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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祸了。
又闯祸了。
骆青把手按在实验室的门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努力地扬起头,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子,小声对自己说:工作、工作。
在推开大门的瞬间,他调整出温和而亲切的笑容,大声对整个教室说:“下午好,抱歉我迟到了。”
二十四双颇含兴味的眼睛像是捕捉到了猎物,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年轻的老师,仿佛是初次见面般仔细参观。说起来,这个老师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呢?明明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但如果他的胸前没有佩戴教师专用校徽的话,别说会被当成大学生,误认为高中生也有可能。
骆青倒也不是长得很孩子气,明明是清清爽爽的青年嘛,偏偏说不出他到底是哪里透露出那无邪的气息,当他受惊后看着人时,神情就像是个小孩。这个男人这么大了,却还没有学会怎样成熟和显示威严,看他面对许多学生时那茫然局促的表情,就可以知道。
骆青走到讲台边上,把讲义放下,习惯性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在生物教研室处理事情,耽误了上课,对不起。”
学生都小声地笑了,骆青在听到那笑声的时候,脚步开始变得有些迟疑。为什么会有不祥的预感呢?
在骆青没来得及想明白前,学生A大声问:“老师,听说生物教研组长给你开了一个上午小灶,真的吗?”
骆青一惊,脱口而出:“呃……你、你们知道啦。”
一阵大笑声过后,学生B举起手:“老师,教研组长漂亮吗?”
骆青停顿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说话!”
学生C一拍桌子:“老师,听说你留长头发被严厉批评了,会不会剪掉?”
骆青喃喃地说:“怎么这样……”他不自觉地又倒退两步。
学生D站起来:“听说组长咆哮着说,很想给老师一个处分,不是假的吧?我记得,如果教师上课迟到的话,也算是教学事故的。那么我们去举报你因为被处分而迟到,两个处分可以累加给我们看吗?”
骆青不自觉地开始喃喃自语:“太、太过……”一时间,他无法说下去了,被教室里一双双恶作剧的眼睛盯到抬不起头。学生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提问呢?而且问题就像潮水般全涌了过来,都快形成海啸了。
学生E坐在学生D的后面,她吃吃地笑着,继续问:“老师会被吼的理由,是因为你把实验用蜘蛛分格装箱拿到教务科后,向欧阳老师借了本书就走,而把箱子忘在墙角的缘故,是这样吗?”
骆青大惊,手里的讲义几乎滑掉:“为、为什么你们连这个都知道?!”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为什么看到教室的上空满是问号,而且快要撑破教室了呢?
台下终于无可抑制地大笑了,学生F笑着大叫:“老师太奸诈了!竟然跟领导解释说蜘蛛是实验用的生物!我们怎么不记得你给我们讲过关于蜘蛛的实验课呢?”F灵巧地用手在桌面一撑,脱兔般地闪到讲台前,抓住还提在骆青右手的箱子,“给我们看看嘛,蜘蛛!”
骆青正在困惑之际,感觉到有人在死命地拽自己手里的箱子,他愣了一秒钟,突然醒过神大叫道:“不、不行啦!”他死命抱住箱子,拼命转身躲避,“这个不是教学用具啦!”
“有什么关系,看看而已!”F死死地抓住箱子不肯放手,几乎把老师抱进怀里了,“交出来嘛!”
“不要!”
“交出来嘛!”
“不要!”
“到底有什么不能给我们看的东西啊?”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吧……不要就是不要!”
他们在讲台上拉锯战,台下的学生笑得喘不过气来。惟有学生G是好样的,在第一排纹丝不动,一脸严肃望着他的老师,然后伸手去拉骆青的衣角:“老师,我也有问题。”
听到提问,骆青顿时觉得有些头晕,他闭了闭眼睛,手还是不肯松劲:“什、什么事?”
“听说你很受女教师的欢迎,是吗?”
“没有这种事情啊!”
“没有这种事情?”学生G不为骆青的辩驳所动,严肃地说:“难道这条消息也是假的吗?”
骆青只顾着和F较力,费力地问:“什么?”
“就是。”学生G站起来,往前一探身,凑到骆青耳边、猛地大声说,“你和欧阳老师在谈恋爱的事情啊!”
说时迟那时快,在骆青的耳朵被大叫击穿的瞬间,学生F的手臂拎过箱子,小小藤箱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然后啪的一声就此开盖——
骆青当场石化。
里面的东西天女散花般掉了出来。昨天从欧阳老师手里借的书也在其中,老大的标题落进大家的眼里。
标题是——《如何建立男人的威信》。
学生轰一声狂笑起来,而教室的门也在此时砰的一声打开。
生物教研组长站在门外,怒目看着里面:“骆老师,出来一下。”
林****上——
“骆老师,不是我要说你。”
“不,都……是我不好。”
“年青人莽撞点不是不能原谅,但你说你最近做的是什么事情呢?”
“是,是的。”
“让课堂纪律差成那样子,还把装了蜘蛛那种东西的箱子乱放……你自己说这是什么问题?”
“对不起。”
“算你运气好!没出大娄子,事情就被发现了。否则这次怎么收场。嗯?”
“……”
教研组长叹了口气,感觉话说重了,望向身边垂下头的青年,放柔了音调:“你好歹也改一改啊。”骆青是个好孩子;但是这孩子毛躁的程度也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下午没有课的话,去向那个昨天被蜘蛛吓昏的女孩子道歉吧。”
骆青低声说:“我是打算下午去道歉的。”
教研组长从烟盒里取出枝烟,在掌心里敲了敲:“是啊。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
骆青愣了愣,抬头问:“昨晚去楼上开电源的,是老师吗?”
教研组长准备点烟的手停了:“你不认识那个叫苏念念的女孩子?”
“啊?”骆青茫然地问,“苏念念……我的学生吗?抱歉,我的记忆不是太好……”
“谁是你的学生?!”教研组长觉得肝火又开始上升,“你出门进门就从来没遇到过她吗?她就住在你家隔壁!是苏老师家的小孩嘛!因为昨天受惊过度,今天好像都没有去上课。”
“……”骆青又是一愣,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隔壁?”他突然兴奋起来,“太好了!我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找那女孩子呢,竟然可以这么巧!”
看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教研组长只觉一阵无力。她捂住额头,喃喃地说:“你这个人,眼睛长在天上吗?”
“啊?哈哈。”骆青没有领会话中含义地笑了,“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点对苏——那女孩子叫苏念念对吧?对她道歉。组长,我可以现在去吗?”
“去!今天下午,我不想再看到你。”教研组长无力地挥挥手,不再看骆青——好歹我花了一个上午教导你,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沉痛点啊?
骆青无忧无虑的声音,在耳边格外响亮:“那么组长,我先走了。”
这个家伙的记性,早晚被猪吃光。
教研组长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喂,骆青。”
骆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啊?”
“你还是要活在这个社会里的,虽然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
“啊?”
教研组长又是一阵停顿,本来不想再说下去,可凭着直觉,她知道骆青还耐心地等在前面:“你不可以连邻居是谁都不知道的,你也不可以把自己关起来的。”
教研组长撩了撩垂在耳边的发丝:“你不能总是觉得,不认识邻居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啊!”终于还是抬起了头,她诚恳地看向骆青。
“……”骆青没有说话,眼中罕见地滑过一丝伤感、迟疑和迷茫。他稍微欠身致谢,继续向前走。
风被树木阻挡,到面前的时候却变成了绕指柔。它们缠绕在骆青的身边,把他略长的头发吹乱了。
教研组长望着骆青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抱歉,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她低声说:“啊,我原来是这样的残忍。”是啊,为什么要挑出他的弱点?为什么要指出他与交际这个词汇的格格不入?我的话一定伤到那孩子了吧,他走得那样落寞……
她悲伤地轻声说:“对不起,骆青。”
骆青垂着头,若有所思地走着。一向快活的娃娃脸,此刻却被凝重和忧思占据。
心头的痛处被戳中了,而且是用那样犀利而冷酷、一针见血的方式。
“哪,哪来的寒风?”骆青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抱了抱肩膀,一步步地慢慢向前挪,“……”
他若有所思地微张开嘴,老半天才低声说:“好难过哦。”他是真的很烦恼,因为确实因为教研组长的话而烦恼、忧伤了。
你不能总是觉得,不认识邻居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啊!
骆青悲伤而郁闷地望向天空。“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已经想得头有点晕了,“算、算了。”他叹了口气,“从小就觉得语言表达很棘手……虽然无法理解组长想说什么,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是,我总不能去问她,这句话该怎么解释吧?”
最后又思考了一次,骆青轻声低语:“她是想告诉我,去认识邻居是件可怕的事情吗?”
……
“哈哈,是吗?”骆青笑着伸展手臂,“走吧!去道歉!”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骆青看了一眼自己的家。“我家的隔壁,对门……好,就是这家了。”他按下了门铃,门铃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还好不是三户一楼,否则,“‘隔壁’是哪个门”这个问题又得仔细考虑了,究竟旁边才是隔壁、还是对面的门也被统称在“隔壁”这个称呼也都是需要注意的事情……骆青再按了下门铃,清脆的铃声和先前的响成一片,“咦?没有人吗?”
侧耳倾听,依稀听到门里面有什么在地面上慢吞吞地移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中间杂着娇慵的少女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藐……你很讨厌呢,自己带钥匙不可以的吗?”
随后门锁哒的一声开了,拖鞋踢踏着又往远处走去,“外面铁门没锁,自己进来就好。”
“好的……打扰了。”骆青不安地说,迈开步子。这个叫做苏念念的少女在生气吗?她的态度不是很友好呢。
他拉开门,看见一名短发少女背对着自己、站在茶几的前面,拿起杯子饮水,稍后惬意地叹了口气。
呃……她穿的是睡衣啊……
骆青不自在地转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打破沉默,他明知故问地问:“进来要换鞋吗?”
骆青从来不知道,他的声音有这么大的魔力!他的话刚出口,少女的所有动作就凝固了。
“……”
“啊……那个……不好意思……”骆青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只好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你……我……运气都……不好……恰巧都碰到……当然主要还是我……当然我……”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只能等待对方发落。
因为少女持续着没有回答,骆青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转开了眼,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打量,电视的声音很大、正在播放《新闻重播》。
说起来,这个新闻他昨天也听过。骆青回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新闻,报道说的是市内有抢劫者正流窜作案,而且犯罪者胆大包天、专挑别人家里只有孩童或单身弱女子的状况下手,而且已经得手了好几次,但警方一直都没有办法把犯罪者逮捕归案,所以市民都在愤怒地指责警方。
电视里抗议的市民正在大声吵嚷:“歹徒都可以悠哉闲哉地敲门进来,抢了东西就走吗?!这样蠢的歹徒都逮不到,为什么我们还要纳税?”
“喝,这么蠢的歹徒在你家都能抢到东西,那你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啊?”
“你说什么?!”
之后,是现场火暴的争斗。听着那个,骆青笑了笑。他很难想像,一个歹徒竟然像自己这样敲了敲门,然后进到别人的家里,还像自己这样说声“打扰了”,再对着像眼前的少女这般的女子斯文地交谈,最后还请对方把钱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混乱场景啊?
很奇怪呢。骆青无意中看到少女紧握的手随着电视里的声音而微微颤动,她到底怎么了?如果不是少女开口问他,他这种没礼貌地盯住别人的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女轻声地问。
“目的?”骆青茫然地重复,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既然来到你家,目的当然就是……你和我都知道的目的呀。哈、哈、哈哈。”连他自己都觉得笑得实在很古怪。
少女的肩膀奇怪地抽搐了:“这种事情,你竟然还可以用这种口气来说?!”
“啊?”骆青向前走了半步,“你的身体没问题吧!别担心,我很快的。”
“……”少女猛地回头,受惊地望向骆青,而她的手则神经质地抓住了水杯。
骆青看着她愤怒又惊惧的目光,吓得一时间不敢说话:“那、那个,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伤害的话,我会负责任的。”虽然并不记得昨天的那批蜘蛛里有狼蛛之类的毒蜘蛛,但如果她要去医院做处理的话,医疗费他当然会付。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上已经升起熊熊怒火,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强盗!滚出去!”同时,她手里的杯子没头没脑地朝着骆青猛砸过来!杯子里的水像帘子般地泼过来,凶猛地扑向骆青的新外衣。骆青还没反应过来,少女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折叠椅,只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勇敢地挥舞着椅子冲了上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滚出去!”
骆青当即吃了两记敲。不是吧?她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我……”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少女不停地大声说,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地挥着折叠椅,把骆青赶出门后,她立刻甩上大门。
砰!那响亮的声音把整栋楼都震动了。
“啊……”骆青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过了两分钟,他拍拍身上的灰,缓慢地站起来,“好痛。我……很讨厌吗?”他低声地说,沉痛地低下头。
“这就没办法了,虽然很想对她道歉。”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家。怎么会这样呢?骆青苦恼地叹了口气,只觉近来人事如此不如意。
咦……骆青停住脚步。
他看到在楼道上放置的那盆仙人掌,上面结了白色的网。网像丝絮般被风吹得微微摇摆,上面的线条错综有致,或疏或密,纤细却又柔韧。
蜘蛛网啊。
也许只用网来形容它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人类的世界里,有鱼网,也有球网,但比起那些单调的、一成不变的网,这蜘蛛网缠绕别致、纠缠奇妙,用平凡无奇的蜘蛛丝画出了一道道不可思议的完美、柔和的线条,实在是太伟大了!
“真漂亮。”看到网,骆青忘记了刚才的打击,他把手搭在平台上,尽量靠近观察那个网,“这个是被单网吗?”
不同蜘蛛编织的网,大小形状和网眼都不同。眼前这个网的主人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实在无法判断网的种类。骆青凝视着那精巧的蜘蛛网,忍不住赞叹:“了不起……”
想来,蜘蛛也许是最懂得“适应”的生物。它只要有一个角落、一个立足点,便能织成属于自己的世界。如果有牢固的三面墙壁做依托,当然很好;但即使依靠的,是造型并不如意的仙人掌,也一样能巧妙地找到好的挂点。
“……”骆青苦笑了一声,把手托住腮帮,“我也许还不如你会生活呢。”他偏着头数着网洞,“做只蜘蛛好像也不错啊,整天待在网里,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用考虑。不用去做其他。”骆青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蜘蛛网的边际,叹了口气,“可惜,我好像却是网里的小虫……”
“在网里面挣扎来挣扎去,想走又不能走、总脱不开身……搅得网都乱了,但还是撕不破。”骆青低声说。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透过仙人掌,望向不知道哪个方向,犹带着孩童气韵的唇无意识地抿在一起。
“这张网啊……”骆青轻轻说。
“这张网啊……”旁边有人淡淡说。
……
……
……
啊!刚刚才被教训、说没有为人师长的风范,却马上就被人听到了无聊的自言自语了吗?
“啊!”骆青一下子站直了身,却差点撞到站在身后的人,“对不起!”
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因为骆青的动作而后退,她问:“变形记?”
“变形记……的事情……”骆青怔怔地重复,“我和他有区别吧?”随即意识到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你全听到了?”
对方的语调仍然很平淡:“关于你是一只虫的事情?”
“我并不是。”骆青低声说,然后抬起头,却在看到对方长相的时候,彻底愣住。他仔细看了看眼前少女懒散的面庞,然后去看苏家依然紧紧闭合的大门,用手指了指少女,又去指门。
“你不像虫子。”少女盯住他,“张开嘴一开一合、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反而更像缺少氧气、被抛上岸的金鱼。”
骆青努力了半天,到底还是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用手在那边指啊指的。
少女依然淡淡地说:“你是想问,苏念念为什么能够不开门,就能站在你的身后、听你说‘我其实是只虫子’的真相吗?”
骆青点了点头。
少女继续淡淡地说:“因为我不是苏念念,我当然不可能站在大门里面。如果我在房间里,苏念念要怎样打电话给我,叫我回来收拾你?”
骆青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少女又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苏念念要我来收拾你吗?”
骆青点了点头。样子很傻。
少女说:“因为她本来是打算留门、等我回家的,但是你却走进了那个门里,而且在少女不曾穿整齐衣服的时候。再加上,电视正在报道闯空门的强盗。”
“……”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的骆青:“你很想知道她不找警察,而是找我来收拾你的理由吧?”
“……”
“因为她连警察局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家长又不在家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虽然住在这个学校,却不认得周围的人。”少女的唇边扯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笑,“跟你一样。”
骆青深呼吸了一次,终于能够出声:“如果我对苏念念有不轨的念头,你不为她叫警察来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竟莫名其妙地有点难为情。
“如果你是不轨之人,你就不要站在这里看蜘蛛网。”少女一脸“你真无聊”的表情,“何况,我不认为你会智障到进邻居的家抢劫。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仔细看了骆青一眼,“你是兔子吗?”
“不是。”
少女听到骆青诚恳的回答,脸上飞快地闪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她偏开头不去看骆青,“你若是想为蜘蛛的事情道歉,就不必了。”
“实在不好意思。”骆青讷讷说,想起了什么,“啊,苏念念不认识我,你……”
“苏藐藐。”
“苏藐藐认识我?”
苏藐藐看着骆青:“你是住在隔壁的生物老师,今年二十五岁,对生物教师这个职业不满意,想要去做聋哑学校的管理人员。但你的父母是这个学校的老教师,听说了你的打算后痛骂了你一通,气得现在还在外地旅游。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地来学校当老师。刚开始的时候你很郁闷,每天都会说:‘为什么生命如此残酷’。”
有没有搞错,这种丢脸的事情她都知道?骆青倒退了两步,脸腾地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
“……”苏藐藐看着骆青,“你脸红什么?以为我在暗恋你吗?”
骆青一惊,嗫嚅着说:“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不是、逗号、这个意思’?”苏藐藐缓缓地踏进一步,“你敢说你一点也没怀疑过?你不认识隔壁的人,隔壁的苏念念也不认识你,你敢说你不惊讶于我居然知道你这许多的事情吗?一点惊讶都没有?”
“并,没有,这种事情。”骆青退了半步,随即发现:走廊实在是窄了一点。
苏藐藐又向前走了一步:“哪种事情?”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睛实在很漂亮。但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蒙了一层雾似的,那样迷蒙而恍惚,像是幽深的湖水,让人禁不住想要看得更深一点、更深一点……
轰一声,骆青的脸在上一秒还只是狼狈的浅红,下一秒就一点征兆都没有地从耳根完整深红到脖颈:“我……告辞了!”
非常明确地看到了这个变化过程,苏藐藐微微地一怔,搞什么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个青年竟然给她这种反应……欺负老实人,到底有没有罪啊?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有阻拦匆忙地逃跑的骆青。听到他再次结巴地说:“请代我向苏念念致歉。”
她也不回头,只用眼角扫过身后的青年:“哼。”
在随便转头的同时,苏藐藐发现前方一个娇小的影子正好挡住了楼上窗格泄出的阳光。苏藐藐抬起头,看到一只全身乌黑闪亮的猫正站在上面一层的楼梯扶手上,它正用一双近似金黄的眼睛凝视着她。
这只猫她认识。而它当然比邻居的青年教师更有趣。因为它恰巧正是苏念念那只爱逃跑的猫。
苏藐藐与猫对视,眼神冷冷的,她一直怀疑它正在和楼下那家人的小狗谈恋爱。
这两只阿猫阿狗,每天只要见了面,总是热烈地望着彼此,然后拼命挣扎出主人的手,要和对方接触,还过分到只要有机会就会抱在一起、又咬又抓,不把爪子深入对方的肌肤亲密接触,就永远不甘心。这次,这个家伙逃跑了三天,起因也是听到小狗在楼下狂叫,它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虽然听见身后的骆青在开门,但现在,苏藐藐已经没有任何看他的兴趣了,她看向猫:“你居然还敢瞪我?”
“啊?”骆青一惊,听到那少女在只有两人的楼道里,用威胁的口气冷冷说话。“我不敢……”
话没说完,只听少女一声厉喝:“给我下来!”骆青猛一惊,手下意识把门一推,却看见一条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他的家。“……啊?”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想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紧接着,门被大大推开,旁边的人毫不迟疑跨进了骆青的家门:“出来!看你再往哪里逃!”
“那个……”骆青迟疑着,不太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不过,他渐渐还是可以了解一件事情:有个女孩子没有经过报告,已经贸然地进了单身汉的家里。
“你以为你能逃一辈子吗?”苏藐藐不愠不火地说,无视杂乱地堆了一地书的客厅,只望向左边的一道内门,带着不被外物打动的坚韧神情走过去,“出来。”
骆青大吃一惊:“啊,等一下!”他刚想伸手阻拦,可惜,门已经被推开了。
而房间的气氛异常诡异。房间漆黑无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黑暗房间里,摆着许多许多的木板,在上面固定了各种形状的蜘蛛网,感觉非常怪异。一阵阴风从里面缓缓透出,好像还带着海风的腥味。
当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紧接着,那猫一溜烟似的又窜了出去。
“真是的。”苏藐藐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我进来没脱鞋,要帮忙擦地板吗?”
骆青慌忙过去,把这个房间的门关上: “怎么能叫你做打扫呢?”
沉默片刻,苏藐藐忽然说了句:“我知道了。”
“啊?”
“你之所以对父母妥协,来做你并不适合的老师,”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骆青,“是因为你私下里还有隐藏职业吧。”
仔细打量面前还是很稚气的青年。苏藐藐肯定地说:“因为你其实是个男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