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寻点点头,叹道:“先生说的是。今儿看先生和户部的那些人说话,似是对户部的庶务很是精通,那几个大人也对先生赞赏有加。不知先生是否有意进户部?若是先生有意,本王或许可以替先生打点打点。”
何隽之笑道:“多谢王爷,在下还是等些日子,看朝廷如何安排再说吧。”
龙寻笑了笑,知道何隽之这个人过于耿直,素来不喜欢借别人之势,也就不再多说。
黛玉又在屋子里闷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实在有些烦闷,便趁着水溶去给太妃请安的空儿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转过后门的屏风,先是看着屋后的一株开满了繁花的西府海棠出了会儿神,然后又悄悄地踩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往外走去。
落日的余晖尚未尽数消退,天边暖暖的彩霞映的整个院子都罩在一层金色的薄纱之中,幽静的院子里花木扶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忽的想起从前在荣国府的时候,芭蕉舒展开新嫩的绿叶,帘影透进一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澄砖地上,绣架上绷着月白缎子,一针一线绣出葡萄鹦鹉,鹦鹉的毛色极是绚丽多彩,足足用了三十余种丝线,针法亦极为烦琐。偶然抬起头去,隔帘望见火红的榴花,红得像一团火似的,烙在视线里,既使闭上眼睛,犹似乎能看见那簇鲜跳的红。
那时候,她唯一的烦恼便是宝玉又去宝姐姐那里玩笑了半日,于是她黯然伤心,为自己一直都是孤单的一个,像是初夏池中的那支小荷,形只影单,茕茕孑立。
正在出神,冷不防前面有人福身请安:“奴婢给王妃请安。天晚了,外边风凉,请王妃回屋去吧。”
黛玉抬头,看见兰姿手里握着一把半开的芍药正俯下身去低着头,双腿微曲给自己行礼。于是忙道:“起来吧,我不过随意走走。”
兰姿忙道:“谢王妃。”说着,又把手中的芍药举到黛玉面前,讨好的笑道:“奴婢怕王妃在屋子里嫌闷,特意去后面的花园子采了这芍药来给王妃插瓶。”
黛玉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有劳你了,就把屋子里花瓶中插的桃花换了吧。”
水溶当晚留在太妃房里用饭,黛玉一个人也没什么食欲,一桌子饭菜满满的摆进来,也不过是略动了一两样而已。雪雁和翠羽抬着小饭桌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进门的水溶,两个丫头忙俯身请安,水溶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觉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都是王妃身边常服侍的人,王妃什么口味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从今儿起翠羽去小厨房当差,专门负责王妃的饭菜。”
翠羽忙答应着,和雪雁抬着饭桌退出去,水溶方进了屋里。黛玉在里面,自然是听见了水溶的话,见他进来时面色依然不怎么好,便说道:“我素来如此,王爷何必为难丫头们。”
水溶笑了笑,说道:“身为王妃,若是连饮食起居都不如意,可叫外边的人怎么想呢?”说着,便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旁边水晶盘子里摆着的蜜桔轻轻地剥开来。
蜜桔特有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着令人心神一振。黛玉轻轻一笑,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捏着一瓣橘子刚好要往自己嘴巴里放,见她回头,便伸手去递到她的唇边。她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张开了嘴巴任凭他把句子放入自己的口中,一丝酸酸甜甜顺着唾液慢慢的浸润到五脏六腑去了。
“甜不甜?”水溶的手指在她唇边抹过,似有不舍之意。
黛玉笑了笑,说了声‘倒是挺甜’,然后起身去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拔去了头上的玉簪。一头乌发瀑布般的泄落开来,她执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唇角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执着牙梳的一只手,竟与象牙莹白无二,更衬得发如乌瀑,光可鉴人。
水溶只觉得艳光迷离,竟让人睁不开眼去,黛玉却忽然停手不梳,轻轻叹了口气,螓首微垂。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地替她梳理长发,只梳了几下却又躬下身去揽住了她消瘦的肩膀,脸贴着脸看着镜子里的一对璧人,轻声叹道:“玉儿,你看,咱们多般配啊。”
“竟胡说八道。”她缓缓低下头去,下颔那样熟悉而柔美的曲线,就是因为那一低头吧,他便如中了蛊般吻了下去。她的呼吸轻而浅,有着熟悉淡泊的香气,仿佛能引起最隐密处的惊悸,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在迷离而恍惚的这一刻,哪怕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能放手。
紫鹃端着一盅燕窝粥进来,抬头看见妆台前相拥的二人,遂猛的止住脚步转身退出去。便遣散了外边的雪雁和几个小丫头。兰姿和菊韵知道王爷在里面,连紫鹃都半路退了出来自然不敢多话,忙轻着脚步退了出去。
第二日黛玉醒来时水溶早已离去,她慢慢的翻过身来,手臂搭在他睡过的枕上,上等大红贡缎唯有丝丝的沁凉。四下里寂然无声。窗隙日影静移,照着案几上瓶中一捧白芍药,洁白挺直如玉。她拈起一枝花来,柔软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窗上凸凹的花纹透过薄薄的衣衫,硌在手臂上,细而密的缠枝图案,枝枝叶叶蔓宛生姿。
长窗上雕着繁密精巧的花样,朱红底子镂空龙凤合玺施金粉漆,那样富丽鲜亮的图案,大红金色,透着富贵喜庆。她指尖微松,芍药厚重的花苞落在地上,极轻的“啪”一响。门上大红堆绣的帘子被轻轻地掀起来,紫鹃轻声问道:“王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