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黛玉住的院子不算大,乃原本安排的客房院,凤姐儿原来也认识几个字,进了这院门口,但见宽敞的三间上房,亦是雕梁画栋,门口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凝翠。
黛玉已经从屋里走出来,在屋门口盈盈而立,淡蓝色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提花贡缎褙子,设计简洁,剪裁合身。清雅洁净,不染纤尘。花饰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但见她依然是眉如远山,雾霭隐隐;唇若红菱,水光滟滟。肌肤如玉,骨骼蕴秀。
凤姐儿失神之时,黛玉已经笑盈盈的叫了一声:“凤姐姐。”
小红忙从后面拉了一下凤姐儿的衣角,凤姐儿回神,二人忙齐齐的跪拜下去,并齐声诵道:“民妇参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黛玉忙道:“快快起来。紫鹃……快扶二嫂子起来。”
紫鹃已经弯腰下去,扶起了凤姐儿,凤姐儿又忙福身谢恩,方跟着紫鹃进了屋里去。
外边闷热如火炉一般,这屋子里却是几簟生凉,进门便觉得凉丝丝的带着悠悠的香气沁人心脾。凤姐儿原本热得中衣都贴在后背上,此时顿觉凉意浸润,特别的舒畅,于是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心生无限感慨。
黛玉请凤姐儿落座,宫女奉上茶来,凤姐儿捧着这精致的官窑填白盖碗儿,恍惚中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
小红自然是不敢坐的,她只站在凤姐儿身后。
黛玉问了贾政,邢王二位舅母如今尚可安好,又叹着宝玉和宝钗成婚的那天自己竟是忙了一日,原说去为他们祝贺的,也没有腾出时间来。
凤姐儿更是暗暗地惊诧,原想着黛玉会痛恨贾家无情,痛恨宝玉,不想她竟是如此风轻云淡一样的说起此事。于是便把之前的那份忐忑收了起来,同黛玉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叹道:“今日来见郡主,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当年我们家的那口子和平安州府的那点烂事儿。”
黛玉便问:“当初这事儿没人敢问。如今该判的都判了,大舅舅和琏二爷也被流放千里之外,所以我才敢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凤姐儿叹道:“若说这事儿他们也太缺德了些。当初是南安王府的一等侍卫陈嘉俊瞧上了冀州的一片地,因为那片地靠山面水,风景秀丽,他要选了来修建别院,以作避暑之用。可是冀州乃是驸马都尉祖上的领地,虽然龙老爷子如今已经故去,但这片土地依然是龙家的无疑。镇江王在东北,驸马都尉和如今的公主也在东北。
这片地陈嘉骏想来想去都没有办法圈用。后来他找到了琏二爷,琏二爷推不出去,只得帮他跑了几次。无奈冀州的州府不敢答应,怕将来龙家回来寻事,所以他们便只好和平安州州府联起来,先是借故挑起州界之争,然后又解南安王府的势力打压冀州州府,后来冀州州府被排挤出去,陈嘉俊便求了南安王令安排了一个心腹去了冀州。
如此一来,那片土地便顺利的被陈嘉俊圈了去。其实一片别院的土地,并没有多少,一共四五十亩地,并不值得龙都尉怎样。后来这件事情出来,便有人把此事赖在琏二爷身上。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当时的确跑过几次平安州呢。如今我们一家子获罪,也不全是以为这个。
所以我们也不觉得多么冤枉,也不指望着他能回来。只是让这些人作弄一顿,最后我们出事儿了他们竟然连搭把手都不能,真真令人可恨。”
黛玉听完之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当初他霸占了那四五十亩土地之后并没有罢手,如今东北战事一起,镇江王被俘,驸马都尉龙将军领兵久战未果。他们便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头上来了。东阳公主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我,我若是把这份家业给看丢了,恐怕将来难以见人。”
凤姐儿忙道:“郡主说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如今我们反正已经一无所有,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如今差。难道他们还能把我们都拉出去砍头不成?”
黛玉笑了笑,说道:“砍头到不至于,之前的时候,他们可以把事情弄出来叫别人顶着。如今呢?谁还给他们顶?”
凤姐儿点头,应道:“郡主说的是。如今只要把他们咬出来,这件事情就成了一半儿。”
黛玉又劝着凤姐儿:“如今,我不敢跟二嫂子保证什么,但只要龙家的这份家业保住了,将来公主和都尉回来,必然不会亏待了嫂子。还有小世子将来长大了也会感念嫂子的这份恩情。回头……北静王爷那里,我也会替嫂子说说好话。”
有了这些,凤姐儿还要什么?
她立刻站起身来给黛玉跪下去。感激的说道:“我们不求别的,只求一条生路。如今有了郡主这几句话,我们母女总算有了一条生路。”
黛玉忙起身把她拉起来,握着她的手叹道:“二嫂子素来是个能干的人,只是如今虎落平阳,等过了这件事儿,嫂子总要出来帮我做些事情才好。闷在家里也不算什么出路。”
凤姐儿早就听说李纨和黛玉合伙开了个绣坊的事情,只恨自己没有本钱,不能出来做点营生,只得在家里受邢王二人的气。如今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黛玉又叫紫鹃拿了一百两银子来给凤姐儿,说道:“外边的事情,还需要二嫂子吃点苦。这点银子你先拿去,等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
凤姐儿又千恩万谢,然后作别出来。
黛玉不便相送,只叫紫鹃送她们出门上车。凤姐儿上车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三间大门,叹了口气跟紫鹃说道:“好妹妹,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叫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