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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青把蛛巢收好,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点傻。他抬起头,笑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了!”
“也没什么……”苏藐藐爱理不理地回答,看向葛老头,“这么早就收摊?”
葛老头不理苏藐藐,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到袋子里,扛在背上就要走。
“啊!等一下!”骆青急切地说,拦住葛老头的去路,“也谢谢您给了我这么好的网!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请你们三位吃饭吗?”他诚恳地望着其他三个人。
“臭小子!还不知足,还想从我这里挖网的消息?”葛老头的声音闷闷的,像在生气。
“啊?”骆青怔了怔,嗫嚅着说,“不是的……只是……想请您吃饭而已……因为感激……”他满足地笑了,“今天我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很知足了。”
“哼,什么收获?!不是臭丫头搅局的话,我根本就不想给你!”葛老头愤愤地说。
骆青摸了摸头:“哈哈,所以,都要感谢。因为一直以来,都承蒙您的照顾。”
“我哪有照顾你?!笨小子!”葛老头嘟嘟囔囔地朝花鸟市场深处走去。
“那个……”
话没说完,前面传来一声吼——“走啊!我要吃羊肉泡馍!请不请!”
“是!”骆青转眼看苏家的女孩子,抱歉地一笑,“去风味饭店可以吗?”
苏念念笑了:“谢谢你。”她用力地抓紧了同胞姐妹,及时制止了苏藐藐的脚步。苏念念拽着姐姐跟上骆青,然后小声地和苏藐藐咬耳朵:“喂,你不可以走的。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和两个大男人去吃饭吗?”
“你可以不去啊。你又不喜欢羊肉泡馍。”
“开玩笑!为什么不去?那个摊主伯伯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感觉,吃了饭就会走人的,到那时候就剩下骆老师一、个、人了!”
苏藐藐叹了口气:“那我更不该去了吧?”
“你不去,我会不好意思。”
“你都没发觉,我去的话也很不妥吗?”
“啊?有什么不妥?”
苏藐藐大大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叹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才好,为什么你连电视剧都不看呢?”
开在花鸟市场深处的马氏风味饭店,洋溢着热腾腾的香气,激起人最原始的食欲。这里并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里面拥挤而嘈杂,桌子也黑黑的透露出油光。
苏家的双子星一坐下来,就引来了周围好奇的目光。粗犷的男人肆无忌惮地看着这一桌,然后低声地嘀咕了些什么,最后开始拍案大笑。
骆青有些抱歉:“对不起,两位还能习惯吗?”
“啊,没问题,只是味道有点重了。”苏藐藐礼貌地说,然后把窗子推开,“苏念念不太禁得起人多的地方。”
葛老头冲着店员叫:“三斤白干,一个羊头。然后四碗泡馍、四碗杂碎汤!”
“三、三斤白干?”骆青结巴地问。
葛老头眼一瞪:“你请不起?”
“不……但是三斤……”
“没劲。”葛老头瞪了骆青,又斜着看苏藐藐,“你这个丫头也没劲。”
“嗯?”
“你的妹子都这么大的人了,用得着你照看吗?连开不开窗户这种小事,都要你来做,真没劲!”
苏藐藐撇了撇嘴:“我也没办法。苏念念至今没学会怎么独立。”
苏念念拿开捂住口鼻的手帕,说了句:“太过分了!”说完,她又赶紧捂住口鼻。
“拿下来。”苏藐藐拉掉手帕,“和你说多少次了,别做失礼的事情。”
葛老头哼了声:“不能自立?就是会折腾人。”他指了指骆青,又指了指苏念念,“你、还有你,早晚有你们好看的!”
苏藐藐赞同地点头:“没错。”
“啊?”骆青不解地抬起头,冷不防老头一只大手摸过来,在骆青的头上一拍,“你还收集网呢!小心将来缠死你!现在当蛛网好玩,以后你可要小心在网里折腾!你今天怎么看虫子在网里挣扎,以后可能就轮到你自己了!”
“啊?”骆青茫然地问。
要的菜端了上来。葛老头停了口,斟了碗酒喝,接着碗一放,他喷着酒气训骆青:“人家笑你,你没长了舌头骂回去?拿石头砸你,你不躲?!嘿!为什么他们不砸烂你的头!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一点血性也没有?总是怕跟人争、怕跟人说,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被缠死在人的话里头!”
“我……”骆青低下了头,“我确实个性……”
葛老头又是接连几碗酒灌下去:“你不改了这个性,你不要再找我要网!参不透这世道原本也是一张网,你还看哪门子的网!”老头咬了两颗松子,开始大声唱道:“我本梁山好汉,奈何招——招——”还站起身来,“分明好高俅那一张网——”
声惊四座,骆青瞬间红了脸,赶紧去扶葛老头,然后冲着周围说:“对不住!”
苏藐藐用勺子舀了一勺香味四溢的杂碎汤:“唔,好喝。”
苏念念推了把苏藐藐:“伯伯这么快已经喝醉了吗?劝劝他吧,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你好好听他说才是真的。”苏藐藐也懒得跟笨蛋解释,又舀了一勺汤,“泡馍,是撕进汤里吗?”
那边,葛老头被骆青好歹按回椅子,赤红了脸、继续说话:“也怪不了你。你还这么年轻。我当年和你一样傻,只觉得人人都是人模狗样,年纪大了再看,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道也只不过是一张网!”
然后,老头子一把圈过骆青的脖子,不由分说就往骆青的嘴里灌酒,“你怎么就和我一样啊?”老眼里滴下泪来,“今天有臭丫头用手挡了砸你的石头,明天再有这样的事情谁帮你挡?你又不像那边那个不晓得自立的丫头命好,没有时时照看你的好姐妹!若不能娶到贤妻,你怕你不早早被网缠得干脆,怕你不被吃得轻松!”
骆青身不由己,连呛下几大口酒:“唔!”
“你倒说,你娶不娶得到贤妻呀?!”葛老头重重一挥手,推得骆青身子一倾。眼看要撞到桌子,苏念念惊叫了声,伸出手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她决定好之前,苏藐藐已经扶住了骆青,“小心。”随即,她又松开了手。
苏藐藐再看了眼骆青,又看葛老头。两个人都是摇头晃脑地正往另一张桌子上撞。
呼,本来以为,历练多的人一定会喝酒,看来也不是这样。苏藐藐想着,想拿勺子舀一勺白干来尝尝。
“别喝啦!”苏念念一把打开勺子,“都醉了两个了,你还玩!现在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啊……”苏藐藐问,“听葛老头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办才好呢?”她懒洋洋地问:“为什么不能自己来做决断?你难道真以为,可以一辈子被保护,让我一辈子守着你?不肯自己学习处事的道理,你不怕将来被缠死?”
“藐藐……”苏念念有些陌生地看着苏藐藐,可她还没说话,就听见后面那一老一少在嘿嘿傻笑,“好大一张网。”
骆青和葛老头撞来撞去,居然扑到饭店另一边的窗子那里去。他们像小孩一样仰着头,摇头摆脑地看外面。
外面是饭店主人家里的院子吧,中间架的竹竿上,挂了张渔网。
苏念念&苏藐藐:“天啊……”
苏念念问:“骆老师的兴趣为什么会是收集蜘蛛网呢?”
“你问我也不会有结果吧。”
“他该不会想把那张鱼网……老板啊!有人在你们店里发酒疯,为什么不管!”
饭店老板和其他客人一样笑嘻嘻地看这边,也是摇头晃脑的样子,“文疯子我们不管!”大家突然叫了起来,“爬窗子了!”
回头一看,苏念念只觉一阵昏眩。一老一少正顺着窗户跳下去,已经到了渔网旁边了。
骆青觉得一双眼睛被烧得难受,努力闭了闭眼睛,抓住渔网说:“这么大的一张网。”
旁边的葛老头摇晃着脑袋:“织得这么结实。都扯……不动……”
“不要这样啦!”骆青大声说,往另一边拉渔网,“蛛网很纤细的,不可以这样!”
“织的网这么整齐,一格一格的,”葛老头说,往地上一坐,“臭小子,这是什么网?”
“这么大……内……内非拉蛛网!”
“胡扯……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个网,哪有这么匀称的一个个洞……还这么硬的丝!”葛老头说完,抱住网,“这是金刚蜘蛛织的金刚网!”
“啊……没、没见……我要!”骆青用力地拽渔网的另一边。
而旁边的人早已经笑翻了天。
“骆老师……”苏念念喃喃地说,别开头、不忍再看骆青大出洋相,然后她怒视着苏藐藐,“你不要笑得那么讨厌好不好?”
苏藐藐的唇角噙着笑,很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可是确实很有趣。”
话音未落,架网的竹竿终于砰地倒了,那两个争网人一时间全跌在地上,被他们蹂躏半晌的渔网趁势往下一飘,把两个人都罩进里面。
“呵。”苏藐藐笑着看苏念念,“难道不有趣吗?以前看见骆青的时候,他都不及今天这么可爱。”
“真是……症候群。”苏藐藐低声笑着说。
苏念念皱眉问:“什么?”
“啊。收集妄想症候群。”苏藐藐把手插进衣袋,到窗户前面顺窗棂坐下,然后顺势闪身出了窗户。动作干净利落,帅得让人喝彩。
撩开渔网,苏藐藐先扶葛老头坐起身。然后去解缠住骆青的网。
骆青裹在青绿色的网里,呼吸平和,文静清秀的脸上红得像朝霞,可爱又……艳丽?苏藐藐撩起网,瞬间有个荒谬的错觉:仿佛是掀起了新娘的盖头。
哎呀,我是新郎吗?苏藐藐想着,扶起骆青:“被网缠住,你好歹挣扎一下吧。”
骆青慢慢地抬起眼睛,像化石似的点点头。
“你看到我没有?”苏藐藐再问一声。骆青没回答,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唉……”苏藐藐也回看骆青,并伸手在他的肩膀上一推。骆青咚地倒回地上。
饭店里又是一阵狂笑,其间夹杂着苏念念的声音,看来已经出离愤怒。“苏藐藐!”那女孩子站在窗前,抬了几次腿,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跨过窗台。
“是!是!”苏藐藐冲着苏念念应了声,然后俯下身子,“起来!骆老师!”
她的手从他的颈下滑过,扶起他的肩膀。她柔柔的短发擦过了他微微开启的唇。她都不知道她那算是拥抱了他,他几乎被她拥抱进怀里。
她都没想到他还长着臂膀,而他的臂膀环绕了她的身体。
在她察觉前,搀杂了烈酒味道的年轻男子的气息接近了……骆青无意识地把头放在苏藐藐肩头,像小孩子寻找母亲怀抱,紧紧抱住了离他最近的……少女。
他的头发很长、很香。
没有征兆。
苏藐藐一把推开骆青。
“嗯……”打量着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少女商量似的问迷迷糊糊的骆青,“打一巴掌好不好?”
虽说用的是征询语气……但并没有等待回答,苏藐藐干脆地扬起手,看样子是就要打下来,却中途改变了主意,好歹没有打在脸上,只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骆青的手里。
苏念念目睹着这一系列动作,结结巴巴地问:“藐……藐藐?”
苏藐藐没回答。
苏念念抓狂地再叫一次:“苏藐藐!”
苏藐藐叹了口气:“是!是!”然后,非常小心地第三次扶起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