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欣欣向荣的春天似乎已经到了最美丽的日子,白日已经渐渐变长了,而且越来越温暖,太阳照在人们身上,似乎有了初夏的感觉。落英山庄的庄丁们,此时却在辛苦地忙碌着,他们要趁着春还在,将山庄的每个地方都种上鲜艳的花朵。说来都觉得奇怪,一个地方有了水,就有了灵秀之气,而一个地方若是有了花花草草,就有了勃勃的生气。
阿福站在窗前,像穗一样,他也在自己的窗台上摆了一盆山茶花。五月天,风就像夹着肥料一样,不但催发了所有的花蕾,而且让每朵花都旺盛地开着。阿福呆呆地看着那盆山茶花,殷红殷红的山茶,开得那样肆意,多得数不清的花瓣,却也红得那样纯粹。他想到了穗,她的人生也像这怒放的山茶花一样,纯粹却浓烈。她可以那样的娇媚,插一朵山花在自己的鬓边;她也可以那样的无畏,决绝地向伤害了她的人报复;她还可以那样的无助,呆呆地看着她曾经信任的人。阿福觉得穗很勇敢,她可以笑着面对慕容武和他的落英十三骑;阿福又觉得穗狠心,她可以头也不会地离开楼禧恩,拒绝任何人的帮忙;阿福也觉得穗很聪明,她能够利用所有人的弱点作为自己的武器。阿福看着面前的山茶花,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穗,她这样一个谜,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够解开,但是在阿福的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个在他面前默默哭泣的穗,坚强却无助。
阿福的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文锦心笑着走了进来,柳眉青黛如远山,眼睛明亮如秋水,双唇不点而丹,聘婷地站在阿福的面前。
阿福看到锦心,不觉微笑着问道:“有事吗,锦心?”
锦心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事情,只是看着今天的天气这样的好,想要你带着我去山下走走。”
阿福抬头看看窗外,风和日丽,明明是雨季,但外面倒有些秋高气爽的味道,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好天气,是应该出去走走。”说着走到了门口,转回头看着屋里的锦心。
锦心微微一笑,跟在了阿福的身边。
落英山庄外,一片桃红柳绿,花团锦簇。锦心跟在阿福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阿福见锦心兴致正高,便也不打扰她,看着锦心倾城的容颜。
“在看什么?”锦心眨眨眼睛,看着阿福问道。
阿福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心情真的很好。”
锦心抿嘴笑了,她随手折了一截柳枝,轻轻地扫着阿福的脖子,而后格格地笑着,“我想,冬天过去了,而春天正是时候。”
阿福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夏天就要到了。”
“真是扫兴。”锦心佯装嗔怪道,“夏天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花花草草都有生气。像这春天,就觉得不论冬天有多么的寒冷,也都不重要了。”
阿福傻傻地点了点头,说道:“春天真好。”
锦心摇了摇头,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不是春天真好,而是有你真好,在你身边,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有生气的,至少知道活着是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
阿福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不在的日子,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锦心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说过嘛,只要春天来了,冬天再冷也会忘记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你会陪在我的身边,对么?”
阿福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你。而且——”阿福想了想说道,“我想,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锦心笑了,笑得那样倾国倾城。阿福突然傻傻地想,古人说的千娇百媚,恐怕就是这样子的。远远传来青草抖动的声音,阿福转头看到远远走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一身浅蓝色外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阿福一愣,转身面对着那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想到那天在灵隐寺外的主仆二人,突然担心起穗来,有些不安地看着远处走来的人。
那人手持折扇,满脸笑意,一双带笑得眼睛看着阿福身边的锦心,而后又看向阿福,走到阿福面前,一抱拳,语气客气地说道:“花庄主一向可好?在下星夜,向您问好。”
阿福也赔以微笑,点了点头,向着星夜抱拳道:“原来是江南合堂的侍卫,失敬失敬。”
星夜的眼睛弯弯的,他转头看着锦心,抱拳施礼道:“锦心小姐您好。”
锦心一愣,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你怎么会认识我?”
星夜看着锦心,恭敬地说道:“星夜早就认识小姐,只是一直没有在小姐面前露面罢了。”
锦心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阿福,没有说话。阿福只是向锦心淡淡一笑,对星夜说道:“不知你这次来到落英山庄,有什么事情吗?难道是穗出了什么事情?”
星夜摇了摇头,笑着对阿福说道:“花庄主放心,穗小姐此时正和我家少爷在一起,一切平安,只是——”星夜转头看着锦心,收住了笑意,认真地说道:“星夜这次前来,是要找锦心小姐。”
“找我?”锦心一脸茫然,她皱了皱眉,看了看阿福,而后又看了看面前的星夜,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星夜面带为难,看了看阿福,又看看四周,有些犹豫地说道:“锦心小姐,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可否与在下单独谈谈。”
锦心疑惑地看着星夜,又看着阿福,便对星夜说道:“我想有什么事情你大可以在这里说。”她转头看了阿福一眼,说道,“砚浓可以在这里听的,况且有什么事情我还需要他给我出出主意。”
星夜点了点头,向阿福一笑,而后又对锦心说道:“既然小姐愿意,此时大可以对花庄主言明,只是此处恐怕不宜讲话,不知道有没有一处僻静的地方,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星夜须防隔墙有耳。”
锦心转头看着阿福,示意由其做主。阿福便向锦心淡淡一笑,对星夜说道:“既然这样,恐怕山庄里人多口杂,还是在庄外详谈吧,山上有一处清泉瀑布,人迹罕至,况且又有瀑布水声环绕,应该可以一谈。”
星夜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花庄主,请您前方带路。”
山顶,空气清凉,山下虽然桃柳夭夭,山顶上却是刚刚由一阵春风吹过。数丈高的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水声隆隆,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锦心站在星夜面前,问道:“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了。”
星夜点了点头,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锦囊,没有打开,只是抓着锦囊的带子,慢慢说道:“不知道先逝的花老庄主有没有向小姐说过您的身世?”
锦心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被阿福不着痕迹地拦住,笑着说道:“家父倒是向锦心提过一些事情,但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你今日前来有什么联系。”
星夜看了阿福一眼,轻轻扯出了笑意,他对阿福说道:“花庄主,星夜这次的确是有要事前来,还请您不要诸多顾虑。”说着,他将锦囊中打开,从中拿出一枚玉佩,羊脂一般细腻光滑,星夜把它摆到了锦心面前,“小姐,这是玉佩是一枚连心锁,但只是其中一半,我想另一半应该是在小姐那里吧。”
锦心从阿福手中接过玉佩,将它放到掌心中,仔细地看了看,而后从脖子上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佩,将两枚玉佩合到一起,一枚连心锁完整无缺。她将手中的连心锁递给阿福,眼里满含询问。阿福接过连心锁,仔细端详着,细白的玉锁雕琢得精巧细致,令阿福感到不解的是胭脂大小的玉锁上面竟然雕刻着一条在天的飞龙。锦心身上的这枚玉佩是她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从来没有摘下过,看得多了,阿福反而没有在意玉佩上的纹饰,今天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突然觉得满是蹊跷。
星夜不慌不忙地对锦心说道:“这枚连心锁本是皇家之物,上面雕刻着一只五爪金龙,一半在小姐这里,另一半在我家主人那里,只为有朝一日,作为相认的凭证。”
“相认?”锦心重复道。
星夜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想这件事情花老庄主不会没有告诉小姐吧。”
锦心点了点头说道:“花伯伯的确说过,难道将这连心锁交给我就是你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
星夜摇了摇头,他慢慢地从衣袋里面掏出一个封着印的竹筒,递到了锦心面前,说道:“我想这个东西,需要小姐亲自打开。”
锦心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阿福,而此时阿福正在笑着向她点头,锦心随即会意。她接过星夜手中的竹筒,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封小小的卷轴,她打开卷轴,白色的丝绢上面赫然印着一枚皇家的御印,然而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锦心不解地看了看星夜,便转身将卷轴交给了身边的阿福。
“这是皇家的御玺,星夜这次前来是要请锦心小姐随我去一趟京城。”星夜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些关于小姐的事情,星夜在此不便明言,所以小姐到京城的时候,我家主人自会交待。”
“这——”锦心有些犹豫,她看了看阿福。
“好的,我想锦心是一定会和你同去的。”阿福爽快地回答。
星夜一笑,说道:“这便好了。”他看着锦心说道,“临行之前,我家老爷曾经交代,若是小姐同意前去京城,便是希望小姐能够尽快动身。”
“好的。”阿福笑着对星夜说道。锦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身边的阿福,似乎在这个时候,或是更多的时间里面,她都是希望阿福能够将所有的事情做好,而自己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行了,哪怕是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京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长年住在京城的人总是有一种优越感的,这种优越感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却是因为生在这里而不知不觉感染到的。所以天子脚下的小民们,总会觉得自己就是整个江湖地位最尊贵的人,这种自我的感觉好像从他们刚刚睁开眼睛看着京城的繁花似锦的时候,就已经被种在了心里。在京城生活的人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抬抬眼,看看外面,不论看见了什么,他们总是会撇一撇嘴的。
所以高升老店的伙计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从出生便生活在这天子脚下的店铺伙计,此时正在斜斜地翻着眼睛,看着店铺门外的人来人往,时不时地撇撇嘴,又或是用肩膀上挂着的毛巾甩着空荡荡的桌面。他突然听到楼上响起了脚步声音,便抬起头,看着楼上走下来的两个人,而后他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东家,您要出去呀?”他此时已经少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从楼上下来的那位男子身边。
“出去走走。”那男人回答得简短,而后对伙计挥了挥手说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先歇着吧,这阵子生意不忙,一会儿生意忙了,就要跑前跑后了。”
“谢东家,谢东家。”那伙计笑得眉飞色舞,连忙识趣地离开了。
大堂里,只剩下刚刚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个人——楼禧恩和穗。
穗看着伙计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本来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但是我想还是下一次吧。”
“我会替你问候他的。”禧恩点了点头说道。
穗看了看周围,说道:“星夜呢?应该让他陪你一起去,这样我还放心一些。”
禧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去见个人,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穗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也是,但我总是希望星夜跟在你的身边,这样我便会觉得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