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点点头,心知此事希望渺茫,只得摆手叫墨风下去。
宝玉是真的失踪了,墨风查了几日后带回消息来,说有人看见七月七日一早有个疯和尚带着一个清秀的公子往西去了,一路走还一路念叨着什么,疯疯癫癫的,那公子倒是一脸的平和,看上去是个读书人,却执迷不悟的跟着那疯和尚一路去了,有人叫他都不应一声。
黛玉心知这是必然的结果,想着宝玉那样的人留在那样的家里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去了的好。一时又想起当初自己说气话,一说要死时,他就说,你死了,我去做和尚。
今日想起这话,又觉得十分的可笑。自己倒是遇见了水溶这样的人,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地,病根儿也去了,还怀了孩子,而他反而真的出家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一天天过去。在快乐幸福的人心中,它是那样的快,而在焦虑悲伤的人心中,它又是那样的慢。这个夏末的时光,焦灼急躁的李清芬和悲痛绝望的宝钗一样,几乎是数着时辰过日子。
终于等来了下嫁状的这日,李清芬一大早便起床叫了丫头宝珠儿进来服侍,一边梳洗一边问道:“宝珠儿,前院可有什么动静了么?”
宝珠一边笑着一边回道:“回姑娘,老爷一大早就起来了,大发了大公子和两个相公一起去北静王府送嫁妆。前面院子里可热闹了。夫人和少奶奶刚才还叫人过来看小姐起床了没有呢,若是起来了就请到前面去瞧瞧呢。”
李清芬听了这话,便觉得心满意足,因淡淡的笑道:“不必了。有父母和哥嫂为我操持,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宝珠儿忙讨好的说道:“姑娘是有福之人,有父母哥嫂操持婚事,还有个娘娘做姐姐。天下之人能比得过姑娘的,也没几个了。听说咱们家的娘娘明儿就要回来了。莫不是专程为了姑娘的婚事回来的吧?”
李清芬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娘娘是什么人?我又算得上个什么?这婚事如何能决定皇上和娘娘该留该回呢?”
宝珠儿笑道:“姑娘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呢!之前咱们家娘娘没进宫的时候,最疼姑娘了。如今娘娘在宫里,一年到头的也见不到姑娘一面,如今姑娘要出嫁了,想来娘娘也是十分欢喜的。再说了,纵然姑娘分位不够,不能使皇上和娘娘回京,不还有北静王爷呢嘛?王爷军功累累,身份显赫。又是皇上的亲外甥。哪有外甥成婚,舅舅不来道贺的道理呢?”
李清芬心里虽然欢喜,但却不好露在脸上,忙敛了笑,低声斥道:“你少胡说罢。以后进了那边王府的门,你这张嘴上也要多个把门儿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定要想清楚再开口。要知道祸从口出,你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别人不说你是有口无心,反倒说是我挑唆了你胡说八道呢!”
宝珠听了这话,忙福身说道:“是,姑娘的教诲奴婢谨记在心。”
李清芬看着镜子里自己华丽的装束,若有所思,又问:“凤冠吉服都准备妥当了么?拿来给我瞧瞧。”
宝珠听了,忙道:“早就准备妥当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来验看。”
李清芬点头,心里却暗暗地恨着,纵然三日之后自己坐着八抬大轿进北静王府的大门,但婚礼上也是没有拜天地这一项的。不过是进门后直接抬进偏院,等着前面的酒席散后王爷过来歇息罢了。
一个姑娘家,一辈子一次的婚事,连天地高堂都不用拜,又算是什么婚事呢?
想到这些,李清芬便不自觉的拧紧了手中的帕子,葱管儿似的手指被勒的雪白发青都没觉得。还是宝珠端着吉服凤冠进来看见了,上前提醒她才觉得,原来手指已经疼的麻木,略动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宝珠忙拿了帕子抱住李清芬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心疼的问道:“姑娘,疼不疼?”
李清芬淡然一笑:“不疼。”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疼。
这里主仆二人将点翠镶蓝的凤冠拿起来,在头上比量了比量,放到一旁。然后宝珠又将那身紫红色绣芍药百蝶的吉服展开,在李清芬的身上比量了一番。
侧妃的吉服不能犯了正妃的大红色,而李清芬偏生又不喜欢桃红玫红或橘红等颜色,李夫人只得精心挑选了一匹比大红略暗了几分颜色的紫红色的宫缎,又找了心灵手巧的绣娘专门在上面绣了鲜艳的芍药花。
牡丹乃正妃所用之纹案,侧妃也是不准用的。
芍药花形似牡丹,花朵鲜艳,形状饱满圆润,看上去与牡丹一般无二。然而,牡丹的茎为木质,落叶后地上部分不枯死;芍药的茎为草质,落叶后地上部分枯死。正因如此,牡丹又叫“木芍药”,芍药又名“没骨花”。
牡丹的花都是独朵顶生,花型大;芍药的花则是一朵或数朵顶生并腋生,花型亦较牡丹略小。牡丹在暮春三月开花,芍药在春末夏初开花,故有“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朝看芍药”之说。
女人如花,有品级的女人更是以花自喻。所以从后宫到民间,女子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花卉相伴。
这嫁娶之吉服乃决定女孩子一辈子幸福与否的大事,自然也十分的讲究。
同样是嫁给郡王,这‘妃’之称呼前多了一个‘侧’字,便大不相同。
李清芬看着长长的穿衣镜中自己身上鲜艳的霞帔,上面五彩蝴蝶和芍药花交相辉映,映衬着她芙蓉秀面鲜艳润泽,低头看裙角上精致的榴开百子,缠绵在福寿不到头的纹样中,心底却是百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