头痛,惊厥昏迷等等,才使他警觉过来。去医院做了尿液检查、血液检查......肌酐接近500。被诊断为急性肾功能衰竭,必须立刻血液透析辅助用药或者进行肾移植。
他一下子愣住了。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的因素有许多,某些药物里含有大量的磺胺、汞剂,易导致肾中毒而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他想想手下的兄弟,络腮胡虽不安分,却不像贸然毒害自己的人,何况自己最近并没服用什么药物。下毒的方式有许多,他只是不想怀疑自己的兄弟而已。
邱寺是多年通缉的罪犯,悬赏金额各地累计五十余万,当年流窜各地作案,声名狼藉,人人恨不能诛之。他积攒起钱财后,才跑到此地安生。当地不识其身份,他低调往来,倒也无事。
活至现在,倒拉了一帮兄弟,与疯狼争夺地盘,也是势力发展的必然之举。疯狼起初并没注意这个小团体的存在,他设计了几个陷阱让疯狼去踩,疯狼吃亏不小。这才留心起来,趁图狼羽翼未丰,决心除了这块绊脚石。
两帮争斗的当儿,他却病了,他不想住院透析,捱了十来天,不免病倒。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被逼无奈,只得答应做肾移植的手术。
他慎重地选择了这家医院,院长是他认识的,知其底细。可是院长却不知他的底细。医院没有合适的肾脏,一时联系不到,手下四处探听,终于发现黑市有肾交易。又请来退休的经验老道的医师,代替原有的主治外科大夫,以确保万无一失。请来的正是逃亡在外的计森。
一干兄弟将计森的背景翻来查去,只查出他是个退休的医生。而这消息却是计森放出来的,只为掩人耳目,其他一切则讳莫如深。油猪更愿意相信计森是个混迹黑市的恶徒,他有能力,有胆量,否则一个老头不安度晚年,跑出来做什么呢?
他亲自动手翻查,看到计森的通缉令,如获至宝。又查出汪岩是个杀人犯,取肾交易,两人的关系却一点不知。汪岩想这倒好,起码计森的身份是不怎么受人怀疑的,做起事来方便得多。
他们计划肾一送到,便立即推进手术室进行肾移植。时至凌晨一点半,油猪忽然接到电话,另一头报告说肾交易失败了,被来路不明的人抢走。疯狼突然出现,帮内兄弟伤者大半,挺不下去。肾已不知去向,料来夺回是不可能的了。
油猪摔了电话,朝天花板骂一句道:"****的,这他妈一天都是些神马事儿?"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冷风劲急,头发撩起来,向后倒成一片儿。
远处灯影模糊处,是个废品回收站,废品堆成座座小山,是除垃圾站之外流浪儿乞丐最常光顾的地方。他微一凝神,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叫来十多位兄弟,一番吩咐后,兄弟应承而去。一个多时辰后,带着几个乞丐来到医院楼下。
油猪与院长协商好之后,几名护士安排几个乞丐洗浴完毕,立刻抽血化验。一番忙活之后,已是清晨了。几人中,总算有适合移植的肾脏。
计森看着那名乞丐的茫然样儿,诚恳地说道:"小兄弟,身体相对于灵魂是次要的,望你献出部分身体后,灵魂能够得到超脱。将你的肾脏交给我吧,我必使它不落尘俗,以前所沾染上的污垢与罪孽都将因此而净化。"
乞丐讷讷动了几下嘴唇,却没说清什么,油猪自在一旁圆满道:"他以后也便是图狼的恩人了,我们不会让他再去乞讨。"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乞丐被推进了手术室。动手术的医生走进去,护理已打了麻醉剂,乞丐全身酸麻,失去知觉。主治大夫剖开他的腰,流利的剪下一只肾来放入保存液里。做了简单的处理后,升高血压。
意外情况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乞丐突然血崩,护理忙用止血钳夹住血管。旁边的血管却忽然飙出血来,一股射到主治大夫脸上。他一慌,手术刀掉到地上,旁边的助理忙递过一把相同型号的来,几人忙成一团,险些就抢救无效,那便直接弄死了乞丐。
肾脏有了,乞丐被推了出来,邱寺进到病房后,计森穿上工作服,消了毒之后准备手术。里面有三位手术助理,刚才取肾的主刀大夫另有两位女护士。手术开始,门已经关的严严实实。外面守了几个兄弟,油猪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只待手术完成。
他手下的兄弟交待护士长说,捐肾乞丐的身体要好好调理,一切费用算在图狼的账上。有人付费,她当然乐意效劳,马上应承下去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油猪图谋的不过是乞丐的其它脏器,乞丐的血型和身材都和邱寺差不多,若邱寺身体再出问题,便省了寻找的麻烦。
手术过去两个多钟点,油猪瞪眼看着,手术门总算开了。计森缓缓走出来,像是很疲惫的样子,见了油猪,马上说道:"现在不能进去,我的工作已完成,他们正做术后处理。"
计森重把门合上。油猪欲言又止,有一个问题他想问却又害怕问,但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面对杀人犯也未曾怕过,现在却在怕些什么呢?不料计森那一句话却来得好,言外之意不正是说邱寺平安无恙么?
他站在门口,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揍这些医生才满意?实在不像话,医术这么烂还有脸穿上白色工作服?处理个手术创口费了老大的劲似的。计森出了许久,未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正在这个时候,手下过来报告说,计森坐车走了。油猪几步踱至走廊,果见栏杆下面的院子里,一辆轿车正加速离去。"噗",他放了一枪,同时喊道:"等等。"轿车未作任何反应,一溜烟儿绝尘而去。"妈的,别让我再遇见你。"他胡乱叫道。
"要追么?"他兄弟问道。
"追个屁,老大要紧。"油猪说完话,急跑去刚才的加护病房,原先扔给计森的那一袋钱还在,安安静静的耷拉在靠墙的桌子上。他不放心,掀开看时,里面空空如也,钱已被人取走了。"他奶奶个****熊的,这厮儿竟然敢跑,手术还没完******敢跑。嘶,过后再找他算账。"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稍冷静下来,眉头忽然一紧。他连啪两下额头,叫道:"不对啊不对啊,有问题!"他两步跨到手术室大门前,试着向里推开。门没锁,露出一道缝,他鼓圆眼儿向内看时,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手术台上躺着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女的仰躺在下,男的则匍匐于上,肉贴着肉,极亲密的样子。
再寻邱寺时,里面似乎看不到他的影子。另有一女护理,也不见人影。他顿时觉得脑袋快崩了,气出如注,势若疯牛般撞门进去,一边"啊啊"狂叫,一边掏枪射击。打完一匣子弹,手术台上的人各中了两枪。另两发打在室内设备上,乒乓作响。
他尚觉得不解气,又掏出另一支枪来,一阵乱打。那两人反射性的动了一下,便绝了气。打了四发子儿,忽想起还有一女的,当即谨慎起来,平举着枪绕手术台转过去,却见另一端的地上,那女护理半敞着衣正趴在邱寺身上。他一急,又是两枪。女护理颤栗得几秒钟,便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