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道:“我情愿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起,哪怕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可如今,只是一些残存的感觉,便叫我生不如死,我真的无法想象,假使我将一切都记起,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发疯。”
司徒谦道:“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不要想这么多,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笑道:“戏马上就会开演了,怎么会好呢?”
司徒谦微愣。
她接着道:“北夷的来使就这几天便要到皇城,到时恐怕更不得安生。”
司徒谦道:“如今你的身份只是司徒谦御书房宫女念儿,仅此而已。”
她笑道:“你改变主意了?还是说你决定放过我了?”
司徒谦道:“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她苦笑着看着房门关上:歇息,这辈子恐怕她都无法好生歇息了!北夷来使只要一到来,到时便再无她的容身之地,即使有,她的前路也未必安生。
……
暖阳宫。
清妃被诊断出喜脉,顿时后宫似炸开了锅。
清妃自进宫以来,因着是权臣大将军郑荣之女,一直不得东林王司徒谦的恩宠,即使一直在后宫身居高位,然实际还不如后宫一个小小的才人。
彤使虽有记录,司徒谦近期连连夜宿暖阳宫,然司徒谦时常在宠幸嫔妃后都是直接赐药,即使是一直圣宠不衰的文贵人也不例外。
念儿得知消息,并没有像常人那样急着去恭喜清妃,而只是淡淡地询问司徒谦:“这是皇上的旨意。”
司徒谦嘴角微微上挑:“这演戏的人如果只有你,对你来说多少有些残忍,真帮你再找一个,不好吗?这样戏会更加精彩,一举数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果真如此!
她心下顿时凉了:“你非要如此待她?非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你明知她如今什么都不争,她只有一个期待,如今你这样逼她,是逼她去死?”
司徒谦不以为然道:“清妃心里想什么,朕自是知晓,她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软弱性子,想知晓答案,却不敢去触碰,如今朕只是在背后悄悄帮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念儿微恼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你的为人吗?”
司徒谦淡笑道:“不择手段?假使你觉得这便是所谓的不择手段,那你最好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或许之后会有更加‘不择手段’事发生。”
念儿失望透顶地看着他,笑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君王之道’。”
司徒谦哑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念儿恍然,微微欠身,道:“奴婢越距了,还望皇上恕罪。如若皇上并无其他吩咐,奴婢便先行退下了。”
司徒谦道:“去吧,替朕好好开导她。”
念儿道:“皇上既然有心,何不亲自前往解释一二,何苦瞒着,她并非无知妇孺,她的心比任何人都通透,只是不愿去争。”
念儿看着他,道:“皇上,念儿真心奉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说完便抽身离开。
司徒谦一个人留在宫内,脑中一直回想着念儿临走前的那句“珍惜眼前人”,清妃明明深爱的人是丁仁,与他何关呢!
……
暖阳宫。
念儿将一众宫人屏退,走到清妃身边,发觉她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眉眼间满是愁容。
清妃似感觉到念儿的到来,并不回头,只是仍眺望着窗外,轻声道:“他们要开始动手了,念儿,我的日子是不是不多了?”
念儿不吭声,清妃比谁都清楚目前的情势,两难的局面,她一个女人只能什么都不闻不问,静待死亡的来临,她的内心有多痛苦,有多挣扎,念儿深知。
清妃道:“念儿,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回头看着念儿,真切地恳求道:“将我火化了,将我的骨灰洒向山湖之中,这辈子已经被禁锢于宫中,我不希望死了也禁锢于此。你答应我,好吗?”
念儿道:“或许并非只有死亡一个结果,为何非要想着这一条路呢?”
清妃淡笑着摇头:“念儿,你是个聪明人,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晓。你是个有故事有背景的女人,但是请你相信,当时救你,当初带你入宫,只是单纯地觉得你我同病相怜,在这宫中如若有你相伴,便也不会孤独,并无其他利用之意。”
念儿微微点头,道:“娘娘一向心地善良,即使娘娘不说,念儿心里也是明白的。”
清妃淡淡点头,道:“念儿,如今的情势已经容不得我不得不想,不得不打算了,一边是我的父亲,一边是我的丈夫,而我呢,夹在他们二人之间,你说我该如何抉择?”
念儿道:“所以你打算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清妃苦笑道:“除了这,我还能怎么办?”
念儿道:“丁仁呢?”
清妃笑着摇头:“念儿,别像我一样犯傻了,如今早已人事全非,他的心早已不在我这,而我呢,我如今的心在哪,我自己都不知晓。呵呵……说出来真是可笑,我自己心里究竟在乎什么,我竟一点也不知晓。”
念儿心下了然,道:“你对他动心了?”
清妃明晓念儿所指后,淡笑着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孰真孰假,我这个当事人都搞不清楚的事,又怎能去理清呢?”
念儿道:“如果等一切尘埃落定,丁仁也愿意带你远离宫闱,你也不愿吗?”
清妃笑着摇头:“人事全非,不说他不可能为我放弃一切,就算他肯,我也不愿。这辈子拖累了太多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束缚之中,太累了,我只想解脱。”
一时之间,念儿竟不知如何去安慰了。
……
因着暖阳宫传出清妃有喜之事,福和宫文贵人早已沉不住气,不仅在自己宫内大发雷霆,肆意虐打惩罚宫女太监,更是纠集一众嫔妃气匆匆地到暖阳宫找茬。
今日,恰好被赶来看清妃的念儿看到。
只见文贵人盛气凌人地道:“清妃娘娘,如今您可是怀有龙胎,将来母凭子贵,说不准那北夷的公主就算来了立为皇后,今后也会被拉下马,您可就成了我东林名副其实的国母了。唉,就是不知这北夷的那位是不是好相与的,会不会由着清妃你将肚中的孩子生下来?”
清妃只是一声不吭地静默着。
念儿道:“文贵人,如若您说清妃娘娘肚中的是孽种,那这孽种的生父又是什么呢?娘娘莫忘了,皇上可是有了旨意,早已诏告天下,已证实清妃肚中骨肉是皇上的,你现在如此一说,便不怕这话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惹出一堆事端,平白给皇上添堵。肄时皇上大怒,便不知娘娘尔等会有怎样的下场了。”
文贵人脸色一白,见念儿如今是司徒谦眼下的红人,而司徒谦早已多日不曾前往她福和宫,听念儿这么一说,她怎么也不敢再继续放肆,只得作罢,带着一众嫔妃愤然离去。
待文贵人等人走后,清妃微微叹气道:“念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为我一个将死之人平白得罪她呢?她是皇上自小的青梅竹马,皇上对她的宠爱,这些年你也都看到了,如若我不在了,如若有一天皇上不再维护你,按着她的性子,必然不会放过你,你这样,不是叫我担忧吗?”
念儿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当好生活下来,一直维护我,这样有你一个大靠山,管她文贵人弄什么幺蛾子,我都不怕了?”
清妃淡笑着摇头:“尽是胡闹。”