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平上了车。汪岩吓了一跳。看清他的面孔,稍安了心,打方向盘向外冲出去。刘彦平倒不曾想他会如此冷静,待出了厂房,车驶上公路,才开口问他道:"你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你不是没杀我么?"
"时机未到而已。"刘彦平故作冷冰冰地说话,恰如架在汪岩脖颈处的匕首一般冷。冬日里的匕首寒气逼人,放到脖颈处,犹是插进了咽喉。汪岩惊骇于刀子的锋利,还有使刀者的流利。
"呵呵",他无畏的笑着,"你上车我开车无非为着逃离是非之地,既把你送出来,你该感谢我才是,哪有横刀相向反噬一口的?"
"是你逃。里面全是我的兄弟,我怕什么?"
"刚冲进来俩警察,你便上了我的车,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便是身份怕他们知道。看你的样子,也是疯狼一骨干,逮了进去讨不着好。"汪岩得意而不屑的说着,不时看看后视镜。
"你认得那俩警察?"刘彦平一凛神,似乎想到了什么。汪岩一惊,情知说漏了话,脸上仍冷得像冬日里未拓荒的土地。沉稳地问道:"认得又怎样?你不也认得,一下躲我车里。"
"问题就在这里。"刘彦平微向前凑,轻松的神情审视的心理,"他俩不是这儿的人。你也不是了?"附之淡淡的一笑。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这儿的人?真是巧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汪岩有意慢下来,故作友好的一笑。
"你认识计森吧?"
汪岩一震。方向盘打不急,车尾撞到路边墙上,凹进一个大洞。
"计森谁不认识呢?这附近的人全恨他到骨子里了吧!嗯?那俩警察居然还跟着!"
刘彦平扭过头去,不远处车灯打来,晃得他睁不开眼。此时公路上少有车辆,一旦跟踪上,甩脱便是极不易的。汪岩想不透他们跟来干什么?缉拿刘彦平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前者,那便载了个灾星,趁早赶他下去才是;若是后者,倒不妨事,他们何来的证据呢?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料刘彦平却忽然笑起来,笑得逍遥自在,轻松悠闲,令他脊背一阵发冷。只听刘彦平说道:"计森的案子,警方投入了大量的警力精力,他以前就职的医院是个重大线索,查出朋友或者说同谋是不难的。顺藤摸瓜,一切自会明了。"
汪岩听得头皮发麻,双手颤抖不已。一出神,车头又撞掉一块皮,吓得刘彦平赶紧闭了嘴。若是车出事,他难免不会受伤。"你好歹也是计森的朋友,怕什么?我现在不是你的敌人,好好开车。"
"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怎么知道警方的动向?怎么会加入疯狼?"汪岩尚未冷静下来,脑子里问题层出,一时管束不住,齐齐脱口。
刘彦平得意地笑着,慢腾腾掏出一支烟来,点火吸了一口,那话恰如吐出的烟雾,悠悠袅袅飘飘然然,"我嘛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嘛见过一眼。警方嘛因为有瓜葛,疯狼嘛因为用得着。我说完了,换你说。问题只有一个,你的搭档计森哪儿去了?"
"你见过我?扯淡。哼,别当我小孩子糊弄。"
"你别转移话题。"
"谁让你说瞎话的。"
"这他妈是大实话。你怎么能不信呢?我说你一心理医生一句真话假话还辨不明白啊?"
"你简要的说个明白,否则一切免谈。"
刘彦平陷入久违的沉默里,许久才吐出一口烟来,他复杂的表情俨然内心正艰苦的战斗着,一丝不苟一刻不停,半晌才略带怨气而低沉得说道:"心理医生就有探人底细这一种职业病,让我好端端的人也无所适从......警方查案不明,我的父亲被冤枉,好不容易逃出来,警方扩大搜查网,现在似乎无路可逃了。
我加入疯狼,以便寻个庇护伞,不料计森杀了帮内两名兄弟,因此结怨。我虽与计森无仇,却也想找到他,这家伙与警方周旋这么久,算是了不起。若能与他一道,想个法儿逃脱追捕永远安宁岂不是好么?"
"你不怕他杀了你,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先得甩掉后面的人。"淡淡的黑夜里,房屋建筑显出暗影来,微可视其轮廓。汪岩忽然熄了车灯,加速向前驶去。两人的面目一下隐于黑暗里,原先的脸型也看不清了。
后面李克驱车跟着,对方加速,他便加速,对方减速,他还是加速。
他们刚进入厂房的时候,便注意着交易方的动向。看清里面的状况,一人趴在地上很难受的样子,显是被殴打过。他的衣服有异于他人,旁边的车摆象也不同。李克一眼看出,他便是供货方。
停车时正好看清他的样貌,立时惊喜不已。在来B市之前,他曾造访过计森就职过的医院,因此了解到汪岩各方面的信息。欲逮他上车时,不料有人开枪,这一耽搁,汪岩趁机驱车走了。
叶强生是见过的,可是未及确认。两人逮了长脸后,立即追上去,想的是抓住汪岩,计森的下落便不难知道。叶强生推了长脸坐到车后,逼他交待图狼与汪岩的关系。
长脸死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愿说。叶强生挥拳打去,只一拳长脸便嘴角溢血,扛不住,吐出一口血水。"我......不知道。"
叶强生又是一记重拳,手下不留情。长脸大叫一声,掉出两枚牙齿。忍痛说道:"汪岩......不是我找来的,你该去问老大。"
"吻老大,你老大是女的?"叶强生听得糊涂,长脸想笑来着,可是脸稍动,那两拳的建设便疼痛难当,忍得相当辛苦。
"没准儿,你说说他在哪儿?"叶强生一摊手,轻松地说道。
"你们这么大本事,还怕找不着?"
叶强生抡拳又去一下,长脸的左颊整个变了样,像发酵的馒头。"这儿可没人有耐心听你扯淡。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警察,你们私底下的交易,够你蹲监几十年了。你要好好合作,也许不用蹲那么久。街上混了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的。"
长脸见了警员证,一下子呆若木鸡。直至刚才,他也没想到会被警察逮住,现在逃不出去便很难再见阳光了。他顿时消极不已,心情灰败,想想人生,莫有何出彩之处,原来的理想,也不知何时淡忘了。一时默默流下泪来,惹得叶强生倒不知如何是好。
李克紧跟在汪岩的车后,正行走着,汪岩却忽然熄了灯,公路边渐渐有了路灯,透过车窗,勉强可看清道路。李克觉得有意思,加大油门追上去,信心十足地超车截堵。
路口渐多,房屋住所也密集起来,汪岩的车速度快上去,一下又拉开了距离。李克忽然觉得不妙,若汪岩驶进居民巷躲起来,便无法寻他了。他驶向车尾,一边驾驶一边记下车牌号,以防情况有异时尚有线索可查。
两车在黑夜里奔驰,速度不相上下。李克几次喊话,均无回音,又开了两枪,在黑夜里听来煞是刺耳。汪岩开车愈快了,打来转去,兜上驶下,李克全神贯注,反觉得有些跟不上了。叶强生脑袋眩晕发懵,震得一阵阵的反胃。
长脸要求给个袋子,叶强生正难受着,照实说:"我还想要袋子,谁给我啊?"刚说完,只听"呕欧"两声,脚上一热乎,火烧似的忙缩回来。这一紧张,心里大是恶心,只觉得胃里翻腾着,一忽儿涌上来,遏止不住,"哇"一口吐在车上。
两人一来二去足足吐了半个时辰,吐得精疲力竭,肚腹空空,虚脱似的靠在椅背上兀自喘着。叶强生吐得爽了,可是心里不舒服,一拍长脸的脑袋,喝道:"你想吐也不说一声,至少能先扒件衣服下来兜着,你他妈倒好,直接吐我脚上。靠,你不交待清楚,老子跟你没完。"
李克才不管后方的死活,车轮转得呜呜直响,四轮绝尘,甩得车尾飘来荡去,两人如走快的时钟,像钟摆一般频频地撞击着。两车直驶了两个多时辰,汪岩转进一条暗巷立即熄了火。李克寻不着,在外转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离去。汪岩出来时,已是黎明了。他收到计森发来的讯息,便赶去接他离开。
计森上了车,油猪才收到手下的报告,赶去看时只见一辆车正呼啸着离开。其时唐伟正驱车赶来,两车恰好错过,刘彦平顾不上他物,张宗吉也是一样。刘彦平来此之前,告诉了张宗吉计森的消息,张宗吉着急着赶来,还是没能赶上。
计森进了手术室,开始手术。时间一点点过去,四人协作无间,切口取肾移植,流畅顺利。久违的感觉,使他有些兴奋,手中刀子游走,绝无半点意外发生。旁边的助理既担心又敬佩,初时的瞧不起成倍转为信服了。计森动起刀子来,眼里奕奕有神,专注而忘我,忙得旁边的助理险些乱了手脚。
移植完毕后,另一名男医生负责缝合,计森站在一旁,眼里精光未祛,看着手术台上****的身躯,只觉得手痒。似乎有一种瘾,无形地牵动着内心,拉扯着思想。兴奋劲儿渐渐上去,理智游离了身躯,他只想放手大干一场。其余什么,皆无所谓。
那男医生缝合完毕,转脸过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计森的样儿让他联想到了什么,像是吸毒者,又像是嗜血的丧尸,或者都不像,倒似韬光养晦的阴谋家,尤其那一双眼睛,给人极大戏谑嘲弄而满是危险的感觉。只见他慢慢踱上来,开口问一名女助理要手术刀。女助理不知是要何用,迟疑着递了上去。
计森一把接过来,左手摁住邱寺左胸,右手执刀切下去。女助理一惊,吓得说不出话,男医生忙伸手阻止,忽觉得手臂有轻微的刺痛,立时觉得麻酥酥的。
晃了两下,栽倒在地。女助理懵了,一人退到墙边上,惊恐的看着,想叫出来,嘴被口罩捂着,嗡嗡的像蜜蜂。另一名则蹲到了地上,脑子里想着咋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